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公子·賈蓉列傳
詩云:
畫梁春盡落香塵,孽海情天鎖孽身。
縱有皮囊欺玉樹,難逃風雪葬孤魂。
卻說這賈蓉,寧國府珍爺嫡子,生得面如傅粉、目若明星,乍看似翩翩佳公子,細觀卻似粉捏紙糊的燈籠,內里空空蕩蕩。第五回“賈寶玉神游太虛境”,警幻仙姑薄嗔:“寧府除卻石獅子,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脂硯齋于此批曰:“蓉哥兒者,‘蓉’音同‘容’,容得下腌臜事,容不得半點良心!”
賈蓉之惡,半承父孽,半自癲狂。第十三回秦可卿喪儀上,他為顯排場,央賈珍花一千二百兩捐龍禁尉虛職,卻暗中將喪銀挪去放印子錢。脂硯齋冷笑:“這孽障,親媳婦的棺材錢也敢刮油!”后調戲尤二姐時,他攛掇賈璉偷娶外宅,又趁夜摸進小花枝巷,被平兒啐道:“蓉哥兒這蛆,專往糞坑里鉆!”有續本補遺:寧府抄家時,錦衣軍從他書房搜出兩匣物證——一匣是秦可卿的鴛鴦肚兜,一匣是與賈珍同狎男寵的春宮畫,畫角竟題“父子同樂”四字。
紅學家蔡義江考據,賈蓉之“蓉”字暗藏玄機:草字頭喻其如浮萍無根,“容”字示其藏污納垢之性。第六十三回“死金丹獨艷理親喪”,他見尤氏姐妹戴孝,竟嬉笑:“這白綾裹身,倒比平日更俏三分!”脂硯齋批曰:“蓉哥兒眼中,孝服亦是風月道具!”
判詞云:
皮囊雖美骨已朽,笑藏蛇蝎戲骷髏。
鴛鴦帳里父子丑,龍紋袍下血痕收。
機關算盡黃泉路,風雪驟來萬事休。
終落得,荒墳野鬼哭寒鴉;
倒不如,青埂峰下石點頭!
太虛幻境讖語:
警幻仙子翻“薄命司”冊子,見賈蓉那一頁畫著:紙人披蟒袍,胸口插三支金簪——一支刻“可卿”,一支刻“賈珍”,一支刻“龍禁尉”。判詞題曰:“畫皮易畫骨難描,孽債須從孽海銷。莫道寧府藏污穢,黃泉路上父子嘲!”
金陵十二公子·賈蓉別傳
詩云:
孽海回頭恨已遲,寒鴉啼破凍云時。
半領狐裘裹朽骨,當年曾是畫眉郎。
卻說賈蓉身為寧國府嫡長孫,自幼襲得五品龍禁尉之銜,本應克紹箕裘、光大門楣,偏生賈珍父子恣意妄為,一味驕奢淫佚,結交權奸,終致闔家深陷宦海風波。那抄家之夕,但見昔日雕梁畫棟盡作斷壁殘垣,賈蓉縱有官身,反成罪證,被褫冠奪帶,發往寧古塔充軍。
《陳學軍續紅樓夢》描述:“且說押解那日,朔風卷著鵝毛大雪,將天地裹作銀裝素裹。行至荒村驛站,賈蓉已奄奄一息,蜷縮于冷炕之上,僅以破絮蔽體。忽聞隔壁傳來女子吟詩之聲:“玉燭滴干風里淚,晶簾隔破月中痕。”其聲清冽如寒泉嗚咽,恍惚故人泣訴,不禁令他神思恍惚。
及至臘月廿三祭灶之夜,忽見一跛足道人飄然而至,手中持著那面《風月寶鑒》。賈蓉接過銅鏡,鏡中赫然映出三幕慘景:秦可卿懸梁自盡,尤二姐吞金而亡,而第三幕竟是自己僵臥雪地。他見狀狂笑不止,一把撕碎寶鏡,碎玻璃扎得雙手鮮血淋漓,歇斯底里喊道:“我這一生,竟不如焦大養的蛐蛐!”
且說寧古塔之地,冰天雪地,勞役繁重,鞭笞不斷。某夜北風呼嘯如刀,賈蓉蜷縮在牛棚之下。忽見秦可卿提燈而來,紗燈上赫然寫著“引癡魂”三字。可卿淚垂如雨,悲嘆道:“蓉郎,你當日若肯為我落一滴淚……”話音未落,但見賈蓉雙目圓睜,已然氣絕,眼角霜花凝結,恰似淚痕。三日后,有披甲人路過,見野狗撕咬一具尸首,唯余半領燒焦破狐裘——正是那年除夕,他強逼賈薔當街剝下之物。”
正是:
豪門公子落荒丘,驕奢淫佚把身休。
鏡中幻影成讖語,荒冢殘裘話春秋。
這賈蓉一生,本可安享富貴,偏生造孽太多,終落得如此下場,真個應了“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的古訓。
脂硯齋泣批:
“寫蓉哥兒之死,最毒一筆在霜花凝淚——昔年秦可卿喪儀,他假哭干嚎半日無淚;今朝身死,天公偏以霜雪代淚,正應‘欠淚的,淚已盡’之讖!更可嘆那《風月寶鑒》碎時,鏡中尤二姐金簪落地聲,竟與當年他調笑‘二姨手腕子白’的浪語重疊,恰似曹公‘草蛇灰線’筆法重現!”
太虛幻境補遺:
賈蓉魂至“癡情司”,見警幻仙子手持孽鏡臺,臺上鐫“父子聚麀”四字。仙姑嘆道:“癡兒!你當秦可卿真是病逝?且看這案卷!”言罷展卷,內錄賈珍逼奸兒媳、賈蓉袖手旁觀之狀。賈蓉魂魄頓散作黑煙,煙中傳出笑聲:“妙極!這戲文里,我原是穿針引線的丑角!”
后記:
后人在寧府廢園掘出石匣,內藏賈蓉手書:“來世愿作石獅子,風雪不侵,情債不沾。”脂硯齋批曰:“石獅子本無口,他偏要刻字訴衷腸;石獅子本無心,他偏要借石皮演風月——正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的荒唐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