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年輕的時候,是個喜好文字、時尚衣物和一切帥氣、氣質不凡男性的女人。在經歷了失敗的婚姻和在無數次為掙脫束縛的抗爭中,她學會了各種生存的技能:在職場潛規則中游刃有余、跟隨時代潮流卷入房地產市場、識別一個男人是否真正的權勢兼具………在這個過程中她獨自養育孩子、購房、購車、提前辦理退休、尋求自由職業等等。
如今的莎莉,基本具備衣食無憂的成都本地老妞兒條件了。可是內心的價值呈現感依然涌動不止。這不,周三一個午后,當和外國學生上完一堂完美的中文課之后,她接到了一個至少二十年未曾謀面的舊友老曾的信息,邀請她參加于本周六在天鵝湖畔舉行的作家協會年會!
她有些激動,畢竟自己離開職場五年了,離開氣派、聲勢浩大的公司年會也五年了。并且自己大學畢業后分配的工作與寫作相關:一家上市集團公司內部報刊的主編。曾經發表過無數文章在一些稍許知名、但后來全部被網絡絞殺的報刊雜志上。
發信息的老曾和她曾經從事過同類工作:在一家大型國企擔任諸如宣傳部長一類的職務。二人曾一并應邀參加在深圳舉行的全國優秀企業報刊表彰會。那時的老曾對她噓寒問暖、殷勤備至。只是,相貌太入不了她的眼:矮胖、嘴唇突兀、說話不太關風。所以,她是沒有接受過任何暗示的。
如今,歲月流逝,各自經歷了未知的二十年,收到對方的信息,莎莉剛想平靜下來享受慢生活的心又跳躍起來。
她馬上接受了邀請,但隨即去翻看了那人發來的一些關于協會的相關報道。然后認真地反問:老曾,我已擱淺寫作多年、也未曾新近發表過文章,不太符合協會成員要求吧?
對方用老國企領導的哈哈語回復:哈哈,這個不重要不重要,就是一起吃個年飯,玩玩兒。不需要你發言啥的。
于是,她決定毫無愧色地參加這個年會。甚至頭天晚上和枕邊人商量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可以遮擋白發和略顯年輕。
第二天,她準時到達了會場。
會議選址在一家有著洋氣名字的飯店。高德把她帶到了飯店門口。只見一幅會標“*區作協年會”低矮地懸掛于門前。好象進去的每個人不得不低頭方可入內。飯店大廳里,稀稀拉拉有幾個人坐在一些小方桌前交談。已經禿頭的老曾突然從幾個領導模樣的人堆中冒出來,快要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大叫一聲:原來是你!老曾伸出了短肥的雙手來相握,然后非常忙碌地周旋于會場的每個角落。
屋里的其他人并不認識,會未開始,她一個人坐在那里很尷尬,于是便走出去,到湖邊看清洌的湖色。太陽已經升起,陽光將湖邊的高樓投影在水面上。一層薄霧籠罩水面,有不知的水鳥展翅高飛。她拿出手機一頓拍攝,并且以很快的速度發了一個朋友圈。有忠實的好友立馬好評,并且說要用原圖片和原視頻做短視頻。后來,她得知朋友的短視頻短時間內便獲1000瀏覽量。也許,朋友離帶貨的目標越來越近了。“所有人都在帶貨。”她自言自語道。
十分鐘后,她返回了會場,見已經來了不少“文人”。有幾個很打眼的人并不顯文氣,特別是有一對老年夫婦,已經站立不穩、說話不太好使了。
終于有一個紅衣婦女主動找她聊天了。她坐對面,也好象是孤零零一個人,于是二人便互相化解尷尬開始聊天。她得知此婦女姓李,71歲,認不得幾個字,更不用說寫作了。她旁邊那一對老夫婦是本次會議的組織者張姓的父母(張是區內一家學院報的主編),張帶父母過來吃免費飯,并且叫李姐也來吃免費飯,因為必須有人專門照顧其父母。聽后,莎莉想:自己無非也是來吃免費飯的。不要把自己幻想得多么高大上,不要以為又開始自己的文學夢了。
會議議程安排上寫的是上午9:30正式開始,但是磨蹭到了10點開始。張主編主持會議。滿口的“川普”震懾全場。接著是老曾做2024年作協工作報告。她看了時間,整個報告耗時五十分鐘。內容高瞻遠矚,用詞造句讓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國企。然后共有九個人分別講話。有些據說是大作家、知名編劇。她都去網上一一搜索了他們的作品。向他們投去了敬佩的眼光。有一個小妹兒是大三學生,專業是傳媒,被評為最佳新人并發言。但她說她才入會不到一個月。年輕總是好的嘛!有新鮮血液甚過一切豐富的內涵。
早上沒吃午飯,肚子咕咕叫,室內不開空調,于是她越發冷起來。好不容易各種講話、發言到了中午一點鐘。有個穿著馬甲的攝影師招呼大家全部到湖邊合影,并說合完影才吃飯。
這時她大致數了一下參會人數,100人左右。平均年齡是50有余、接近60.
攝影師威嚴地指揮每個人怎么站和怎么把個人的頭露出來。有很多人搶著站在了前排去用手拉橫幅,原來,年會后面有“暨****樓盤推廣會”。
照完相,大家入座吃飯。每個人爭先恐后地去搶位置,李姐拉著莎莉找了一個靠主席臺的飯桌,并要求她趕快坐下來。
莎莉正想這是否合適的時候,張主編過來直接攆走了李姐、其父母和莎莉。四人跑步到了最后一桌。莎莉環顧全桌食客,發現有六人穿的是樓盤置業顧問的服裝,于是她打破尷尬直接問他們是否是賣房子的。六人答曰:是。桌上放一瓶白酒、一瓶紅酒,另外二人答曰酒是他們贊助的。于是這一桌便全是食客無疑。
坐了大約十分鐘開始上菜。每道菜一上桌便被置業顧問小丘搶到自己面前。每次轉到莎莉和李姐那里,盤內便已經空空如也。有一次,莎莉大聲問:好奇怪,這道菜怎么全是咸菜?李姐答:這是咸燒白,肉已經全部被搶光。
那么喝酒吧!71歲的李姐在鄰座賣酒人的盛情下,一口氣喝了一杯紅酒和一杯白酒。引得賣酒人一陣好評。于是,莎莉也跟著喝了一杯紅酒一杯白酒,根本沒有考慮那杯子是否適合喝白的或者紅的。四人正喝著,發現其他人已經下桌,賣酒人繼續向李姐和莎莉推廣他們的酒業務,以及他們還在做的賣房子業務、花錢幫人找國企工作的業務等等,最后豪爽地說送一人一瓶白酒,并且讓服務員再炒兩盤花生米。
外面有人喊大家一起上車去樓盤看房子了。賣酒人說不要去,以后買房子找他,他直接開車去看房子。莎莉忽然感覺身后有人在說什么,轉過頭來發現是置業顧問小丘。小丘說:姐,去上大巴車了。
離坐,花生米還沒有嘗到,莎莉有些遺憾。發現肚子里除了酒,并沒有裝上主食。小丘說:姐,買房子還是找我靠譜。莎莉說,那你幫我把這兩瓶賣酒人送的酒放你車上。
車子在天府大道上行駛不到十分鐘,便發動不了了。后來一陣搗鼓、切換成電模式,還是正常發動了,把大家拉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無數銷售在各種接待處等待并做一一介紹。最核心點是介紹只針對本次參觀者的極大優惠。比如,200萬,只付172萬。
然后是看一個疊拼樣板房。莎莉感覺大家看樣板房的熱情突然高漲,室內狹小的樓梯根本容納不了呼啦啦這么多人。二人并排都不可能。她看到那一對走路不穩的老人也跟著爬上爬下。原來,很多人根本沒有看過什么是別墅,什么是上疊,什么是下疊,既然來了一場,何不去看看?
莎莉被眾人推著上了樓,又下樓。然后又去了另一套別墅。最后大汗淋漓地走出了屋子。腦子里一片混亂。
她的老朋友老曾期間關心地詢問了她三次:你覺得房子如何?
最后一次詢問之前,老曾先炫耀其32歲的女兒找了一個空軍,然后問莎莉的兒子在讀什么大學?她說她兒子一般,沒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最后在老曾一再要求下,莎莉說出了其兒子的工作單位,老曾馬上面露羞愧之色。問:你想買這個房子嗎?
兩車人,回程的時候被分成了兩輛車,有購房意向的坐第二輛,沒有購房意向的坐第一輛。莎莉想:這在銷售上叫精準定位客戶群體吧?
李姐不忘使命,帶著一對老人跟隨莎莉上了第一輛車,然后叮囑酒還放在置業顧問小丘的車上,要莎莉電話聯系小丘。
大巴車在天府大道上行駛了半個小時后,窗外才有了些許人氣。樓盤四周是沒有村、也沒有店和人的。如果晚上開車回去睡覺,恐怕需要些膽量。
小丘開車把酒送過來了,主要是把張主編的父母接上了他的車,莎莉聽到李姐問:他們去哪里?我呢?小丘說:我不管你,張主編只喊我把他父母接去酒店,我們要一起吃晚飯。
莎莉看到李姐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里,目送那一對她照顧了一天的老人,上了小丘的車。也許,今晚,老人的兒子要帶他們去吃一頓大餐,有贊助單位付款呢!
至于老朋友老曾,莎莉決定不再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