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聒噪的九月，空氣里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建筑系新生周疏桐攥著磨得邊角發(fā)毛的素描本，站在設(shè)計學(xué)院爬滿常春藤的拱門前深呼吸。梧桐葉被風(fēng)掀起細碎的沙沙聲，陽光穿過層疊的葉隙，在她肩頭織就一片晃動的金斑，為洗得發(fā)白的白襯衫鍍上暖融融的光暈。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素描本里夾著的錄取通知書，紙頁邊緣的折痕已經(jīng)被反復(fù)撫平又弄皺——這是她第一次踏足這所夢想中的學(xué)府，心臟像揣了只亂撞的雀躍的鳥。

推開階梯教室厚重的木門時，粉筆灰混著舊書本的氣息撲面而來。周疏桐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不由自主地被窗邊那個身影攫住——男生微弓著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正握著炭筆在畫紙上游走，黑色衛(wèi)衣的帽繩垂在頸側(cè)，襯得側(cè)臉線條冷硬如刀刻，卻又在專注落筆時透出一種沉靜的溫柔。晨光勾勒出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畫紙上的圖書館穹頂草圖已經(jīng)初具雛形，線條利落得像是用圓規(guī)量過。

那是鄭商璃，大二的風(fēng)云學(xué)長。周疏桐在新生群里見過他的名字，聽說他是系里最年輕的建模大賽金獎得主，手繪更是被教授當作范本。

“同學(xué)，這里有人嗎？”她輕聲詢問前排靠窗的空位，聲音里還帶著點未脫的青澀。

男生聞聲抬頭的瞬間，周疏桐感覺心跳漏了一拍。那雙眼睛像是被晨霧浸潤過的黑曜石，瞳仁深處泛著淺淡的灰，深邃得能吸走人所有的注意力，偏又在對視時漾開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沒有。”鄭商璃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尾音帶著點剛睡醒的微啞，仔細聽還藏著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合上速寫本，炭筆在紙頁上蹭出一道淺痕。鼻尖突然鉆進一縷清甜的茉莉香，不是濃烈的香水味，倒像是洗過的衣服晾曬在花園里的淡香。他看著周疏桐坐下時垂落的長發(fā)，發(fā)梢掃過椅背的弧度輕盈如蝶翼，突然想起昨夜在校園論壇刷到的新生照片——扎著高馬尾的女孩站在畫板前，眼神亮得驚人，配文是“建筑系新生周疏桐，手繪大賽金獎得主，被教授稱為‘天才型選手’”。原來那個只存在于傳說里的女孩，就是眼前這個會因為對視而悄悄紅了耳根的人。

周疏桐坐下時偷偷抬眼，看見鄭商璃速寫本邊緣露出半張校舍草圖，線條流暢得讓她暗自驚嘆。她趕緊低下頭整理畫具，帆布筆袋里插著十幾支不同型號的鉛筆，都是她從高中用到現(xiàn)在的老伙計，筆桿上還留著深淺不一的指痕。

課間休息時，周疏桐低頭將散落的畫筆插進筆袋，一支HB鉛筆突然骨碌碌滾落到過道。她下意識地彎腰去撿，頭頂卻傳來一陣輕響——鄭商璃幾乎和她同時彎下腰，兩人的額頭輕輕相撞，發(fā)出悶而輕的“咚”聲。

“對不起！”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又在看清對方皺著眉揉額頭的模樣時，忍不住同時笑出聲。鄭商璃先一步撿起鉛筆，遞過去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掌心，那片微涼的觸感像電流般竄上來，他的心跳驟然加快，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周疏桐接過鉛筆，指尖還殘留著他指腹的溫度，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收回手，假裝專心整理畫具，耳尖卻紅得快要滴血。

這一幕被后排的楊希看得一清二楚。她咬著奶茶吸管，珍珠在透明的杯子里沉沉浮浮，眼神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作為鄭商璃的青梅竹馬，她從小就習(xí)慣了跟在他身后，看他為了畫一張圖紙熬到深夜，看他拿到獎狀時故作平靜的模樣。可剛才他眼里的慌亂，是她從未見過的。

而坐在教室另一側(cè)的莫琪，正用指節(jié)輕輕叩著桌面，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對“冤家”。他指間轉(zhuǎn)著一支限量版鋼筆，銀質(zhì)筆帽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作為建筑系有名的富二代，他向來對周遭的人和事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畫板用的是進口樟木框，顏料是托人從巴黎捎來的，卻總在作品里透著股疏離的冷淡。此刻他卻停下轉(zhuǎn)筆的動作，在燙金封面的筆記本上，用鋼筆輕輕圈住了“周疏桐”三個字——新生名冊上這個名字旁，還印著她報考時提交的手繪作品編號。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歇了些，風(fēng)穿過走廊帶來一陣涼意。周疏桐翻開素描本，第一頁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道淺淡的炭痕，像極了剛才鄭商璃速寫本上那道慌亂的印記。她筆尖頓了頓，在那道痕跡旁，輕輕畫了片小小的梧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