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快護殿下與長公主出宮！”

衛衿舟一身赤金蟒紋掌印袍，半幅被火舌舔焦，仍壓聲低喝。嗓音不大，卻劈開嘈雜，直透夜色。

“掌印大人！”士兵踉蹌撲來，滿面灰淚，“幽蘭殿塌了，聶妃……聶妃未能脫困！”

“報——玉參殿傾！”

“報——郁草苑火封！”

衛衿舟眉心突突直跳，聲音發啞：“諸位娘娘……一個都未撤出？”

“回大人，無一人得脫?！?/p>

不遠處，沈梓妍攥著白吟的手，指骨發白。熱浪翻涌，火星如雨，映得少年眼底一片赤潮。

白吟抬眼，火海倒映在他烏黑的瞳仁里——像兩盞被血灌滿的琉璃燈，亮得可怖，又靜得駭人。

“娘……？”

稚聲穿過火嘯，像被燙軟的糖，黏在焦風里。沈梓妍倏地低頭——十二歲的白吟仰著臉，鬢邊細發被熱氣蒸得微卷，眼里盛著未落的淚。

她半跪，掌心覆在他發頂，一下一下輕撫，聲音低而穩：“阿吟，聽娘說?！?/p>

“若有一日，娘與舅舅都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活著。”

“好好吃飯，好好長大，別回頭?！蔽惨粑绰?，遠處驟起鐵甲撞地之聲。

“掌印大人！”滿身煙灰的士兵撲跪在地，嗓音撕裂，“外城失守——不是叛軍，是元魏鐵騎趁夜翻城，直襲盛夏皇宮！”

仲夏溽暑，紫禁忽驚回祿。丹闕火蛇穿檐，金鋪半落，禁旅之心搖搖若懸旌。先是有皇子皇女相繼夭閼，今又見元魏鐵騎揚塵，犯我郊關。

沈梓妍攬袂而起，牽白吟之手，疾趨返闕。銀甲侍衛橫戟以阻，低聲奏曰：“殿下，火猶未滅，外兵四集，此處尚得片安，愿勿輕履危地?！?/p>

沈梓妍收住蓮步，凝眸于漫天赤焰，須臾，輕嘆一聲，決意駐蹕。

白吟微仰雪靨，指尖蜷緊她袖角，片刻后，小臉蹙作一團，櫻唇輕抿，聲若雛鶯：“……娘？”

“嗯？”沈梓妍聞聲低首，鬢邊碎火映眸。

小姑娘卻抬臉，定定望那赤城，聲雖稚而意如鐵：“我與娘，皆不殞；此盛夏，亦不亡。娘親須好好活著，待昭陽重照?！?/p>

沈梓妍聞言，唇畔只浮一抹淡笑，未置一詞。

忽有士兵瞋目大喝：“叛賊至矣——護?。　甭暳鸦鸸?。

衛衿舟翻身上馬，玄甲映焰，厲聲傳令：“左右羽林，衛長公主、小殿下出宮，違令者斬！”

沈梓妍眸光輕顫，指尖收得更緊，似要將白吟的骨血烙進掌心。她抬眼，一寸寸掠過那與自己九分相似的眉目，聲音低得幾欲被風聲吞沒：“……立春？”

少女垂首，火光在他睫下投出一彎深影，嗓音暗啞：“殿下?！?/p>

沈梓妍凝聲如霜：“倘本宮今日殞命，魏軍縱鐵騎破闕，亦須保公主周全?！?/p>

立春伏地，聲若斷冰：“是。”

未半炷香，金柝驟急，魏軍甲光已映宮墻。沈梓妍攬白吟入懷，解玄綃斗篷緊覆其肩，低聲若春風拂雪：“阿玖，速往主殿尋你舅舅，令他遣死士暗渡你出禁城?！?/p>

元魏舊律：若無盛夏信物，帝王不得近身。衛衿舟，或潛于皇兄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