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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陳學軍續紅樓夢

第一百一十五回林黛玉悲思驚洞房水溶王飼虎證佛緣

卻說晨光熹微,曉霧如紗,將整個王府籠在素絹般的朦朧里。水溶拖著鉛重步子往府中而來,玄色錦袍上雨漬斑駁,玉帶歪斜欲墜,蟒紋箭袖卷著泥點,靴底似黏著京郊十里霜泥。遠遠望見府門前立著個素白身影,晨風拂過,鮫綃衣袂翻飛若驚鴻掠水,鬢間累絲銀簪在薄霧中泛著冷光,恰似廣寒仙子踏云而來,又似風中殘梅搖搖欲折。

黛玉見他歸來,蓮步輕移,茜色裙裾掃過階前蒼苔,面上強作鎮定,指尖卻微微發顫:“王爺這一夜...“話音未落,眼中已蓄滿盈盈水光,腕間雙魚玉佩相撞,清音細碎如泣。那玉佩原是大婚時水溶所贈,此刻相互叩擊,倒像是敲在兩人心坎上。

水溶握住她冰涼的手,觸到她眼下烏青濃重,鬢邊新添的銀絲在晨光中泛白,喉間陡然發緊:“是我疏忽,累夫人懸心整夜。“那聲音沙啞暗沉,似含著十年陳砂。他望著黛玉身上單薄的寢衣,衣擺還沾著昨夜未干的淚痕,心中愧疚更甚,忙解下外袍要替她披上。

二人回至房中,丫鬟捧來銅盆熱巾。水溶凈面時,望著案上冷透的茶盞,盞中殘茶結著褐膜,恰似他此刻紛亂的心緒。長嘆一聲,將昨夜變故娓娓道來:“義忠親王世子暗通番邦謀反,御林軍血戰至寅時三刻...王府也被三法司連夜盤查。“說到此處,他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燭臺上殘燭忽明忽暗,燭淚蜿蜒如血,映得黛玉臉色蒼白如紙,倒像是雪堆里開出的白海棠。“如此大亂,可傷著了?“黛玉指尖撫過他肩頭泥痕,聲音輕顫。忽被水溶反手握住,一同跌坐在湘妃竹榻上。湘紋帳內,燭影搖紅,映得帳幔上的并蒂蓮似在水中輕晃。

檐下鐵馬叮咚,廊下環佩輕響,黛玉猛地屏息,喉間似被絲線勒住——自昨夜分別,她每聞腳步聲便這般驚惶。月光透過茜紗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碎影,倒像是剪碎了她的心事。“別怕。“水溶將她輕輕摟入懷中,卻觸到她后背微微發顫。

正出神間,門外驟然響起急促腳步聲。曹安推門而入,蟒紋箭袖汗濕如洗,額間青筋突突直跳:“王爺!寶親王親率侍衛親軍,已至前廳!“

屋內空氣瞬間凝固。水溶迅速扶正歪斜的玉帶,螭龍紋在晨光中泛著森冷光芒。黛玉慌忙將賬冊塞進妝奩暗格,取來云錦長袍時,指尖摩挲著連環盤扣,聲音微顫:“王爺且放寬心...“

“萬事有我。“水溶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卻見她杏眼里盛滿擔憂,強裝鎮定的模樣,恰似初見時瀟湘館里葬花的孤影。他轉身大步離去,玄色衣袂帶起的風卷得燭火劇烈搖晃,燭淚撲簌簌落在鮫綃帕上,洇出深色痕跡,恰似未說完的千言萬語。

待那腳步聲漸次消散在回廊盡頭,黛玉只覺四肢仿若被抽去筋骨,軟癱在湘妃竹榻之上。腕間雙魚玉佩貼著肌膚,寒意順著血脈絲絲沁入心底,倒比隆冬臘月的冰雪更冷三分。窗外曉霧初散,晨光透過茜紗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碎影,偏生驅不散她眉間凝結的愁云慘霧。她望著空蕩蕩的房門,恍惚見得門簾上金線繡的并蒂蓮在風中輕顫,恰似自己搖搖欲墜的心事。

忽聽得更鼓沉沉,已是寅時三刻。雕花木門“吱呀“輕響,水溶躡手躡腳而入,玄色箭袖上還凝著夜露,沾濕的錦緞泛著冷光。他放輕腳步的模樣,倒像檐下新燕歸巢,生怕驚破了滿室寂靜。可甫一沾枕,便發出均勻鼾聲,聲若游絲般在帳內回蕩。

黛玉僵臥在枕上,只覺周身寒意愈盛。帳頂金線繡的鴛鴦戲水圖在搖曳燭火下熠熠生輝,偏生襯得她形單影只。忽憶起幼時在瀟湘館,捧著《西廂記》讀到“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時,心中曾泛起的憧憬。如今再看,倒像是個荒唐的笑話。

燭花“噼啪“爆開,火星濺落在鮫綃帳上。黛玉凝視著水溶棱角分明的側臉,恍惚又見白日里他執卷淺笑,朗朗誦讀《牡丹亭》的模樣:“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彼時燭光映得他眉眼溫柔,怎料此刻同榻而眠,卻恍若隔了千山萬水。

“平日里見他詩詞風雅,倒像是個通透人兒,怎的這般不解風情?“她暗自垂淚,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枕上繡的并蒂蓮,絲線已被淚水浸得發皺。忽想起《金玉緣》里那句“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此刻想來,竟像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讖語。

夜雨驟急,打在湘妃竹簾上沙沙作響,恰似她紛亂如麻的思緒。黛玉蜷縮在錦被一角,任淚水無聲滑落,沾濕了鬢邊茉莉。恍惚間,竟見得太虛幻境中那冊薄命司,泛黃紙頁上墨跡未干:“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這兩句判詞在耳畔回響,驚得她渾身一顫。

是夜,她數著更鼓,在淚濕的鮫綃帕上輾轉反側。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催淚;帳內燭影搖紅,照盡凄涼。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方才在滿心惶惑中沉沉睡去,夢中猶見滿地落花,恰似她飄零無依的身世。

卻說黛玉神魂飄蕩,只覺云霧如絮,纏繞周身,恍惚間竟似墜入琉璃鏡中,飄飄蕩蕩不知幾千里。待得定晴,忽見前方祥云繚繞,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并肩而行,鶴氅迎風,道袍拂云,恰似《洛神賦》中走出的仙人。

“你道那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風流公案,世人可曾參透?“渺渺真人拂塵輕揚,聲音清越如擊玉磬,驚起云間白鶴。“都道神瑛侍者轉世為賈政次子寶玉,絳珠仙草化身為林如海之女黛玉,這般因果輪回,可當真是確鑿無疑?“說罷拈須微笑,眼角泛起狡黠的細紋,倒像是看透了人間無數癡男怨女的癡嗔貪念。

茫茫大士聞言,撫掌大笑,聲震四野,驚得周遭云霧翻涌如浪。“世人皆被表象所惑!“他袈裟隨風獵獵作響,“那賈寶玉不過是神瑛侍者的虛影,恰似水中月、鏡中花,看似真切,實則虛妄。真正的神瑛侍者,卻是北靜王水溶!此乃天機,不可輕易泄露。“言罷雙手合十,寶相莊嚴,眉間白毫放出淡淡金光,直似看透了三千世界的因果輪回。

“善哉,善哉!“渺渺真人微微頷首,眼中泛起追憶之色,“想那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株絳珠仙草得赤瑕宮神瑛侍者甘露灌溉,才得久延歲月。那絳珠草生在情根之處,受天地精華,集日月靈氣,以淚為魂,以情為根,世間獨此一株,堪稱情之化身。“說罷遙望天際,似見得那株絳珠草在云霧中搖曳生姿,花瓣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恰似未干的淚痕。

二人且行且談,聲音漸漸消散在云海深處。黛玉欲待上前相問,卻覺腳下云霧翻涌,眼前景象驟變,只留下茫茫大士最后的叮囑在耳畔回蕩:“癡兒癡兒,一切皆有定數......“

卻說那赤瑕宮本是佛門懲戒之所,琉璃瓦上終年覆著一層薄霜,檐角銅鈴常作嗚咽之聲。但凡修行有瑕者,皆囚于此間思過。神瑛侍者因一念情癡,破了清凈戒律,被貶入這幽宮之中,每日對著石壁上的梵文懺悔,卻仍難斷心中牽掛。

彼時西方靈河岸上,絳珠草奄奄一息,莖枯葉萎。神瑛侍者心懷悲憫,焚香跪拜觀音大士。只見菩薩垂目慈悲,自凈瓶中取出楊柳枝,輕蘸甘露,在其掌心畫下往生符咒:“待草根沁水,便是生機。“那絳珠草得了天地精華與仙露滋養,竟化作女兒之身,于離恨天外飄蕩。她以蜜青果充饑,飲灌愁海水,眉間常鎖一縷哀愁——原是未報灌溉之恩,情絲纏繞難斷。

后來道家收了絳珠仙子,安置在太虛幻境,由警幻仙姑照拂。一日,仙子與神瑛侍者在離恨天偶遇,四目相對時,恍若天雷驚蟄。只可惜佛道殊途,縱使情意相通,終難締結良緣。絳珠仙子自此情根深種,待神瑛侍者下凡投生皇室,她亦追隨而去,托生官宦之家,誓要用一生淚水償還恩情。

茫茫大士嘆道:“慈悲本是善念,執念卻成心魔。那絳珠仙子與神瑛侍者,唯有放下癡念,方能修成正果。你看那三生石,原是情之所聚,如今倒成了情劫之地。血淚凝結成絳珠草,情癡招來赤瑕劫,當真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說罷,拂袖望向天際,眼中滿是悲憫。

渺渺真人撫掌笑道:“妙哉!妙哉!世間情緣,皆由因果。強求不得,逃避亦是枉然。“二人立于云端,陽光透過五彩祥云,在他們鶴氅上灑下斑駁光影。銅鈴叮咚,似在應和著這一番禪機妙語。

笑聲漸歇,渺渺真人輕拍大士肩頭:“時辰不早,該去赴那太虛幻境之約了。“二人相視一笑,衣袂飄飄,踏著祥云遠去。唯余靈河之水潺潺,似在訴說著這段纏綿悱惻的仙緣,在太虛幻境中流傳不息。

卻說次日寅卯之交,天際微露魚肚白,金烏漸升,萬道霞光刺破云層。雕花窗欞將晨光篩作金線,細細密密地鋪在湘妃竹榻上,映得帳中茜紗都籠著層暖靄。黛玉悠悠轉醒,蝶翼般的睫毛輕顫,朦朧睡眼緩緩睜開,恍若寒梅破雪,尚未褪去夢痕。

待眸光轉明,枕邊已空,錦被余溫散盡。她指尖無意識撫過冰涼的綢緞,心頭泛起漣漪:莫不是昨夜那匆匆一面,竟成嫌隙?眉峰微蹙間,恰似春山含黛籠輕愁,倒比平日更多了三分憔悴。

正自出神,紫鵑領著一眾丫鬟蓮步悄移而入。她們垂首斂目,仿若春日里隨風低伏的蘭草,聲若乳燕呢喃:“姑娘該起身了。“說話間,早有小丫鬟捧來溫水帕子,另有人輕移妝奩,銀盆玉盞相碰,叮咚之聲恰似檐下風鈴。

黛玉支著軟枕坐起,纖弱身姿宛若新柳扶風。她掃過眾人面龐,欲言又止的模樣,倒像極了落花沾露,惹人憐惜。紫鵑何等伶俐,見她這般神色,心中暗嘆,近前福了一福:“姑娘寬心,王爺寅時便往西苑春狩去了。臨行前特意吩咐,要將姑娘伺候得妥妥帖帖。“

話音未落,早有丫鬟捧來藕荷色云錦襦裙,金線繡的并蒂蓮在晨光中流轉生姿。紫鵑親自為她綰發,檀木梳齒穿過如瀑青絲,將一支點翠嵌珠步搖簪在鬢邊。銅鏡里映出佳人模樣,黛眉似蹙非蹙,含情目波光流轉,偏生籠著層薄霧般的悵惘。

忽見鏡中容顏,黛玉心頭驀地浮起舊句:“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妝臺上的白玉胭脂盒,想起昨夜輾轉難眠的光景,又念及深宅大院的規矩,眼底泛起盈盈水光。窗外傳來幾聲黃鸝啼鳴,倒像是在替她訴說這說不出的心事。

卻說那日風和日麗,北靜王府內雕梁畫棟間,忽有個垂髫丫鬟蓮步輕移,穿過九曲回廊,直奔瀟湘館而來。未至門前,先隔著湘妃竹簾福了一福:“林側妃,太妃有請。“

黛玉正倚著雕花窗欞臨帖,聞言擱下羊毫,起身至紫檀雕花妝臺前。菱花鏡里,鬢邊珍珠步搖微微晃動,倒映出幾縷散落青絲。她伸出春筍般的玉指,輕攏慢捻,將烏發綰成流云髻,又取過螺子黛細細描眉,點上丹蔻染就的胭脂,霎時面若芙蓉,唇似櫻桃。

隨著丫鬟出得門去,但見王府內飛檐斗拱,金箔貼就的云龍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穿花度柳間,忽有流螢飛過,驚起滿園芍藥簌簌作響。那丫鬟在前引路,行至沁芳亭時,忽聽得遠處傳來環佩叮咚,卻見太虛幻境中曾見的“薄命司“匾額虛影一閃而逝,黛玉心中驀地一緊,指尖無意識攥緊了月白鮫綃帕。

轉過太湖石堆砌的屏風,早見太妃端坐紫檀雕花榻上。但見她身著織金百蝶穿花云錦袍,頭戴攢珠累絲金鳳冠,腕間翡翠鐲子映著暖閣燭光,恍若一池春水泛起漣漪。太妃眼角含笑,卻自有三分威儀,恰似春日里乍暖還寒的晨霜。

“昨夜可安歇得好?“太妃抬手示意賜座,聲音里帶著蜜水般的甜膩,“府里的蘇繡軟緞、六安瓜片,可還合心意?“黛玉忙起身萬福,裙裾掃過青磚,驚起幾縷沉水香:“托太妃的福,一應都好。府中上下皆如春風拂面,妾身感激不盡。“

閑話數句,太妃忽而斂了笑意,指尖輕撫過琺瑯彩茶盞:“過幾日皇室春狩,咱們王府也要辦場賞花宴。“她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黛玉,“這宴上可不單是飲酒作樂,各家女眷都帶著心思來的。早聞姑娘詠絮之才不輸謝道韞,屆時可要為王府爭些光彩。“

黛玉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依舊笑意盈盈:“太妃謬贊了,黛玉不過略通文墨。若能為王府效微薄之力,自是分內之事。“話雖如此,指尖卻已將帕子絞出褶皺。暗想這賞花宴看似風雅,實則暗潮涌動,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恍惚間又想起太虛幻境中那首判詞,喉間竟泛起一絲苦澀,恰似飲了半盞未化的雪水。

卻說北靜王奉旨籌備春狩事宜后,轉眼便到了賞花宴正日。但見王府花園內瓊樓玉宇,雕梁畫棟間皆披紅掛彩。滿園芍藥、牡丹、海棠爭奇斗艷:紅者如赤霞欲燃,粉者似胭脂初凝,白者若瑞雪覆枝,馥郁香氣引得蜂蝶穿梭,嗡嗡之聲不絕于耳。九曲回廊下懸著五彩琉璃燈,風過時金鈴叮咚,與遠處潺潺流水聲相映成趣。湖畔垂柳依依,萬千柔絲拂過碧波,柳蔭下湘妃竹案上,端硯羊毫、各色茶點錯落有致,更有冰盤盛著鮮切瓜果,紅瓤綠皮間凝著水珠,恰似瓊漿玉露。

林側妃身著藕荷色軟煙羅裙,裙裾繡著百種折枝花卉,針腳細密處竟能窺見露珠凝于花瓣。腰間一條蔥綠絲絳輕束,愈發襯得她纖腰不盈一握,行走間環佩叮當,恰似泠泠清泉。她略施薄粉,遠山眉下一雙含情目顧盼生輝,甫一踏入花園,便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有那真心贊嘆的,目光中滿是傾慕;亦有冷眼相看的,眼神如錐子般在她身上打量,似要將她來歷瞧個透徹。

宴至半酣,眾人先賞了一回花,品了幾盞蒙頂甘露,忽而有人提議行酒令賦詩。西平王妃執起象牙酒籌,笑道:“我先起個頭——春日繁花映碧池,蝶飛蜂舞韻成詩。“話音未落,眾人已紛紛接句,一時間詩詞交錯,笑語盈盈,倒比園中鶯啼更顯熱鬧。

輪到黛玉時,她輕抬廣袖,微闔星眸,似將滿園春色盡納于心。須臾啟唇吟道:“柳絲拂水弄春柔,燕語穿林解客愁。風搖花蕊千般媚,日暖漣漪萬種悠。“聲若黃鶯出谷,清越婉轉,詩句中柳絲、燕語、花蕊、漣漪皆化作靈動意象,將春日生機寫得躍然紙上。眾人初時屏息靜聽,待尾音落定,方爆發出滿堂彩聲。

卻見甄王妃輕搖團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姑娘這詩,倒像是深閨小姐的玩意兒,到底少了些大氣。“此言一出,四下驟然寂靜,唯有檐下風鈴仍在叮咚作響。眾人目光齊刷刷望向黛玉,既驚于甄王妃的尖刻,又好奇這新進門的側妃如何應對。

黛玉面上笑意不減,盈盈下拜道:“王妃謬贊。妾身不過是見景生情,信口胡謅。比起王妃見多識廣,自然遠遠不及。只是詩言志,詞達意,能抒心中塊壘,便也算不負春光了。“這番話既謙遜有禮,又暗藏機鋒,直說得甄王妃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眼見氣氛尷尬,太妃忙抬手笑道:“罷了罷了,不過是行樂,何必較真?林姑娘這詩清新可喜,倒為今日宴飲添了不少雅趣。“眾人見狀,紛紛附和,甄王妃縱有千言萬語,也只得化作一聲冷哼,將不滿咽回肚里。滿園春色依舊,卻在這一來一往間,暗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意味。

卻說賞花宴散后,黛玉獨回瀟湘館。但見案上殘燭搖曳,將窗欞竹影投在素絹屏風上,恍若一幅水墨寫意。她解下累絲金鳳釵,望著菱花鏡中略帶倦意的容顏,耳畔猶回響著甄王妃尖酸話語,指尖不自覺絞緊了月白鮫綃帕——這深宅大院里的明槍暗箭,終究是躲不過的。

正出神時,忽聞環佩叮當,北靜王水溶已掀簾而入。見她蛾眉微蹙,神色黯然,忙執起她冰涼的手:“莫不是今日宴上受了委屈?“黛玉望著夫君眼中的關切,心中一暖,便將席間爭執細細道來。

“夫人何須與她計較?“水溶將她鬢邊碎發別到耳后,“那甄王妃素日里專愛挑刺,你今日應對得進退有度,倒教本王刮目相看。“說著將她輕輕攬入懷中,錦袍上的松香混著龍涎香,熨帖著她發顫的脊背。

黛玉倚在他懷中,聽著沉穩的心跳聲,輕聲嘆道:“原以為詩詞雅會能得半日清凈,不想仍是步步驚心。“話音未落,水溶已捧起她的臉,星眸中滿是疼惜:“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往后若再遇這般腌臜事,只管告訴我。“

正溫存間,水溶神色忽轉凝重:“明日本王便要奉旨前往鐵網山春狩,歸期少則月余,多則兩旬。你在府中凡事當心,晨昏定省不必逞強,想吃什么盡管吩咐廚房。“

黛玉抬眸時,眼中已泛起淚光:“鐵網山地勢險峻,狩獵場刀劍無眼......“她顫抖著從妝奩底層取出個茜色香囊,上頭金絲繡著并蒂蓮,針腳細密處還綴著顆東珠,“這是昨夜趕制的,內裝艾草、雄黃,可驅邪避兇。王爺貼身帶著,就當我......“話音戛然而止,哽咽聲在喉間打轉。

水溶將香囊貼在胸口,又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有夫人這份心意,縱是龍潭虎穴也能平安歸來。待凱旋之日,定要陪你去沁芳閘看荷花,再擺一局《西廂記》的酒令。“

窗外忽起晚風,卷著幾片殘紅撲在窗紙上。黛玉望著滿地落花,輕聲吟道:“相見時難別亦難......“話未說完,已被水溶溫熱的唇封住。他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呢喃道:“不過須臾分別,等院里的石榴花開時,我便回來了。“

待他身影消失在游廊盡頭,黛玉仍倚著門框凝望。暮色漸濃,檐角銅鈴叮咚,恍惚間竟似當年在賈府聽慣的瀟湘館雨聲。她撫著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水溶前日所贈,觸手生涼,倒比這空落落的繡房更有溫度。

話說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一月時光轉瞬即逝。那皇宮之中,本是一派威嚴莊重、井然有序之象,卻突然傳出一則令人驚惶失措的噩耗:北靜王水溶,在陪同當今圣上參加春季狩獵活動時,竟遭遇了意外變故。

當日,風和日麗,正是狩獵的好時節,山林間一片郁郁蔥蔥,獸啼鳥鳴。北靜王騎著一匹矯健的駿馬,身姿英挺,意氣風發,跟隨在圣駕之側。誰料,那駿馬不知因何緣故,陡然受驚,前蹄高高揚起,嘶鳴不已。北靜王雖馬術精湛,卻也難以控制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個不慎,從馬背上跌落,徑直墜向萬丈懸崖之下。那懸崖陡峭險峻,深不見底,眾人見狀,皆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來。

禁衛軍得知消息后,即刻如臨大敵,迅速展開了大規模搜尋。他們沿著懸崖峭壁攀爬而下,在崖底翻山越嶺、四處尋覓,苦苦搜尋了多日,卻僅僅找到一件血跡斑斑的白蟒袍。那蟒袍上的血跡已然干涸,觸目驚心,可北靜王的尸身卻蹤跡全無,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

再看事發現場,多個清晰的虎爪印跡赫然入目,深深地印在土地之上。宮人們見此情景,不禁驚恐萬分,私下里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人猜測,王爺的肉身或許已被那兇猛的老虎給吞噬了,一時間,恐懼的陰霾籠罩著整個宮廷。更有一些篤信佛教之人,暗自議論,北靜王一生心地純善,樂善好施,廣結善緣,如今這般遭遇,或許是超脫了塵世的痛苦與煩惱,已然達到佛教所講的“成佛”境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去了。

圣上得知此事后,龍顏悲戚,深感痛心疾首。當即揮筆疾書,迅速頒發唁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靜郡王水溶,忠勇剛毅,佛性通達。自其封王以來,兢兢業業,于朝事多有建樹,為社稷殫精竭慮,其赤誠之心,天地可鑒。此番以身飼虎,實乃大善之舉,感天動地。如今得道成佛,佛光普照,尊榮無比。朕痛失肱骨,悲慟難抑。為彰其貢獻,特追封為北靜親王,配享太廟,以享后世香火。望眾臣工以其為楷模,忠心為國。欽此。”這份唁旨,字里行間皆飽含著圣上對水溶的深切哀悼與極高贊譽。

且說朝廷又依照親王最高禮制,精心籌備北靜王水溶的葬禮。這日天未破曉,便見白幡如雪層層疊疊,將王府正門至靈堂的甬道鋪成銀河。禮部官員們身著素服,胸前綴著白鷴補子,垂首疾行于九曲回廊間。忽而狂風驟起,吹得檐角銅鈴凄然作響,漫天紙錢紛紛揚揚,竟似蒼天灑下碎玉哀淚。

消息傳入北靜王府時,正逢暮色四合。甄妃斜倚在萬字不斷頭紋樣的紫檀榻上,手中握著的《漱玉詞》還翻在“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那頁。忽見貼身侍女跌跌撞撞闖入,鬢邊珠釵歪斜如遭雷擊,未及開口,淚已如斷線珍珠滾落。這廂話音未落,甄妃只覺五內俱焚,纖纖玉指死死攥住錦褥,指節泛白似要掐進織金云紋里。那鑲金嵌玉的書卷“啪嗒“墜地,驚得案頭鎏金狻猊香爐里裊裊青煙都散了形狀。

“王爺...王爺...“她朱唇顫抖著吐出這兩個字,忽而喉頭腥甜翻涌,竟將方才飲下的玫瑰露混著血絲嘔在月白綾帕上。眾婆子慌得要去攙扶,卻見她云鬢散亂如風中柳絮,繡著百蝶穿花的錦緞褙子斜斜滑落肩頭,整個人如被抽去魂魄的玉雕,直挺挺向后栽去。霎時間滿室亂作一團:打翻的纏枝蓮紋青花盞在波斯地毯上洇開暗色水痕,掐絲琺瑯妝奩里的翡翠步搖叮當墜地,連窗外那株百年老梅都簌簌落了幾片殘紅。

待得三更梆響,甄妃方在參湯藥氣中幽幽轉醒。燭影搖曳里,她怔怔望著帳頂銀絲繡的并蒂蓮花,忽而癡笑一聲:“那年春狩歸來,王爺說要在西園種滿并蒂蓮...“話音未落,淚已浸透枕上繡著的連理枝。守夜的丫鬟瞧見她青絲間竟添了數縷銀白,在月光下泛著冷冽寒光,恍若嚴霜驟降摧折了三月桃花。

自此日始,甄妃再未踏出暖閣半步。鎏金銅雀熏籠終日燃著安息香,卻驅不散滿室凄愴。送來的八珍粥漸漸凝成冷脂,盛在哥窯冰裂紋碗里,倒映著菱花鏡中日益憔悴的容顏。偶有夜風穿廊而過,卷起她散落在枕畔的《飲水詞》,正翻到“當時只道是尋常“那句,書頁簌簌,竟似聲聲泣血。

卻說那日黛玉正倚著湘妃榻,展讀《李義山詩集》,忽見紫鵑踉蹌而入,“撲通“一聲跪倒在青玉蓮花磚上,鬢邊銀簪當啷墜地。案頭汝窯天青釉瓶中的白海棠,竟簌簌落了三五瓣,不偏不倚覆在“我欲與君相知“的詩句上,恰似命運揮毫潑墨,生生勾斷了半闕情詞。

黛玉忽覺胸前通靈玉燙如炭火,耳邊轟然作響,手中湘妃竹扇“啪嗒“墜地,驚起沉水香霧裊裊。紫鵑哽咽著遞上素帛,傻大姐在旁咋舌道:“北靜王他......“黛玉定睛看去,只見淚痕在“北靜王薨逝“四字上洇成墨梅,宛若泣血。指尖剛觸到冰涼絲帛,窗外驟暗,烏云吞沒日頭,滿室竹影亂舞如狂草,似是天地同悲。

喉間腥甜翻涌,黛玉忙以絹帕掩口,展開時月白鮫綃已綻出朵朵紅梅,恰似絳珠仙草泣血。往事如潮水般涌來:百草園中北靜王遞來沾露玉蘭,溫言道“草木猶知情深,況乎靈秀女兒“;詩會時他執盞笑評她的《詠絮詞》......如今字字句句化作鋼針,直刺心尖。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黛玉倚著雕花窗欞喃喃,淚珠滾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水痕。她雖飽讀佛道典籍,深知生死有命,卻難平心中悲戚。恍惚間又想起北靜王常言“慈悲為懷“,樂善好施,或許真如偈語所言,是功德圓滿、駕鶴西歸?

然而這般寬慰之語,如何抵得過刻骨銘心之痛?她踉蹌撲向琴案,玉指掃過蕉葉琴,冰弦迸裂如裂帛。鎏金琺瑯香爐中,鵝梨帳中香化作青煙,裊裊如招魂幡,恍惚間似見北靜王衣袂飄飄,正朝著西方天際遠去。

卻說仲春時節,本應是柳浪聞鶯、桃夭灼灼的好光景,偏北靜王府內陰霾籠罩,恰似三春忽墜寒霜。先是甄妃娘娘香消玉殞,滿園春色竟添幾分肅殺之氣,素幡白幃隨風翻卷,將王府上下裹入沉沉悲霧。

未及眾人緩過神來,命運偏又添霜雪——老太妃、太妃兩位尊長,竟在月余間相繼薨逝。噩耗傳來,王府內外皆驚,恍若擎天柱折,雕梁將傾。昔日笙歌燕舞的朱門大宅,如今唯余銅鈴空響,檐角低垂,往日的榮耀繁華如殘燭搖曳,眼看就要被這接連的變故吹滅。

但見府中人人帶孝,個個垂淚,往昔的笑語歡歌皆化作過眼云煙,唯留滿目凄涼。就在這群龍無首的危局中,林側妃挺身而出。她本是書香門第出身,腹有詩書氣自華,此刻恰似寒梅立于風雪,獨挑王府重擔。

每日寅時三刻,天還未亮透,林側妃便已起身。對鏡梳妝時,眉間雖凝著淡淡愁緒,動作卻一絲不茍。待得晨光微露,她已端坐在議事廳內,有條不紊地安排府中大小事務。對下人,她恩威并濟,賞罰分明,既不失主母威嚴,又常懷體恤之情;對外應酬,則舉止嫻雅,談吐不凡,憑借過人的才情與謀略,周旋于各府之間,硬是為王府保住了顏面。

在她的精心操持下,北靜王府總算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只是夜深人靜時,常能見到她獨坐窗前,望著明月出神。月光灑在她單薄的身影上,映得鬢邊素銀簪子泛著清冷的光。她默默祈禱,盼著陰霾早日散去,王府重現昔日生機。這份堅韌,恰似寒夜明燈,照亮了王府眾人的心,也讓大家在困境中緊緊凝聚在一起,共渡難關。

卻說時序輪轉,不覺已至秋冬之交。那日北靜王府前忽聞馬蹄錚錚,遠望處黃羅傘蓋若流霞漫卷,一行儀仗逶迤而來。為首的宮中內監身著五爪蟒紋織金袍,烏紗帽上東珠渾圓如露,腰間碧玉帶扣映著天光,端的是器宇軒昂。他懷中明黃圣旨裹著赤金線,三步一叩首踏入朱門,驚起檐下寒鴉數點。

王府上下見這陣仗,早唬得齊齊伏地。一時間滿庭寂靜,唯聞得蟒袍綢緞窸窣作響,恰似寒風吹過枯荷。那內監輕咳一聲,聲如洪鐘:“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眾人屏息凝神,方知圣上特旨敕封北靜王側妃林氏瀟湘為一品誥命夫人。自此,府中再無“林姑娘“之稱,皆喚作“林誥命“了。

這消息如驚雷乍響,直震得京城沸反盈天。自那日起,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公侯府第的賀帖雪片般飛來,更有那趨炎附勢之徒,捧著珊瑚翡翠、名家字畫,將門檻都快踏破了。但見前院張燈結彩,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賀喜聲、寒暄聲、贊語聲,竟比元宵佳節還要熱鬧三分。

且說林誥命得知恩旨,喜不自勝。晨起對鏡,換上赤金翟紋霞帔,那牡丹鳳凰繡工精巧,金線繡的祥云在日光下流轉生輝。薄施胭脂后,更顯得面若芙蓉,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尊貴氣度,舉手投足恰似瑤臺仙子臨凡。

此時王府門前亦是一派熱火朝天。工匠們選了太湖青石,精雕細琢那三丈高的牌坊。但見飛檐斗拱層層疊疊,如大鵬展翅欲飛;梁枋間花鳥瑞獸栩栩如生,牡丹開得艷,仙鶴立得俏,就連那獅子滾繡球的紋路都透著靈氣。更絕的是彩繪描金,朱紅似火,明黃如日,靛藍若海,翠綠勝春,將皇家威儀盡顯無遺。

這牌坊立在王府門前,恰似一座豐碑。既彰顯著林誥命的無上榮光,更見證著北靜王府歷經風雨后重煥生機。

卻說自北靜王仙逝后,林誥命每日對鏡理鬢,見鏡中人形容憔悴,腮邊清減,不過旬月竟似褪了三分顏色。這日她歪在湘妃榻上,茶盞未舉便沉沉睡去,朦朧間但見云霧四合,恍若踏入太虛幻境。

但見周遭煙靄裊裊,遠山如黛隱在輕紗之后,恰似水墨未干的《溪山行旅圖》。腳下遍地瓊花瑤草,那芍藥開得碗口大,牡丹更是千層疊瓣,馥郁香氣裹著云氣撲面而來。林誥命低頭看時,身上已換了件月白蟬翼紗裙,廣袖垂落處繡著并蒂蓮紋,隨風輕揚似要化入云霧。

正自恍惚,忽見前方月白身影若隱若現,那人面如美玉,目若朗星,腰間羊脂玉佩在薄霧中泛著柔光——可不正是北靜王水溶!他周身縈繞著淡淡金光,恰似佛陀背光,卻仍帶著往日溫潤笑意。

“王爺!“林誥命喉頭一緊,眼眶瞬間紅透。她踉蹌著奔上前去,繡鞋踩過滿地落英,裙裾掃得花枝亂顫。待至近前,只覺喉間哽咽難語,豆大的淚珠砸在衣襟上:“日也盼,夜也盼,想得奴肝腸寸斷......“

北靜王伸手欲撫她鬢發,卻在半空凝住,指尖泛起瑩潤白光:“夫人莫要悲傷。這人間百苦,于我不過是渡劫修行。“他望向云霧深處,目光似穿透三界:“我雖離了肉身,神魂卻常在。“

林誥命淚如泉涌,滴在地上竟開出曼陀羅花:“沒了王爺,這偌大王府妾身如何撐持?“話音未落,忽覺掌心一暖,北靜王的手雖虛幻,卻傳來融融暖意:“夫人素有林下之風,自能守得云開月明。待功德圓滿,自有重逢之日。“

正說著,一陣香風過處,花瓣紛飛如霰。北靜王身影漸漸透明,林誥命慌忙去抓,卻只攥得滿手云霧。“王爺留步!“她的哭喊驚起林間白鶴,振翅聲中忽見警幻仙姑踏月而來,身上霞帔流光溢彩,手中執掌薄命司的翡翠冊籍。

“絳珠仙子,還不悟么?“警幻聲音似遠似近,“你本為還淚而來,如今塵緣將盡,何必執著?“袖中飛出一道金光,映出萬千幻象:金陵城中賈家興衰,大觀園里詩酒風流,乃至北靜王府的繁花著錦,俱是鏡花水月。

林誥命望著幻象中的自己,忽而想起葬花時的《芙蓉女兒誄》,想起瀟湘館的斑竹淚痕,悲從中來:“難道這刻骨銘心的情意,竟也是鏡中虛影?“警幻輕嘆,冊籍翻動間露出判詞:“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警幻指尖劃過冊頁,“水溶已證菩提,你若執念不放,終是作繭自縛。“說罷拂袖而去,留下林誥命在云霧中癡立。但見周遭景致漸隱,唯余耳畔回響著《紅樓夢》曲子:“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

卻說林誥命昏昏沉沉睡去,恍惚間見得北靜王水溶立在花陰之下,依舊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兩人執手相看,千言萬語皆化作眼中盈盈淚,正待訴說衷腸,忽覺一陣冷風過處,竟從夢中驚醒。

但見她星眸驟睜,睫上猶掛著淚珠,恰似帶雨海棠。胸脯劇烈起伏,羅衾亦被冷汗浸透,伸手一摸枕畔,鮫綃帕早濕了大片,觸手冰涼。窗外竹影婆娑,月光透過湘妃竹簾灑進來,映得屋內更添幾分凄清。

夢中情形歷歷在目,北靜王溫言軟語猶在耳畔。她心下略感寬慰,只當是一解相思之苦,可轉瞬又覺肝腸寸斷——終究是黃粱一夢,夢醒后依舊形單影只,獨對孤燈。

林誥命本是冰雪聰明之人,忽憶起《賢愚經》中摩訶薩埵舍身飼虎的典故。傳聞北靜王亦是“以身飼虎,得道成佛“,這不正應了那故事?剎那間恍然大悟:原來王爺竟是神瑛侍者下凡渡劫,歷經人間悲歡離合,嘗遍世態炎涼,如今功德圓滿,自當歸位修行。

這般想著,心中雖如刀絞,卻也漸漸釋然。自此每日伴著青燈古佛,在佛堂中焚香誦經。但見香煙裊裊,似將她的相思與祈愿一并帶去天界。她暗自期許,若能潛心修行,他日修成正果,或許便能與王爺再續前緣。

卻說光陰如白駒過隙,倏忽間已歷三世三劫。昔日瀟湘館中靈秀少女,如今已是慈懿文太妃,年近鮐背。歲月在她臉上刻下道道溝壑,卻將那雙星眸打磨得愈發澄澈,恰似寒潭映月,不見波瀾。數十載青燈古佛相伴,終修得功德圓滿,證得菩提。

這日正是太妃九秩壽辰,她于佛堂中安詳坐化。但覺靈臺清明,一身枷鎖盡解,往昔種種悲歡離合,俱化作云煙飄散。她的魂靈仿若一片鴻毛,冉冉升向九重天界,祥云繚繞處,隱隱傳來梵音渺渺。

云霧漸散,竟見北靜王水溶身著霞帔,含笑而立。二人四目相對,恍若隔世,千言萬語盡在凝望之中。王爺風采依舊,眼中溫柔更勝往昔;太妃歷經滄桑,卻在天界靈氣滋養下,重現幾分少女時的靈動。二人相視而笑,昔日苦難皆化作重逢的甘甜。

此后,他們攜手守護佛界,再不被塵世紛擾。這段跨越三世的情緣,在天界傳為佳話,恰似那:

三生石上舊精魂,劫后重逢情更真。

攜手同歸極樂界,仙緣佳話永留春。

欲知賈府后人又有何等際遇,且聽下回分解。

陳學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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