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釵賈氏迎春列傳
迎春者,榮府賈赦庶出之女也,金陵十二釵中居第七位。生于富貴之家,然命運多舛,性格溫柔懦弱,素有“二木頭”之諢名。其貌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觀之可親。
自幼失母愛,于府中不得寵,唯賈母憐之,曾養于其側。后隨姊妹遷居大觀園,居紫菱洲,然其才情不及諸姊妹,詩文猜謎皆不出眾,唯有棋藝略勝一籌。性木訥,不善言談,常遭下人輕慢,攢珠累絲金鳳被盜,亦不敢追究,反言“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氣”。
父賈赦欠孫家五千兩銀子,無力償還,竟將迎春嫁與孫紹祖抵債。孫紹祖乃中山狼之輩,得志便猖狂,迎春嫁后,受盡虐待,一載而逝,金閨花柳之質,竟赴黃粱之夢。其判詞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迎春一生,如春之短暫,雖生于侯門,然性格懦弱,終成悲劇。其命運令人嘆惋,亦為封建家族制度下女子悲慘命運的縮影。曹公筆下,迎春雖非主角,然其一生坎坷,亦見其筆力之深,對人性與社會的洞察之透。觀其一生,不禁令人感慨萬千,悲從中來。
金陵十二釵正冊菱洲賈迎春別傳
畫:一惡狼,追撲一美女,欲啖之意。
判詞: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弱質生榮府木性本天成
賈迎春者,榮國府長房賈赦庶出之女也。其母早逝,自幼寄養于邢夫人膝下。生得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然舉止間總帶怯意,眉梢眼底俱是惶惑,恰似秋塘殘荷,經不得半點風雨。眾人見其性情懦軟,言語遲滯,遇事唯垂首低眉,任人拿捏,遂以“二木頭”呼之。
迎春居大觀園紫菱洲綴錦樓,案頭常置《太上感應篇》,書頁間夾著泛黃的絹箋,其上“忍”字寫得恭正,卻被歲月暈染出斑斑淚痕。每至晨昏,樓中便飄出斷續經誦之聲,混著窗外菱花凋零的簌簌響,倒比木魚更添幾分寂寥。脂硯齋曾批:“此‘忍’字非修身,實乃自縛之繭,縱佛前長明燈不滅,照得見因果,照不透人心。”
累金鳳蒙塵木石心猶固
園中最奇者,當屬“累金鳳”一事。其乳母嗜賭如命,竟偷取迎春攢珠累絲金鳳釵典當換銀。探春聞之拍案而起,欲與管事媳婦理論,迎春卻獨倚熏籠,翻著《感應篇》淡淡道:“若能贖回來,自然好;贖不回,也不過是件首飾,何必生事?”黛玉立于廊下,見其神色木然,不禁嘆道:“虎狼環伺,猶自誦經,真真‘木石前盟’應在此處了。”
偏生迎春生辰恰逢驚蟄,本該萬物復蘇,春雷乍響,她卻如蟄伏未醒的寒蟲,任外頭風雨如晦,只蜷在綴錦樓中,將繡著“忍”字的帕子攥得發皺。那日園中眾姊妹為其慶生,忽有烏云蔽日,驚雷震得窗欞作響,迎春手中茶盞“當啷”落地,碎瓷濺起的水花,倒比她眼中的淚更鮮活幾分。
中山狼逼命菱花鏡蒙塵
賈赦為抵五千兩巨債,將迎春許配孫家孫紹祖。此人綽號“中山狼”,雖系武蔭之嗣,卻性暴寡恩,驕奢淫逸。出閣前夜,迎春獨坐菱花鏡前,燭影搖曳中,鏡里忽現邢夫人冷笑:“你那親娘比趙姨娘強上十倍,怎就生出你這沒氣性的!”迎春淚落妝奩,將《感應篇》壓在箱底,喃喃道:“善惡終有報……”話未畢,窗外一道驚雷劈斷紫藤,花雨紛揚,恰似她支離破碎的命數。
入得孫府,方知地獄滋味。孫紹祖每日醉后便將迎春鎖于柴房,扯碎她的羅裙,獰笑道:“你老子賣了你五千兩,今夜便要你連本帶利還清!”迎春蜷縮墻角,默誦經文,忽見孫紹祖舉燭燒她珍愛的《感應篇》,火苗舔過“因果報應”四字,化作青煙直沖梁柱。當夜孫府馬廄七匹駿馬暴斃,七竅流血,舌間皆嵌金絲殘片——正是累金鳳散落的珠絡。
歸寧淚如雨黃泉路早行
嫁后三月,迎春歸寧。只見她鬢發散亂,羅衫破損,腕間淤青蜿蜒如蛇。邢夫人見狀反斥:“不過是夫妻間打鬧,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迎春垂淚不語,忽見探春袖中露出半幅判詞,“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幾字刺得她眼前發黑。
當夜,紫菱洲狂風驟起,將《感應篇》撕成碎片。飛散的紙頁上,竟滲出點點血漬,拼湊成“忍字心頭刀,刀刀斷命根”。而陳學軍續本載,迎春終不堪凌虐,于一個暴雨夜懸梁自盡:
“但見她形容枯槁,恰似風中殘燭,顫抖著取過素白絳帶。那絳帶原是出閣時陪嫁之物,繡著并蒂蓮的紋樣,此刻卻成了索命繩。她木然將絳帶繞過梁間,恍惚見得幼時在綴錦樓繡花的光景——那時菱花正艷,窗下飄著《感應篇》的墨香。
蹬翻繡凳的剎那,脖頸傳來刺骨劇痛,可她卻忽地笑了。那些拳腳相加的暗夜、馬廄里的嘶吼、佛書灰燼的嗆人氣息,都如潮水般退去。恍惚間,她化作一只蝴蝶,振翅飛出孫府高墻,飛向綴錦樓外永遠開不敗的菱花……”
評曰
迎春一生,恰似園中早凋的花、未醒的蟲。她以“忍”字為盾,卻擋不住豺狼之口;以經卷為舟,終渡不過孽海無邊。那綴錦樓的繡線,終究纏作黃泉引;《感應篇》的慈悲,難消塵世冤孽。曹公以血淚之筆,寫盡封建閨閣弱女的悲愴——所謂“迎春”,不過是命運嘲弄的幌子,空負春光之名,卻在最鮮活的年歲,化作金陵煙雨中一縷孤魂,徒留“子系中山狼”的讖語,在殘卷中泣訴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