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萬歲爺長他幾歲,小時候,兩人像親兄弟似的。
但慕容炐很早就知道,這天下是萬歲爺的,管你家里可有老人妻小,他想要的,哪里可有講價的余地呢?
罷了罷了。
翌日到了行宮,弘歷心情大好,再加上地方官力保,不想竟沒有降罪于蘇班主和孟錦屏,慕容炐冷眼旁觀弘歷看著孟錦屏的眼色,瞬間明了圣上的意思。
孟錦屏之父可是如愿了,讓女兒一朝深得圣恩眷顧,全家跟著飛黃騰達。
既然如此,也罷了,誰叫萬歲爺喜歡呢。
行禮告退后,昨晚看著言惜若跪求于慕容炐的侍衛鄂爾順跟上來問:王爺,皇上今兒個看著心情好,都原諒了蘇班主和魏姑娘,您為何不替那位言姑娘也求下情呢?說不定咱爺一開心就準了呢。
慕容炐無奈地搖搖頭:萬歲爺這一時心情好,咱們把言姑娘的事情再說出來,那一時還好不好可就另說了。
鄂爾順恍然,連連點頭:也是喔,一次不能討太多,只是看著那言姑娘著實可憐啊。那魏姑娘也就罷了,蘇班主實在可恨,居然要把言姑娘置于死地。
是啊,兩個小廝已經押入大牢,等候充軍或者流放,蘇班主逃過一劫,實屬僥幸。此行尚遠,慕容炐只盼在自己的看守下,那位言姑娘的身子能夠好起來。
他心里隱隱希望,圣上最好不要看到言姑娘才好。
好在梅香、秋生等一眾都和言惜若一個教坊長起來的,彼此間像兄弟姐妹,大家雖然懼怕魏家的勢力,也痛恨蘇班主的無能,都想著眼巴前兒還是相互扶持保住小命要緊。
秋生跟著太醫熬藥端茶,梅香守在惜若床邊,眼看著她一日日好起來,不免言語安慰:我家好歹有父母還在,定會去看你祖母的,惜若,你要養好身子,說不定明年圣上許我們回去,就可以回去看你祖母了。
樓華年看他們忙得緊,自己無聊,也不住地幫腔:說的是呢,惜若啊,看著你這可憐兒的,我這心里,實在是疼呢。
說著就抽出帕子拭淚,蘭花指翹得高高的,梅香也應承:是啊是啊,你看你,把師姐都惹哭了。
樓華年止住哭聲,啐了一口:呸!誰是你師姐?!你這瘋丫頭,叫師兄!
說著就要上手去掐梅香,秋生端藥進來看著他們鬧成一團也跟著笑,惜若無奈地看著他們鬧,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心里的洞在這一刻被一層薄薄的霧給堵上了。
一個月后,京城入冬,昆曲班已在景山安置下來,是為蘇州巷。
孟錦屏本想著抵達京城后或許就能承蒙圣恩,一朝入宮,沒想到同萬歲爺一道南巡的舒妃查出有喜,萬歲爺一心只在舒妃身上,哪里還記掛著小戲子呢。
未在景山多做逗留,慕容炐安頓下昆曲班即刻離去。
倒是他的隨行侍從劉福不著急走,眼看著大人出門,從懷內掏出一錠金子悄悄交予景山衙署的掌事,好生叮囑到:那蘇班主帶來的人,一個都不能少,好好兒地看緊了,眼下有太后的壽辰,宮里添了這么些喜事兒,還有年根兒宮里表演,少不了這幫昆曲戲班出彩,落了好大家都好不是。
景山衙署掌事魯總管忙不迭地收下金子,讓劉福放一萬一個心。魯總管整天和這幫伶人混在一起,身上一股脂粉的香氣,劉福趕緊告辭,出來跟上大人的腳步打道回府。
言惜若站在閣樓憑欄遠眺,這紅墻綠瓦,枯藤昏鴉,哪里還有江南的一絲痕跡?茫茫京城,幾許繁華,想起遠在江南的祖母,惜若不禁落下淚來,袖手去抽襟下的絲帕,寒風一吹,湖水藍的帕子在空中和雪花一起翻滾著吹往遠處,惜若只碰到指尖,就看帕子越飛越遠,這下更是難掩悲痛,無助地嗚咽起來。
走著走著,空中開始飄雪,慕容炐定下來抬頭望,倏忽一陣悠悠的桂花香,和那晚在船上嗅到的一樣,他循著花香飄來的方向扭頭,一方湖藍色的絲帕迎面撲來。
伸手一就,將柔軟的小布料在掌中展開,只見點點金桂躍于絲綢之上,右下角一個小小的“言”字。
“嗐…”
慕容炐在內心無人知曉的角落里小小地嘆了一口氣,女子瘦削的雙肩仿佛就在眼前。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只是,不知這“斯人”,是自己,還是她。
慕容炐收起情緒,繼續往前走。心里想著明兒入宮請安,要把在江南買的氈子給姐姐帶上。
然后不露聲色地把那帕子緊緊握在掌心,攏入袖中。
19歲的顏溪穿越到16歲的言惜若身上,關于惜若16歲之前的那部分記憶,還需要些時候才能慢慢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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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月過去。
冬月時節,京城的雪一場接著一場,像是有誰憑空在天上撒鹽,日日夜夜,不肯停歇。饒是如此,街上的熱鬧也未見半分,放眼望去,盡是繁華景象。
瑞雪兆豐年,這可不就正是豐年嘛。
萬歲爺下江南回來后舒妃有喜,入秋后宮里南府就開始排新戲,浙江總督又供奉了一班名伶入京,萬歲爺把這活兒交給慕容炐,讓他好生將這幫外學安置在景山。
今年宮里添了不少新人,皇上又得了幾個小阿哥、小格格,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素日就愛看戲,尤其在江南收獲頗豐,這一年的正月可是要正經熱鬧一番了。
盛世無戰,慕容炐已經歇了大半年,這點小事對他來講雖不算得什么,何況有家姐這一層,論親戚關系,他得叫萬歲爺一聲姐夫,但對于天字第一號的戲迷來講,就算是小小的昆曲班兒也讓人馬虎不得。
多次馳騁疆場,在刀劍筆墨之外,慕容炐也略通皮黃,很是痛快地為此忙前顧后。
偏生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