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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再世之嫡妃

第二章

一幕幕,一句句,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甜蜜得令人窒息。然而,巨大的、冰冷的悲哀如同滔天巨浪,瞬間淹沒了她!那些濃情蜜意里,究竟摻雜了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恐怕連慕容玹自己,也早已在無上權欲的漩渦中迷失,再也分不清了吧?

曾經的山盟海誓,終究在他冰冷的算計和毫不留情的背叛下,化作齏粉,隨風飄散,連一絲痕跡都吝于留下。

他竟能因一句無稽的、由楚婉念精心炮制的流言,誣陷她與旁人有染,意圖謀反,便疑她入骨,毫不留情地親手扼殺了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

昔日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情分,在至尊權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像一張薄紙,被輕易撕碎。

那所謂的長相廝守,從一開始,或許就不是說給她楚筱寧聽的,而是說給那個身份顯赫、手握重兵、能助他登上帝位的臨安郡主聽的!

而她,不過是他通往權力巔峰最華麗、也最趁手的一塊踏腳石!

蝕骨的恨意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她撕碎!她恨!恨自己眼盲心瞎!恨自己將一腔赤誠真心錯付豺狼!更恨自己引狼入室,因自己的愚蠢和所謂的“愛情”。

連累了真心疼愛她的外祖鎮國公府滿門忠烈!外祖父戎馬一生,為國戍邊,戰功赫赫;兩位舅舅文韜武略,國之棟梁;兩位表兄英姿勃發,少年將軍……還有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將家臣,幾十條鮮活的人命,一夜之間,血染府門,盡數葬送!皆因她的愚蠢!

體溫在飛速流逝,刺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瘋狂蔓延,如同無數冰針刺入骨髓。意識如同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沉重。

一生的經歷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急速掠過,父母慈顏,外祖的諄諄教誨,舅舅們的寵溺,表兄的爽朗笑聲,宮中的溫情點滴……最終,定格在楚婉念那張猙獰得意的臉和慕容玹冷酷無情的眼神上,化作一片刺目欲盲、吞噬一切的白光

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將她從那片虛無的、冰冷徹骨的死亡白光中拽回!

“呃……”

她驟然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浮出水面。刺入眼簾的,并非囚籠的永恒漆黑,亦非慕容玹那張冷酷如冰的面容,而是一片澄澈得近乎虛幻的碧空。

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幾縷潔白的云絮慵懶地飄浮著。她正躺在一張鋪著柔軟錦墊的紫檀木雕花竹榻上,置身于一個無比熟悉的庭院。頭頂是暖融融的春日陽光,透過稀疏的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帶著生命的氣息。

身下是舒適柔軟的錦墊,帶著陽光曬過的暖香。不遠處,一方小小的漢白玉石欄圍著的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倒映著晴空云影,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悠閑地擺動著尾鰭。

微風吹過,帶來庭院中盛放的芍藥和梔子的混合甜香,池塘漾起圈圈溫柔的漣漪。一切都美好、寧靜、生機勃勃得……不真實。

她想開口喚人,喉嚨卻傳來刀割般的劇痛,干澀得發不出聲音,只能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試圖平復那急促得如同擂鼓的心跳和紊亂的呼吸。

“姑娘,您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是谷蘭!她最忠心、最后卻被楚婉念尋了個錯處活活杖斃的貼身侍女谷蘭!

楚筱寧猛地循聲望去,卻被強烈的陽光晃得視線一片模糊。光影搖曳間,仿佛有許多熟悉得讓她心碎的身影正含笑向她走來,帶著她渴望了一生、卻在前世盡數失去的溫暖。

慈祥的白須老頭,身著深紫色麒麟紋錦袍,腰束玉帶,捋著長須,眼神里滿是寵溺的笑意,聲音洪亮而溫暖:“阿寧,小懶蟲,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可想外祖父了?”

旁邊,兩位身著靛藍與月白常服、氣度雍容不凡的中年男子似在低聲爭執什么,卻又同時轉過頭來,看向她的眼神是如出一轍的寵溺與縱容。靛藍袍服的男子聲音沉穩:“阿寧,別聽你小舅舅瞎說,告訴大舅舅,昨日賞花宴上,你覺得哪位皇子品性尚可?終身大事,馬虎不得。”

月白袍服的小舅舅立刻反駁:“大哥此言差矣!阿寧還小,多看幾年又何妨?阿寧,別怕,告訴小舅舅,你看上誰家兒郎了?小舅舅給你做主!”

溫婉端莊的婦人們站在舅舅們身后,穿著藕荷色、秋香色的對襟襦裙,發髻上簪著雅致的玉簪珠花,笑容和煦如春風:“阿寧,舅母們可把你的嫁妝都備得足足的了,保管讓我們家小郡主風風光光出嫁。”

光影稍遠處,一位身著銀亮山文甲、肩披玄色大氅的年輕將軍,風塵仆仆,仿佛剛從邊關策馬歸來,他摘下頭盔,露出英俊爽朗的臉龐,眼神溫暖如炬:“阿寧,哥哥回來了!這次給你帶了北地最好的雪狐皮子!”

一個威嚴中帶著無盡寵愛、不容置疑的聲音仿佛從更高處傳來,帶著皇家獨有的雍容:“阿寧,還不快回宮?陳嬤嬤給你備好了你最愛的炙鹿肉和櫻桃畢羅,姑祖母等著你呢。”

那是太皇太后的聲音。

光影深處,一位身著絳紫色蹙金繡鸞鳥紋宮裝、儀態萬方的嬪妃,正溫柔地向她招手,笑容溫婉:“阿寧,又在外面貪玩了?快回來,姨母宮里的小廚房可都張羅好了你愛吃的金乳酥和玉露團。”

是懿貴妃,她視為母親的人。

一個爽利明快的女聲帶著笑意傳來,帶著長輩的親切:“阿寧,你可是答應過要和姝兒一同出閣的,表姨母連你們倆的嫁妝都堆滿庫房了!可不許耍賴!”

長公主!亦是她的表姨母。

甚至,那個記憶中早已模糊、疏離的身影也出現了,穿著深青色云雁紋官袍,面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與尷尬,聲音有些飄忽:“阿寧,到爹爹這兒來……看看爹爹給你新尋的……”

兩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穿著鵝黃與淺碧的齊胸襦裙,笑語嫣然,手挽著手:“阿寧,等你及笄,表姐們定要親自為你梳妝,送你上花轎!保管你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

一個爽朗健碩的青年身影大步流星而來,穿著石青色勁裝,笑聲洪亮:“寧丫頭!還賴在這兒曬太陽?快隨表哥回家!祖父念叨你好些日子了,說你再不去看他,他珍藏的梨花白可都要被我們偷喝光了!”

另一個白衣出塵溫潤青年緊隨其后,笑問:“咱們的小阿寧已經是大姑娘了,和表哥們可是生疏了?”

最后,那個刻入骨髓、日夜思念、讓她魂牽夢縈的溫柔聲音響起,帶著無邊的暖意和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阿寧,別怕,母親在這兒呢……”

她癡癡地望著這光影交織中、熟悉又陌生的親人們,心如刀割,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復得的狂喜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抓住這幻夢中轉瞬即逝的溫暖。她害怕這又是一場空,害怕指尖觸及的只有冰冷的虛無。

巨大的悲慟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決堤的洪水。楚筱寧猛地用雙手死死掩住臉,失聲痛哭!那哭聲撕心裂肺,飽含著前世數十載的屈辱、絕望、刻骨的仇恨與錐心的思念。

劇烈的抽噎讓她瘦弱的肩膀劇烈聳動,幾乎喘不過氣,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就在她哭得肝腸寸斷,幾乎要窒息昏厥過去時,一個無比溫暖、無比熟悉的懷抱將她輕輕擁住。

那懷抱的柔軟與馨香,帶著記憶中母親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如同襁褓中最深刻的烙印,瞬間驅散了那透骨的冰寒和絕望。

“阿寧……乖,不哭了……母親一直都在你身邊……”溫柔含笑的婦人將她緊緊攬在懷中,一只手輕輕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

那懷抱的溫度、那熟悉的氣息,讓楚筱寧貪婪地汲取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只想將頭深深埋進去,讓這一刻,成為永恒,再也不要醒來。

巨大的委屈和依賴讓她眷戀無比,她淚眼朦朧地再次努力睜開眼,想要將母親溫柔慈愛的模樣,深深地、清晰地刻進靈魂最深處,永世不忘。

然而,入目的,卻只有閨房內熟悉的景象: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垂著淡青色的鮫綃紗帳,床邊的鎏金銅狻猊香爐中,正裊裊升起淡雅的荃蕪青煙。

窗前的黃花梨木書案上,白玉鎮紙壓著寫了一半的簪花小楷,旁邊是繪著工筆花鳥的素紗燈。多寶閣上,陳列著她喜愛的各色玩器……一切閨閣陳設,都在那裊裊青煙中影影綽綽,熟悉又遙遠。

母親的懷抱消失了。連同那溫暖的氣息、那溫柔的拍撫,也如同陽光下的露珠,消散無蹤。

巨大的失落與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她!是夢嗎?一場臨死前過于美好的幻夢?她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掐了自己臉頰一把!

“嘶——”

尖銳的、清晰的痛楚瞬間傳來,刺激著她的神經。

不是夢!

她真的回來了!

不再是被遺棄的廢后,不再是囚于暗殿、等待死亡降臨的活死人。

她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親人尚在、寵愛環繞、金尊玉貴的臨安郡主的歲月。回到了悲劇尚未開始,一切還有機會挽回的起點。

然而,這失而復得的一切,卻讓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恍惚和不真實。前世數十載的沉浮榮辱,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戀與背叛,那些錐心刺骨的喪親之痛,那煉獄般終結的絕望與恨意……太過沉重,太過漫長。讓她恍如隔世,仿佛從一個漫長而血腥的噩夢中驚醒。

曾經習以為常的尊榮與嬌寵,此刻看來,竟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琉璃,既清晰可見其華美,又帶著一種觸摸不到的遙遠感。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卻又歷歷在目,帶著血色未干的余溫。

曾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尊榮顯赫更勝公主的臨安郡主,相府唯一的嫡出千金,太皇太后最疼愛的侄孫女,鎮國公府捧在手心的明珠……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被命運捧上云端的女子,有朝一日會跌落塵埃,淪為他人掌中玩物,在無邊的屈辱與絕望中茍延殘喘,連死都不得安寧?

若說前世的她,在遭遇背叛之初,在親人慘死之時,心中毫無畏懼,那是自欺欺人。她曾恐懼過,絕望過,哀哀求饒過。

但如今不同了——她已死過一次!從那煉獄血海中爬出來的人,還有什么可懼?死亡都已經歷過,這世間,還有什么能讓她退縮?

她要復仇!從這地獄里爬出來,不是茍活,而是為了將那些將她拖入深淵、將她至親推入死地的惡鬼,一個個親手揪出來,打回原形,碾碎成齏!血債,必須血償!

好前世,她將一片癡心錯付豺狼。那個曾口口聲聲摯愛她、愿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在她臨死前最后一面都不屑于見,任由楚婉念肆意羞辱踐踏。

只怪她有眼無珠,心盲如瞽,竟不知同床共枕,日夜相對的,是何等心狠手辣,忘恩負義的禽獸!

表舅舅,當今天子,那位威嚴卻也真心疼愛她的帝王,曾不止一次地在宮宴后,私下里溫和地問過她的意愿:“阿寧,朕這幾個兒子,你瞧著……可有中意的?若沒有,或是不愿,盡管告訴表舅舅,朕絕不勉強。”

只要她當時有一絲猶豫,一句“不愿”,表舅舅定會為她擋下所有風雨,絕不會將她指給他最不喜、也最忌憚其母族勢力的二皇子慕容玹。

可恨她那時被慕容玹精心編織的情網所惑,被他刻意營造的深情假象蒙蔽,執迷不悟地認定他是自己的良配,非他不嫁!甚至在表舅舅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時,還撒嬌賣癡,堅定地表達自己的心意。

何等可笑?何等愚蠢?什么良配?什么情深似海?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騙局。

恐怕在無數個與她溫存纏綿、耳鬢廝磨的夜里,慕容玹心中翻涌的,都是對她身份背后所代表的鎮國公府兵權的算計,是對自己不得不虛與委蛇、曲意逢迎的憎惡與不耐!

那分明是一個以愛為誘餌、以后位為許諾的,精心布置的致命陷阱!她卻像個愚不可及、自投羅網的獵物,滿心歡喜、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還拉著所有至親一起,萬劫不復。

曾經的琴瑟和鳴、帝后情深,不過是慕容玹為了穩住她背后勢力,為了麻痹鎮國公府而精心演繹的假象!

她楚筱寧,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傻到輕信男人的誓言,傻到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所有警惕和判斷!

明明有生父楚屈引薄情寡義、寵妾滅妻、任由妾室害死發妻的慘痛教訓在前,她竟還天真地以為慕容玹會不同!竟還為他放棄了自我,甘愿收斂鋒芒,做他登天路上最溫順、最趁手的踏腳石!

最終,換來的卻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是至親的血染紅了她的雙眼,是未出世孩兒的怨魂日夜哀鳴!

她恨,恨自己的愚蠢無能。恨自己的識人不明,恨自己無力護佑至親。

而那個曾口口聲聲愛她的夫君,卻是處心積慮要將她、要將她背后的勢力連根拔起、置于死地的元兇首惡!

今生,蒼天有眼,讓她重活一世。

她絕不會重蹈覆轍,一步都不會。

她要他們血債血償!所有參與這場陰謀、手上沾染她至親鮮血的人——慕容玹、楚婉念、楚屈引、那個害死母親的賤婢、那些趨炎附勢落井下石的幫兇……

一個都別想逃,都必將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天道昭彰,報應不爽?若天道不報,她便親手執刀。

她要親手將這“惡有惡報”的因果,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砸在他們的頭上!

母親枉死的真相,她將親手揭開!前世直到最后才從楚婉念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語,是支撐她爬出地獄的最后一股恨意!

她要揪出那個幕后真兇,將其千刀萬剮,剔骨削肉!唯有將那毒婦的頭顱提至母親墳前血祭,方能告慰亡母在天之靈,全她這為人子女,前世未能盡孝,今生必要彌補的最后孝道!

那冰冷的囚殿,那砭人肌骨、令人窒息的黑暗與絕望……那被踐踏的尊嚴,那被扼殺的孩兒,那滿門忠烈的鮮血……她永生永世,再不愿回想!

曾經,她是他人網中懵懂無知的獵物。

而今,攻守易位!那些布下羅網、自以為高明的獵人,才是她楚筱寧浴血歸來、索命追魂的獵物!鳳釵雖折,其鋒猶在,烈火焚身,涅槃重生。

這盤以天下為局、以血淚為子的棋,才剛剛開始。

她,執黑先行!

東欄雪一株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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