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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陳學軍續紅樓夢

后記八十七:金陵十二釵三副冊碧痕別傳.碧痕淚

暮春時節,大觀園里花事漸闌,唯那幾株晚櫻尚自撐持,粉白的花瓣隨風簌簌而下,鋪滿了沁芳溪的水面,又被水流推著,打著旋兒,沉沉浮浮,終究漂向不知名的去處。怡紅院西廂耳房內,水汽氤氳,暖意融融。碧痕正挽著袖子,露出兩段藕節似的白嫩手臂,指揮著兩個小丫頭將兌好的熱水徐徐注入碩大的紫檀木浴桶。那水汽蒸騰而上,熏得她鵝蛋似的臉頰微微泛紅,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倒比平日更添了幾分鮮妍。她俯身試了試水溫,指尖在微燙的水面輕輕一點,漾開細微的漣漪,這才滿意地直起身,從旁邊描金填漆的捧盒里,拈起一把新摘的玉蘭花瓣,指尖輕顫,那潔白的花瓣便如碎玉般無聲地飄落水面,幽香暗渡。

“公子,水備好了。”碧痕回身,對著倚在窗邊軟榻上的寶玉輕聲說道,聲音溫軟,恰似這暮春午后的暖風。

寶玉正捧著一卷閑書,聞聲抬眼,目光落在碧痕身上。今日她梳著雙螺髻,烏油油的發間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珍珠珠花,幾縷青絲被水汽濡濕,柔順地貼在瑩白的耳廓旁。春日單薄的藕荷色綾子比甲下,是月白色的挑線裙子,襯得她身段如新抽的柳條般裊娜。寶玉心中一動,笑道:“難為你費心,這花瓣挑得倒精致,看著就清爽。”

碧痕微微垂首,頰上飛起薄薄的紅暈,輕聲道:“公子喜歡便好。”她走近榻前,伸出手臂,欲扶寶玉起身入浴。寶玉卻起了促狹之心,故意腳下虛浮,一個趔趄,作勢要向前撲倒。碧痕果然上當,驚呼一聲“公子當心!”慌忙探身去扶。寶玉順勢一把攥住她溫軟微涼的手腕,那手腕纖細,握在掌中,竟似握了一截柔韌的嫩藕。碧痕渾身一顫,臉上那點紅暈霎時燒成了晚霞,連耳根頸子都透出胭脂色來,又急又羞地嗔道:“公子!莫要這般捉弄人!”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寶玉見她真急了,這才哈哈一笑,松了手,自己利落地褪了外衫,跨入那滿是花瓣的浴桶之中。溫熱的水瞬間包裹上來,他舒服地喟嘆一聲。碧痕定了定神,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拿起絲瓜瓤子,沾了玫瑰香胰子,開始細細為寶玉搓洗肩背。水聲嘩啦,水汽愈濃,彌漫在小小的浴房內,視線也朦朧起來。

寶玉卻是個坐不住的,溫熱的水一泡,頑心更熾。他忽地用手掌拍打水面,激起尺高的水花,濺得站在桶邊的碧痕裙角、袖口乃至臉上都沾滿了晶瑩的水珠。“哎呀!”碧痕低呼,忙不迭地向后躲閃。寶玉見了她狼狽的模樣,更是樂不可支。一會兒,他又嚷著水涼了,碧痕便趕緊添些熱的;剛添完,他又嫌燙了,碧痕只得又兌些涼的進去。如此反復幾次,碧痕的鬢發都被汗水和水汽浸得半濕,黏在光潔的額角,她卻始終耐著性子,不發一言,只專注地調試水溫,不時用手中柔軟的棉帕子,輕輕為寶玉拭去濺到額頭和鬢角的水珠。那帕子拂過肌膚的觸感,帶著水汽的微涼與女子指尖的暖意,寶玉心中莫名地舒坦熨帖。

好容易洗畢,碧痕取了寬大的棉布浴巾,伺候寶玉擦干身子,換上潔凈的中衣。寶玉神清氣爽地自去歇息。碧痕這才松了口氣,開始收拾這一片狼藉。她彎下腰,費力地提起沉重的浴桶邊緣,要將那混著花瓣、浮著些許皂沫的殘水傾倒入墻角預留的排水小孔。水汽蒸騰中,她額上汗珠滾落,衣襟也微微汗濕,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身。

正當她聚精會神、腰身彎折的當口,身后驀地響起寶玉帶笑的聲音:“碧痕,辛苦你了!”原來寶玉并未走遠,又折返回來想道聲謝。碧痕全無防備,被他這一聲驚得魂飛魄散,手猛地一抖!那沉重的浴桶登時歪斜,大半桶渾濁微溫的水,“嘩啦”一聲,直潑了出來!不僅澆濕了她腳下一片青磚地,更兜頭蓋臉,將她從胸前到裙擺,淋了個透濕!鞋襪瞬間吸飽了水,沉甸甸地貼在腳上;月白色的裙子緊緊裹住雙腿,濕冷地貼著肌膚,顯出難堪的輪廓。

“啊!”碧痕失聲驚叫,看著自己滿身的狼藉,又羞又急又委屈,眼圈兒倏地就紅了,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聲音帶著哭腔:“公子!瞧您鬧的!這……這可如何是好!”她慌忙丟下浴桶,手足無措地想去擰干裙角,卻又不知從何下手,窘迫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寶玉也愣住了,萬沒料到會闖下這等禍事。看著碧痕一身濕透,發梢滴著水,衣料緊貼身體,勾勒出少女初綻的曲線,臉上淚光點點,滿是羞憤與無助,他心頭猛地一撞,又是愧疚又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火燒火燎般滾過。他慌忙抓起一旁搭著的干布巾,幾步搶上前去:“快,快擦擦!都是我不好!莽撞了!”

碧痕見他伸手過來,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向后一縮,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胸前,聲音帶著顫:“公子別……別過來!”她再顧不得許多,轉身提起濕漉漉的沉重裙裾,也顧不上腳下水滑,踉踉蹌蹌地沖出浴房,頭也不回地奔回自己那間緊挨著寶玉正房后身的小小下房。

她心慌意亂,只想趕緊換下這身濕冷黏膩、羞于見人的衣裳。奔到門前,慌亂地推門進去,反手就想插上門栓,可指尖抖得厲害,試了幾次竟未能插牢。她背對著門,急急地去解胸前濕透的比甲盤扣,濕冷的布料粘在肌膚上,扣絆又細密,越急越解不開,手指愈發不聽使喚。淚水終于滾落下來,混著發梢滴下的水珠,一片冰涼。

就在這時,那扇并未插牢的房門,“吱呀”一聲,竟被推開了!寶玉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又擔憂她著涼,急匆匆跟了過來,想隔著門再道聲歉。他哪知這門并未閂好,一推之下,門扇洞開!

屋內情景,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昏黃的光線下,碧痕正狼狽地側對著門口,濕透的藕荷色比甲半褪在臂彎,露出里面一件同樣被水浸透、緊貼著肌膚的月白綾子小衫,濕衣勾勒出少女肩臂柔和的弧度和腰背纖細的線條。她驚愕地回頭,臉上淚痕未干,眼中是純粹的、毫無遮掩的驚駭與羞恥,如同被利箭洞穿的小鳥。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寶玉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臉頰耳根瞬間滾燙。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背過身去,動作倉皇得幾乎撞上門框,聲音干澀發緊,語無倫次:“對……對不住!我……我莽撞了!我……我什么也沒瞧見!你……你快換!莫著了涼!”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聲雜亂地消失在門外廊下。

碧痕僵立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巨大的羞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比方才那桶冷水更刺骨百倍。她甚至忘了哭泣,只是渾身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她猛地撲過去,死死地閂上門栓,背脊緊貼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過了好半晌,才找回一絲力氣,掙扎著爬起來,胡亂地扯下濕衣,抓起一件干凈的舊衫就往身上套。指尖冰冷麻木,好幾次都未能將衣帶系好,低頭一看,竟連里外都穿反了。她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床沿,雙手死死捂住滾燙的臉頰,無聲的淚水從指縫間洶涌而出,燙得驚人。方才寶玉那驚鴻一瞥的目光,如同烙印,深深燙在了她的心上,燙出了一塊永遠無法愈合的羞恥疤痕。

自那日之后,怡紅院的日子照舊流轉,只是碧痕的心境,已是天翻地覆。她見了寶玉,再不似從前那般自然從容,總是遠遠瞥見那抹熟悉的石青身影,便心口一緊,慌忙垂下眼簾,尋個由頭避開。實在避無可避,不得不近前伺候時,她也是屏息凝神,眼觀鼻,鼻觀心,動作越發拘謹小心,手指遞個茶盞都微微發顫,不敢有絲毫逾矩。言語更是少得可憐,問一句答半句,聲音細若蚊蚋,全沒了往日的清亮。那層無形的隔膜,比怡紅院最厚的錦簾還要沉重。

寶玉亦是尷尬。每每見到碧痕那副低眉順眼、畏縮如驚弓之鳥的模樣,那日門扉后驚心動魄的一幕便清晰地浮上心頭,攪得他心緒煩亂。他待碧痕,確乎多了幾分留意,幾分難以言說的歉疚,甚至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惜。然而這怡紅院,終究是眾芳競艷之地。襲人的溫柔妥帖,如春風化雨;晴雯的明艷潑辣,似烈火驕陽;麝月的沉穩可靠,若靜水深流……更有寶釵、黛玉這些金尊玉貴的主子姑娘,占盡了他的心神。碧痕這點因意外而生的特殊,這點微不足道的憐惜,混雜在滿園的脂粉香陣與鶯聲燕語之中,終究是太過稀薄。如同春日里最尋常的一片落櫻,也曾有過枝頭綻放的嬌嫩,一旦被風拂落,飄入水中,便再難激起大的漣漪,只能隨著流波,無聲無息地沉浮,最終湮沒于眾花之下。

日子便在碧痕刻意的小心回避與寶玉那點難以言明的復雜心緒中,悄然滑向蕭瑟的深秋。大觀園里,草木搖落,霜露漸寒。賈府的頹勢,如同院墻角落蔓延的青苔,無聲無息,卻已侵骨入髓。外面的風聲一日緊似一日,隱約的流言蜚語如同秋后的蚊蚋,嗡嗡地鉆入高墻。主子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下人們步履匆匆,眼神里都藏著不安。怡紅院中,連寶玉也常常望著窗外凋零的秋色,怔忡出神,眉宇間籠著驅不散的陰霾。碧痕默默收拾著寶玉案頭散落的詩稿,看著那些字句間流露的頹唐與茫然,心頭也像壓了塊浸透冷水的沉甸甸的舊布,窒悶而冰涼。她隱隱感到,曾經那如溫玉般安穩的日子,怕是真要到頭了。

那場驚天動地的抄家之禍,來得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快,都要猛。初冬的一個清晨,兇神惡煞的官差如潮水般撞開了寧榮二府沉重的大門,粗暴的呼喝聲、翻箱倒柜的碎裂聲、女眷們驚恐的哭喊聲……瞬間撕裂了往昔鐘鳴鼎食的寧靜。怡紅院內亦是一片狼藉。碧痕正伺候寶玉梳洗,一個兇悍的衙役便如狼似虎地闖了進來,一把推開碧痕,厲聲喝道:“都滾出來!院里集合!一個不許落下!”

碧痕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茫然地被推搡著,隨同襲人、麝月等一眾面無人色的丫鬟仆婦,被驅趕到冰冷空曠的庭院中央。凜冽的寒風刀子般刮過她單薄的衣衫,她瑟瑟發抖,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肩,恐懼地睜大眼睛,看著那些昔日熟悉的、象征著富貴與尊嚴的器物——精美的瓷瓶、古雅的玉器、名貴的字畫——被粗暴地摔碎、撕毀、踐踏。婆子們凄厲的哭罵,管家絕望的哀告,與官差冷酷的呵斥混作一團,震得她耳膜生疼。

混亂中,她下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只見寶玉被兩個衙役死死按住雙臂,頭發散亂,臉上毫無血色,昔日靈動的眼眸此刻一片死寂的空洞,正死死盯著遠處榮禧堂的方向——那里傳來賈母聲嘶力竭的哭喊和王夫人壓抑的悲泣。碧痕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想沖過去,想喊一聲“公子”,可雙腳如同釘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喉嚨里如同塞滿了冰冷的雪塊,發不出半點聲音。原來,在這滔天巨禍面前,連那點卑微的、帶著恥辱印記的牽念,都是如此蒼白無力,連一聲呼喚都成了奢望。

“所有丫鬟仆役,即刻發賣!貼上簽子,押往官媒處!”一個頭目模樣的官吏厲聲宣布,聲音如同鐵錘,狠狠砸碎了碧痕最后一絲殘存的幻想。

很快,冰冷的草標便插在了她的發髻之上。如同牲口被打上烙印。她被粗魯地推搡著,匯入一群同樣插著草標、哭哭啼啼的丫鬟隊伍中。官媒婆尖利的嗓音在耳邊聒噪:“都給我老實點!哭什么喪!能賣出去是你們的造化!再哭,仔細鞭子!”

隊伍開始緩緩移動,如同被驅趕的羊群,向那扇曾經象征著無上尊榮、此刻卻如同巨獸之口的黑漆大門挪去。碧痕一步一回頭,淚眼模糊地望向那熟悉的重重院落。怡紅院的海棠樹早已凋盡了殘葉,只剩下枯槁的枝椏,在寒風中瑟瑟顫抖,像極了記憶中寶玉最后那絕望伸出的手。她仿佛又聞到了那日澡房中氤氳的水汽和玉蘭花的冷香,聽到了那清脆又令人心悸的水花濺落聲,看到了門扉后自己驚惶無措的身影……那些曾經浸染著水汽、帶著暖意、也烙印著羞恥的點點滴滴,此刻都化作了心口最尖銳的冰凌,刺得她鮮血淋漓。

隊伍終于出了大門。門外,是全然陌生的、冰冷而喧囂的街市。寒風卷著塵土和枯葉,撲打在她淚痕斑駁的臉上。她最后一次回望,大觀園那巍峨的輪廓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如此遙遠而縹緲,如同一個正在碎裂消散的舊夢。她不知自己將被賣向何方,是深宅大院為奴?還是勾欄瓦舍為妓?前路茫茫,漆黑一片,望不到一絲光亮。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曾經在怡紅院的日子,那些帶著暖香也帶著刺痛的瞬間,都化作了泡影。她覺得自己就像這深冬街頭被寒風卷起的一片枯葉,身不由己,無依無靠,只能任憑命運的狂流撕扯著,飄向那深不見底的、未知的深淵。淚水再次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滴落在前襟那早已看不出顏色的舊衣上,留下更深的、絕望的濕痕。

碧痕木然地隨著哭哭啼啼的隊伍,被推搡著轉過街角。一輛破舊的青篷騾車停在泥濘的路邊,車旁倚著一個穿紅著綠、臉上堆著膩人脂粉的老婦,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這群待價而沽的女孩兒。

“這個,這個,還有后頭那個瘦些的,”老婦的胖手隨意指點著,指甲上染著俗艷的鳳仙花汁,“模樣還周正,身段也看得過,跟我走!南邊‘翠云閣’正缺幾個打雜唱曲兒的雛兒!”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鉤,精準地勾中了碧痕。

碧痕只覺得一股大力猛地將她從隊伍里拽出,踉蹌著跌向那輛散發著劣質脂粉和霉味的騾車。她驚恐地掙扎,卻被一只粗糙油膩的手狠狠捂住了嘴,那刺鼻的香氣熏得她幾欲作嘔。

“老實點!到了地方,自有你的好日子過!”老婦在她耳邊惡狠狠地低語。

車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天光,也徹底隔絕了她與那個飄散著玉蘭冷香的舊夢。車廂里昏暗污濁,擠著幾個同樣面無人色的女孩,只有壓抑的啜泣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單調而沉重的轆轆聲,每一聲都像碾在碧痕的心上。她蜷縮在角落,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淌過臉頰。前途如窗外陰沉的暮色,黑沉沉地壓下來,再也透不進一絲曾經怡紅院的暖光。

陳學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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