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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三唏

第7章春茶(7)

茶園,深秋。

冷色的天里茶葉是墨綠色的,薄霧、細雨都洗滌不凈塵土味。

尹若的寬松長衣難掩膨起的小肚。她坐在冷風里,不顧風寒,手里端著茶水,怎么都嘗不出茶的清香。

“小姐,外邊太冷了,該進屋歇息了。”丫鬟試圖攙扶她。

“他…來了嗎?”她的聲音是平淡的,不似期許、不似失落。

“沒有。”丫鬟答。

“知道了,那再等等。”她含眸,失神片刻。

“小姐,他不會來了,我們回去罷。”丫鬟咬緊唇,心底有一股子怨氣,“您每日這樣等著,也從未有他的消息。”

“小珠。不說了,再等等……”還未等她說完,就聽見木門被推開。

她登時難掩喜意,朝著丫鬟喊:“是不是他來了?是他罷?是他罷?”,她艱難地起身朝門邊快走,不顧身孕。

可當來人露出模樣時,她的喜意被沖散,難掩失落。

她行禮:“父親。”

園主瞧著她越發(fā)疲憊的容顏,心里即疼又惱:“小珠,將小姐送回屋歇息。外面風大,別受涼。”

尹若不肯走,一雙杏眼帶著期許:“是有他的消息了嗎?”

園主嘆息一聲,上前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我已派人前往長安打聽他的消息:今年榜上未落他的名字。至于他的蹤跡,我只知道他離開了長安,沒回來,不知去了哪里。”

“怎么會…怎么會……”她渾身一軟,倒在小珠的懷里,淚水又欲從眼眶里淌出來。

園主扶住她,將她送回偏閣。

深秋的風是極冷的,像是在等著冬日的雪,等雨一至,就會盛風落雪。

屋內(nèi)四處燭光燃起,還有炭爐。碳火的噼啪聲夾雜著火星子,暖意充滿屋子。園主擔心尹若的身子涼薄,所以早早地派人送了碳爐。

他入屋后未坐,立在窗欞前許久。

“時間到了,你該做出決定了。阿若。”父親的聲音平靜。

尹若坐在床榻旁,不敢看他。

“還余兩月余,父親。”她不放棄。

“是啊,還余兩月。你可以再等,可孩子不可等了……為父也沒辦法再等了。你與他的事,已鬧得茶園皆知,為父受辱、丟臉也就罷了,可若孩子誕下,你未婚配,為父就只能將他送人。你們二人永世不得見。”園主長長嘆息,于心不忍,“本是想等著你身體恢復(fù)些許元氣后,再流了她,可見著你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又怎忍心讓你用命去賭!如今走至如此地步,已別無他法,若你想留住孩子,你只能嫁給阿卜。我能保證他會對你和孩子足夠好,可若……你真的……”園主欲言又止,“你若真不顧孩子,一意孤行,那你便再堅持最后兩月。只怕那時,孩子和他你一個都得不到。”

“你沒有選擇。”園主的聲音逐漸狠決,“應(yīng)我與你當初的承諾。一年之約結(jié)束,他未取得功名,你們二人絕無可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容不得你再放肆!若你再如當初那般,以命要挾為父,那為父……”

他緩步朝她走,當話語聲停下時,他也立在她身前,語氣冰冷、面色冷酷。

“就只能順了你心。你若欲死,那便和孩子一起浸豬籠。如此死去還能替為父尋回面子。我當年養(yǎng)你,本就是阿卜喜你,才養(yǎng)你當童養(yǎng)媳。若你執(zhí)意,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撿來的東西,死了便死了。你的命是我給的,我拿走,官府和世人皆說不得什么,更何況為父給過你機會了。”

尹若迎上他的目光,只覺好冷、好陌生、好可怕。那種目光是財狼、惡鬼才會有的!

園主倏地笑了,只有臉皮,神情與目光的可怖更強烈了。

“是死,還是帶著孩子和你的命嫁給阿卜,你選。今晚是你最后的機會,決定好了,卯時結(jié)束前告知小珠。”

二人對視。不用想,尹若甚至不敢目視他。

“好了,為父也累了,你再歇息會兒罷。”

園主離開,衣袂帶風,將原本凝滯不動的暖意掀動了。待他將門扉一開,外來的冷風又呼呼地往里灌。原本不多的暖很快就散了,這一霎,尹若宛如又回來當年那個熬不過去的冬天,那年的風也是這般。

她眼里噙滿淚水,艱難又心痛地問了最后幾個問題:“園……主。他真的沒有取得功名嗎?”

園主背對,背影遮住屋外的光。

“我早早便告訴過你,想必你也不信,擔心我是不是騙你的。這段時日你應(yīng)該也托不少人外出打聽過了罷。他沒取得功名、更沒回來。”

她沒回答,心里的痛更強了。她怎么都忍不住淚,只能壓住喉嚨里的嗚咽聲。

“我若嫁給阿卜,他會對我的孩子好嗎?能如親生孩子那樣嗎?”

他沒回答,而是低喊:“阿卜!進屋來!”

尹卜立刻出現(xiàn)在門外,雙眼的恨與不忍:“父親,阿卜在!”

“你回答為父,若阿若嫁予你,你可待她之子如親子?”

“能!”他跪下,大喊。

“大聲一點!”園主的聲音更大。

“尹卜能做到!”

“好!那為父我再問你,你能一心一意待阿若,不計前嫌嗎?”

“尹卜能做到!”

“好!你記得你說過的話。阿若,你還有什么疑問嗎?我都可以讓他回答你。”他回頭看向尹若,微斜的臉頰上滿是須發(fā),有藏不住的冷冽與果斷。

尹若閉眼,哽咽著問出最后一個問題:“無論他取得功名與否,你們都能放過他嗎?”

當這個問題出現(xiàn)時,尹卜眼里的恨更強了,卻被他埋在了心里深處。

他沒猶豫,答:“尹卜能做到。”

“好。”尹若拉下了床簾,遮住了自己,“天色將晚,園主與公子早些回去罷,今晚過后尹若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若姐姐,阿卜會對你好的,嫁給我好嗎?”尹卜還想再多言,可園主卻示意離開。

“等你的消息。”他們二人掩門,離開。

門外。小珠守在兩人身邊。

“小珠,今夜辛苦你守在小姐門邊,免得小姐想不開,做些傻事。你還要小心一點,夜深,別讓小姐姐偷偷離開,若我明日見不到小姐,你便不必留了。你知道的,不是你人留不下。”園主的目光陰狠,“去罷。”

“小珠知道了。”她得令離開,可她離開的動作卻一僵,等她移開,才發(fā)覺是尹卜的手。

他不安分,放在丫鬟的隱私之地。可丫鬟沒有反抗,仿佛習以為常。

“你給我安分一點!若阿若嫁給你了,你必須得管好你的下半身。若是讓我知道了什么風聲,你小心我將這茶園留給阿若。”

“父親,我才是你的親子!若姐姐,不過……”尹卜連忙爭辯。

“哼!若非阿若不是我的血脈,我還容得她嫁給你?她若是我的血脈,那這尹府又怎么會落到你的頭上?不學無術(shù)!鄉(xiāng)試竟連一個賤種都考不過!”他揮袖,起身,“走!遲早有一日,這偌大的家產(chǎn)會敗在你的手上。我現(xiàn)在只希望阿若嫁給你之后,會將你管教得服帖。否則讓你接手……罷了,說多了也是累。”

尹卜悻悻跟上,不敢再多言。

“父親,若姐姐會不會寧死也不選擇嫁給我?”

“不會。這條路,是我早已給他鋪好的。對了,給他們再送點錢過去,讓他們這段時間辛苦一點,將回來的每條路都守嚴實了。若是他敢回來,就殺了,若是他沒回來,就留他一條狗命。”

“父親,他們都是財狼野豹之徒,每個人手上都有人命,連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我們真的要讓他們?nèi)プ鰡幔俊币凡唤麚摹?/p>

園主站定住了,嘆了口氣:“要想手里干凈,就得借別人的臟手。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們聯(lián)系。畢竟……”

二人匆匆離開,在偌大的尹府里穿行。他們越過廊道、跨過水溪、踏上木道、走過石路,卻怎么都離不開這場夜色。直到,燈火通明,傳出僅剩的一點光熱。

“我沒得選,也容不得我選。”她飲一口茶水,“其實,我心里隱約猜到阿名怎么樣都完不成一年之約。我與父親之間的約定、阿名父親誡告過我的云雨之情、阿卜對我的承諾……每一次選擇都在父親的計劃中,就像是他為我鋪的路,無論我怎么走,都只有一個終點。”

她坐在團蒲上,安靜、沉默。

“也是,如果連我都算不了,又怎能將阿名的父親算成那般模樣:丟了最愛的女人、連祖上的家產(chǎn)都輸?shù)靡桓啥簟!彼σ宦暎安贿^籠中雀,怎敢妄天翼啊。”

清風的手微顫,心里有種某名的壓抑感:“他取得功名后,你為何又拒絕他?畢竟,你不愛尹卜。”

光將里屋照得極亮,也將她蒼白的唇色、干涸的肌膚照得清楚。凌亂的發(fā)從髻里跳出幾根落在暗黃的目光里,如被抽離了氣神。

“抱歉,我有個不好的習慣。一旦認定,就會一直下去,如一年之約,哪怕違逆父親的意愿、哪怕名聲掃地,哪怕……我都會堅持到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選擇嫁給阿卜,就會腳踏實地地跟著他。哪怕他沒有一點丈夫的樣子。”

“你后悔嗎?”

“后悔?怎么不悔呢?可悔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與其悔,不如想著如何將日子過得更好。”她含眸望向長檐,露出絕美的頜線。

“恨園主嗎?是他決定了你的一生。”

她愣住,薄霧又濛住她的眼:“怎么不恨?可我的命是他給的,如何活,他決定也不無不妥。”她不自覺地咬緊唇,“只是沒想到……想把日子過好,這個簡單的愿景都做不到。”

她起身,緩步往門外退,立在庭院內(nèi)朝屋內(nèi)的清風長揖。

“清風公子。所缺的另外一部分,我已補全。如此,你便可將故事寫得齊全。”她倏地跪了下去,“妾身,幸得眾人相助,得以茍全。再次跪謝!”

“不必如此!我什么都沒做,怎能受如此大禮。”清風匆忙起身欲撫,可她卻后退,怎么都不愿被觸碰。

“若非公子,也不會有人愿助我。還有一事,妾身也想求公子。”

“何事?”清風搖頭。

她遲疑片刻,終是說出口來:“她說,只有你能救我們。若真有那一日來臨,希望公子護住我的孩子。除此之外,再無她求。”

清風不答,立在原地,抬頭嘆息。

“應(yīng)了你就是。”

“好!妾身,跪謝!”她起身整理衣衫,朝堂內(nèi)長揖,后轉(zhuǎn)身離開,推開那扇破敗的柵欄后消失在巷陌盡頭。

那是三十里街衙,滿城桃花,僅余一支牡丹。

她出嫁那日,正入初冬。

茶樹赤枯,深綠的顏色里闖入一抹焦黃。有冷霜凝在面上,卻凍住不住茶園那十里紅妝。

迎親隊伍從卯初就開始敲鑼打鑼,待紅衣長裙的女子坐在花轎里時,嗩吶的聲音就會響起,將安靜的夜與冰冷的冬喚醒。

這一夜,她未眠,坐在黃銅鏡前默默梳妝。

她將與他的書信拿出來略讀,時爾哭泣、時爾欣喜、時爾沉默,直到她一張又一張地將書信燒成灰燼。等到書信燃燒殆盡,她又會提筆,靜默許久,寥寥寫下一首不成規(guī)矩的詩:

茶不春枯,青絲怎蔥?

斯人落筆墨成灰,佳人往矣情難尋。

葉不冬發(fā),容顏怎復(fù)?

笑鬧舊信紙成書,泣言夜語夢連篇。

怎敢言?怎敢留?怎敢思?

君不言,君不留,君不思;

怎能語?怎能憾?怎能念?

妾不語,妾不憾,妾不念。

她燒了這首詩,然后穿上那席紅裝,在丫鬟的幫助下抹上紅唇,推開那扇門,消失在那巷陌盡頭。

這一夜后,她的愛與喜,都埋在這片茶園里,無論怎樣的春,都喚不醒它。

物悲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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