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爾已然多年未沉浸在自然的美好中了。這些年來,由于工作的關系,她不得不留在市區,關注社會那些隱藏的問題。這兩天所發生的事,促使她萌生了想休假的想法。
“姐?你在哪啊?”約瑟夫不解。
蕾切爾笑了笑,說:“我在自然與歷史中穿梭。”
她掛掉了電話,隨便找了家餐廳吃了點東西。又開車到了城市另一邊的郊區。她將停在廣闊的草坪上,后面便是叢林。極遠的地方是城市的燈光,而自己的正上方是更為廣袤的星空。璀璨的星像瑰寶一樣。她放倒駕駛座的靠背,將發帶扯下,凝視著星空。
身邊的人像幻燈片一樣接連著從星空中走出。
先是約瑟夫。她還記得起這小孩第一次來自己家的表現:探頭探腦的,但又十分謹慎,表現得尤其怕人,幾乎什么都不敢碰。像只小貓一樣,這便是蕾切爾的第一印象。她與約瑟夫差六歲,縱使約瑟夫剛來時已經十歲了,但小小的個子,明顯是發育不良,不知受了多少苦。
約瑟夫并不愛講他的童年,但父母對蕾切爾講過。每逢提到約瑟時,母親都會很愧疚。克林斯特家族的傳統,就是讓姓氏流傳下去,親代的是一對雙胞胎女孩,就分別是蕾切爾與約瑟夫的母親。小姨并不想留在歐洲,在家庭的反對下,她去了東方,與一個英國人生下了約瑟和他妹妹。可惜,小表妹死了。小姨因此痛苦不已,不久便也隨小表妹而去了。姨夫不愿面對生活,約瑟只好自己討食吃。直到東方發來消息,一家才知道約瑟的可憐經歷。
父親是個固執的人,他認為約瑟是個不安的存在,時刻威脅著家人的安危;而母親一看見他便想到了自己可憐的妹妹。因此他們除了保障約夏、的生存之外,幾乎沒再關心過他,所以只有蕾切爾將他當成弟弟。
那時蕾切爾有個同學叫納依姆·美納斯。他時常與蕾切爾一同行動。那時他們會帶著約瑟夫一起玩,不過后來就因為某些原因而散了。
蕾切爾并不愿意去回憶那段時光。納依姆是個品學兼優的人,她喜歡與他相處,因為他紳士,幽默但也很可愛。有年蕾切爾收到了他送的禮物,這就是家里的那只白貓,他們給它取名為諾米。但在一次出海航行的過程中,由于蕾切爾的失控,納依姆掉進了海中,死在了海里。為了遠離曾經的感情,她選擇在美國讀大學。
她躺在椅背上,用手將這段記憶扇散,還沒反應過來,另一段便隨之而來。這一次是老師亞邁蒙。
記憶中,老師是個不愿與人交流的怪人,他似乎沒有過戀人,也沒什么朋友。并且據她所知,當得知自己要帶蕾切爾時,曾氣得三天沒出門,但他見到自己時卻又成了歡迎。老師從未談及過自己的親人,他就像孤獨的鳥,獨居在自己的巢穴中。他喜歡蓄長發,茶褐色的頭發,扎成高馬尾,配上他年輕英俊的面容,令人難以移開眼睛。有時他不茍言笑,但有時他又講笑話給蕾切爾聽。她只知道老師是意大利人,家族在那邊,而他從那逃了出來。署假時,他們到過許多地方度過酷暑。
可惜的是,為了工作方便,父母帶著蕾切爾搬去了英國。不知何時偶然聽說過老師領養了兩個小孩,一個遺似是貴族遺子,另一個則是孤兒院的孩子。蕾切爾猜想,老師是放不下自己,也愛上了將知識教給小孩子們的感覺。很難想像,一年不跟鄰居講幾句話的怪人,居然對小孩是孑然不同的態度。除此之外,他最愛的便是與來往的鳥群打招呼,尤其是后院常駐的那幾只烏鴉。它們十分喜歡蕾切爾。
亞邁蒙向她疲憊地笑了笑,沙啞著嗓音說:“你也要保重身體。”隨即便轉身向星空走去,消散在了群星之中。
回憶像花瓣一樣飄散,最終蕾切爾開車回到了房子。停好車后徑直走向了后院,后院的盡頭是一片湖,這湖是公有的。諾米跟著一起到了湖邊,蕾切爾就找了個地坐下,諾米走過來蹭她。
“諾米,你會想他嗎?他還怪著我嗎?”蕾切爾自言自語道。
“姐姐,你怎么了?”約瑟夫突然在背后輕聲問道。
她輕輕地站起身來,走向約瑟夫。
“你還記得納依姆嗎?”她夢囈般問道,手不住地發抖。
“誰?你高中的那個男友?”約瑟夫皺著眉想了想。
蕾切爾驚訝地望著他,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滾落。她深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有次出海,他落了水,我沒抓住他。”她閉上眼。
約瑟夫走向蕾切爾,她抱緊了他,無聲地哭了起來。
“不會怪你的,他。這并不是你的錯,去睡吧,現在很晚了。”
夜晚并沒有歸于寧靜,蕾切爾被噩夢追趕著。約瑟夫也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想不起來納依姆是誰,往深了說,他或許記得比姐姐更為清楚。如此僅是為了測試姐姐的反應罷了。但顯然,那位并不是“高中的男友”。或許姐姐在那時并沒有男友、納依姆·美納斯只是一個關系甚好的“同學”。
他恨恨地關上相冊,拍在了桌上。
假想敵?感情是真還是假?那時的事情距今已然七八年,要想追溯那必然不可能。他想起那時,姐姐帶著那個水鬼來家中,的確,水鬼對自己是很好。他是對誰都如此嗎?似乎是也不是。只是對姐姐與自己尤其的好。
水鬼啊水鬼,今天姐姐為何會想起你?
莫非你死后,仍糾纏著我的姐姐嗎?
水鬼,納依姆,你要是在,就回答我。你們只是朋友,感情曖昧的朋友?還是逢場作戲,表面和諧的戲友?或許你曾表白過,但我姐姐拒絕了?如果是你拒絕我姐姐的話,我不會原諒你。我會開船到你落水的海域,親自告訴你:姐姐如今是我一人的,誰來都沒有用。
不能再讓姐姐哭泣了。誰都不行。
約瑟夫恨恨地想,無意中捏緊了一張紙。他突然意識到,心疼地展開那張紙。
那張紙是姐姐無聊時隨意畫的一張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