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幾年,不出意外的話,意外果然來了,6歲的天天入學沒幾天,便在學校暈倒,被送進了醫院。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面色凝重地告知老舒:“這孩子患有法洛四聯癥型先天性心臟畸形病,情況相當復雜棘手。”
老舒腦子懵了,著急地問:“需要做手術嗎?能治嗎?”
醫生搖搖頭說:“普通的心臟手術,不能從根源上解決他的問題,除了進行器官移植,其他幾乎暫時沒有什么好辦法。”
老舒忙說:“那就移植,錢沒有問題的,我們聽安排,只要能治好。”
醫生嘆了口氣說:“那也得有合適的供體才行,其實就算是能找到合適的供體,手術風險也很大,術后也很可能出現嚴重的并發癥,就算是手術成功了,完全康復的可能性也不大。”
老舒幾近崩潰,顫抖著聲音問:“怎么會這樣?他一直不都好好的,除了不好好吃飯,瘦一點,沒有什么不對啊。”
主治醫生同情地說:“這種情況一般是在母體內受感染所致,父母雙方或一方有家族遺傳的心臟病,也會增加胎兒的患病概率;母親在備孕或者懷孕時有抽煙、酗酒等不良習慣,也會造成這種發病的可能,總的來說懷孕期間如果定期產檢的話,是可以及早發現的。”
老舒癱倒在了地上,他一會兒扯頭發,一會兒砸墻,事已至此,懊悔有什么用呢?他想起那句至理名言:“這世間所有的饋贈,其實都暗中標好了籌碼。”他扭頭看著病床上的兒子,他還那么小。他拉著醫生的手哀求道:“醫生,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多少錢都可以,求求你們救救他,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
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他拉起來,“唉,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一定會全力救治,這點你可以放心。不過你們做父母的也要反省,這孩子其實很容易就能看出問題,你看他的嘴唇明顯發紫,而且就他的年齡而言他的發育明顯過于遲緩,六七歲的孩子看起來就和三四歲的差不多大。”
老舒想起天天兩歲左右的時候,他曾經問趙燕妮,“天天嘴唇怎么感覺有點兒發黑啊?要不要帶他去醫院檢查下?”趙燕妮滿不在乎地笑著:“他啊,特別喜歡抿著嘴,咬著嘴唇,喏,就這樣,你看,我的嘴唇是不是也青了…”老舒被她滑稽的樣子逗笑了,這事就這樣被放下了。后來他又說:“他怎么不怎么長個兒啊,兩三歲了,走路還老摔跤,走快點兒就喘氣,他太瘦了,你讓姐平常多注意他的營養,小孩子營養一定要均衡,別老給他吃些亂七八糟的零食。”
趙燕妮不以為然地說:“要說你去說,我說的話,姐不得有想法啊,還以為我怪她不給天天吃飯呢。不過,也不能全怪姐,這孩子挑食,整天這不吃,那不吃的,就愛吃些亂七八糟的。你媽又慣著他,給他買的零食都能開店了。你別多想了,男孩子嘛,別太嬌氣,等到他長個兒的時候自然就長了,哪個小孩兒不是貓一天狗一天地長大的。”老舒聽了她的話,捏捏她的鼻子,說:“你呀,也是當媽的人了,別整天還這么愛玩,有時間多陪陪他,你可是他親媽,你看他現在整天跟著姐,你回來了都不肯跟你睡,有時間也多陪陪兒子。”
趙燕妮晃著老舒的胳膊:“我不,我要陪著你,我要跟著你嘛,萬一你在外面再整個兒子出來我才怕呢!陪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工作,我這也是為了兒子啊,你只能有他這一個兒子。”
老舒笑了,罵她一天到晚只會發神經。
“老舒,兒子呢?什么情況?”臨近傍晚的時候,趙燕妮才一陣風似的刮到了醫院,她接到學校的電話才從澳門趕回來。老舒正在發呆,趙燕妮喊了幾聲他也沒應,于是過去推他,他木然抬頭,看到一張濃妝艷抹的臉,一巴掌就甩了過去,趙燕妮捂著臉懵了,不可置信地看著老舒。
老舒把報告拍在她臉上,她撿起那些報告,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半天,問:“這什么意思嘛?我又看不懂,這什么先天性心臟病?嚴重嗎?讓醫生好好治就是了,你干嗎打我?”一副要哭出來的可憐樣。
老舒惡狠狠地盯著她:“那時候讓你不要抽煙喝酒,你聽了嗎?都是你害了我兒子,你這個罪魁禍首。”
“我,我也沒怎么抽煙喝酒啊,就只是偶爾喝了點兒,抽了點兒,再說也不一定就是這個原因,你不要把責任都推給我,有病咱們治就是了。”
“哼!治,醫生說治不好,除非換心臟,換了也不一定就好,你這個蠢貨。”
趙燕妮呆住了,“怎么會治不好呢?天天福大命大,一定可以治好的。”
老舒頹然地閉上眼睛。
在煎熬中等待著,老舒經此打擊變得消沉萎靡,做什么事都沒了心思,雖然趙燕妮夾著尾巴做人,但兩個人還是無可避免地開始互相吵鬧和指責對方。
“都是你個蠢貨,一點常識都沒有,才害了兒子。”
“我是個蠢貨,那你還上我?你不是更蠢?你怎么知道不是你老了不中用才會這樣?”
“我撕爛你的嘴,你個下賤的女人。”
“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曾經的膩歪一去不復返,撕逼則成了日常,后來趙燕妮干脆不管不顧自行消失了,電話也打不通,老舒整日輾轉奔波于醫院之間,也顧不上找她,整個人變得又老又黑。他不敢告訴老娘和紅霞,每當老娘打電話來找孫子,他只能說天天不在家出去玩了,老娘覺得他是故意不讓自己跟孫子說話,在電話里罵他喪良心,老舒心里千般無奈又萬般委屈,氣得扇自己耳光。
天天日復一日地不好了,瘦瘦的小臉上,眼睛愈發大,連哭鬧都沒了力氣,經常是哭幾聲就陷入了昏迷,醫生也只能無奈嘆息。老舒拉著天天的小手,恨自己不能以命換命。
天天偶爾醒著的時候會小聲喊“媽媽”,然而趙燕妮卻怎么也聯系不上,他悲哀的意識到,自己拋妻棄女后選的這個女人,原來一點都不具備愛的能力,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不管她的“honey”和“iloveyou”說的有多標準,那里面從來只有技巧,沒有感情,他忽然覺得過往的一切很荒唐,可是她好歹為他生了個兒子,可是現在兒子也快留不住了,老舒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這天,消失了七八天的趙燕妮突然現身,跟她一起出現的還有劉昊,劉昊安撫他:“哥啊,你別急,先聽我說。燕妮這段時間一直到處找偏方,我呢,陪著她,連城隍廟都去拜了,她也不容易,整天哭,也不敢接你電話,唉,我知道這個事后,我也跟著著急啊。這孩子,是我看著出生的,怎么會這樣呢?”
“哥,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打聽,萬不得已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老舒抬頭盯著他,“什么辦法?”
劉昊面露難色,雇請勇氣說:“我聽人說,地下黑市里,只要花錢什么都能買到,路子我可以探探看,要不咱試試?”
老舒的眼睛亮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他的胳膊問:“真的嗎?你有路子?”
劉昊望了一眼趙燕妮,舔了舔嘴唇說:“嗯,哥,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過這個事情,肯定是有難度的,畢竟配型沒那么容易,找到合適的配型,怎么操作才是更難的。排隊等配型看樣子肯定行不通,孩子拖不起。”
老舒焦急地看著劉昊,催他快說:“你的意思是?”
劉昊反握住老舒的手說:“哥,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過你想啊,那些人做的就是這種生意,至于器官從哪里來,這就不是我們的事了,我們只不過是為了救命。不過這個花費估計肯定不會少。”
老舒沉默了。
趙燕妮插嘴道:“你還想啥呢?天天不能再等了,你心疼錢還是心疼兒子啊?”
老舒瞪了她一眼:“你懂個屁!我擔心的是錢的事嗎?”他望著劉昊,下定決心似的說:“你去安排吧,錢不要擔心,該花多少就花多少,只要能救孩子,錢便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