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公子·賈寶玉列傳
詩云:
通靈玉碎補天難,警幻情榜有名堂。
黃葉村里啼鵑血,太虛幻境認前緣。
卻說這賈寶玉,銜玉而生,面若春曉之花,目如秋波含露,端的是神瑛侍者轉世,實則乃被棄補天石轉世。然其性如頑石,偏厭仕途經濟,見科舉文章便昏昏欲睡,反與姐妹們吟詩聯句、胭脂堆里打滾。第三回黛玉初見,他摔玉罵道:“什么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脂硯齋批曰:“此玉乃補天遺石,今反被小兒擲地,豈非‘無才可去補蒼天’之讖?”
寶玉一生,盡在“情”字中沉浮。他視黛玉為“閬苑仙葩”,與寶釵論“冷香丸”之理,卻總在湘云醉臥芍藥裀時偷笑。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他與黛玉共讀《會真記》,脂硯齋批:“此乃‘情榜’之始,然情之一字,何嘗不是‘千紅一窟,萬艷同杯’的引線?”更可嘆者,第三十四回寶玉挨打后,遣晴雯送舊帕給黛玉,帕上淚痕斑斑,恰似“木石前盟”的最后一滴血。
紅學家俞平伯考據,寶玉之“玉”實為“欲”的諧音。他雖口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卻與襲人初試云雨,調戲金釧致其投井,更與晴雯、碧痕、麝月、平兒、鶯兒等曖昧不清。又與秦鐘、甄寶玉、蔣玉菡有龍陽之嫌。脂硯齋批曰:“寶玉者,‘抱玉’也!然玉碎則情盡,情盡則佛緣生。”
《陳學軍續紅樓夢》描述:
卻說壬午歲暮,朔風初霽,瓊瑤匝地,恰似太初混沌,一派空靈澄澈。五臺山麓文妙寺中,香煙篆繞,燭影搖紅。只見那寶玉身披月白袈裟,趺坐蒲團之上,眉間凝靜,目若含星,早已入了那物我兩忘之境。
忽聽得鐘鼓樓中更鼓三響,四下寂然無聲。倏爾間,寶玉周身忽現祥光瑞靄,俄而化作輕煙一縷,隨風飄散,竟連那皮囊骨肉俱成飛灰,頃刻間蹤跡全無。恰在此時,京都深宮之內,慈懿文太妃林黛玉亦是氣若游絲,魂歸離恨。但見寒月懸空,清輝漫灑,似為這紅顏薄命灑下千行清淚。
且說文妙寺后山有一寒潭,名曰洗刀。但見那寒潭幽深莫測,冷氣砭骨,四周怪石猙獰,草木蕭疏,更添幾分詭譎之氣。寶玉圓寂之時,忽見云端飛來一只白鶴,繞潭三匝,長唳一聲,振翅而去,只留下清音裊裊,在山谷間久久回蕩。
再看那慈寧宮外,冷月當空,清輝如水。宮前一池芙蓉,早已零落成泥,殘紅點點,更添幾分凄楚。寢宮內,林黛玉斜倚繡榻,面色安詳,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似已望見那太虛幻境中的溫柔鄉。紫鵑執其素手,淚如雨下,哽咽不能語。只見黛玉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唇角微揚,含著一抹淺笑,溘然長逝。紫鵑痛不欲生,竟也隨之而去。
此情此景,正應了那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真真是花魂飄散,冷月無聲,空留這千古遺憾,教人怎不扼腕嘆息!
判詞云: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太虛幻境讖語:
警幻仙子翻“情榜”,見寶玉名下畫著:一僧一道夾一頑石,石上刻“情不情”三字。判詞題曰:“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仙姑嘆道:“這癡兒!玉是假玉,情是真情,偏要學那補天石,怎知‘情’之一字,原是天地間最毒的砒霜!”
情不情怡紅公子寶玉別傳
詩云:
青埂峰下悟前因,白茫茫處葬癡魂。
縱有金簪埋雪底,不及通靈淚痕深。
卻說那寶玉出家后,于五臺山文妙寺潛心修行。世人皆道他成了“情僧”,又被賜“文妙禪師”他每日誦經打坐,參禪悟道,漸入慧根之境。一日,寺中忽來一位老尼,竟是紫鵑。她告知黛玉已封為慈懿文太妃,如今病榻纏綿,欲見寶玉一面。寶玉閉目合十道:“前塵舊夢,皆如過眼云煙,貧僧已非昔日之寶玉矣。”脂硯齋批:“寶玉出家,非避世,乃‘情劫’未滿,須歷三世輪回。”
《陳學軍續紅樓夢》補遺:
寶玉遁入空門后,曾于瓜州渡口化緣。某日遇一老嫗,捧出半塊殘玉,泣道:“公子可識得此物?”寶玉接玉,忽見玉中映出黛玉咳血、寶釵雪埋、湘云臥花、探春遠嫁之景,雙手劇顫,殘玉墜地碎作齏粉。老嫗大笑三聲,化作警幻仙子,嘆道:“癡兒!這玉本是你補天之志,今碎作紅塵淚,可悟了?”寶玉合掌長揖,赤足踏雪而去,身后留下一行血腳印,漸被風雪掩埋。
紅學家周汝昌考據,寶玉之“出家”實為“歸真”。他雖披袈裟,卻常于月夜對月長嘆,袖中藏著黛玉的詩稿。據陳氏續本補遺:他圓寂那夜,大雪封山,忽聞空中有簫聲,見黛玉乘鶴而來,笑指西方:“二哥哥,這‘情’字原是債,你我終要還的。”寶玉大笑,袈裟化灰,露出當年那件雀金裘,竟與黛玉的舊帕同焚于雪中。
脂硯齋總批:
“寫寶玉之別,須看透‘情’字背后的‘空’字。他笑世人逐利,自己何嘗不是逐情?那通靈玉碎,恰似《好了歌》的注腳——世人皆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更可嘆者,寶玉焚裘化灰,灰中竟生出一株海棠,正是黛玉葬花處那株,花葉上隱現‘情榜’二字。”
太虛幻境讖語:
警幻仙子翻“情榜”,見寶玉名下畫著:一僧袈裟裹玉,玉中映十二釵淚眼。判詞題曰:“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到頭來,依舊是風月債難償,空門里葬癡腸!”仙姑嘆道:“這癡兒!原以為出家能斷情根,卻不知‘情’之一字,早刻在三生石上,洗不凈,燒不化!”
后記:
后人有詩嘆寶玉:“曾言女兒是清泉,卻把癡心化劫灰。太虛幻境重開日,不見補天石,只見淚千堆。”脂硯齋批曰:“此傳終了,然‘情’之一字,恰似那青埂峰下的頑石,縱經千萬年風雨,終不肯圓潤半分——這正是曹公‘滿紙荒唐言’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