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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陳學軍續(xù)紅樓夢

后記九十九:傻大姐別傳

傻大姐生得粗笨,卻偏有顆水晶琉璃心。

她撿了繡春囊當“妖精打架荷包”,笑嘻嘻捧給邢夫人。

大觀園抄檢那夜,獨她睡得香甜,夢里還在數(shù)茉莉花瓣。

王夫人令其出府,她抱著半包沒吃完的茉莉粉,哭花了臉:“園子里的雀兒還沒喂呢!”

水月庵老尼嫌她蠢笨,只派她掃后山落葉。

那日她見湖里翻起死魚,竟解下自己襖子裹了魚尸,在葬花冢旁挖坑:“林姑娘葬花,我葬魚,都是沒娘的孩子……”

三更雪緊,湖心傳來“撲通”悶響。

老尼晨起掃佛殿,香爐灰里埋著半片五彩春囊殘角,金線已朽,猶見交纏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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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東北角下人群房里,傻大姐縮在灶膛后啃冷饃。她生得面團團一張大臉,疏眉細眼,手腳粗笨如棒槌,偏有股沒心沒肺的歡喜氣。婆子們使喚她:“去!把二門外那堆枯枝抱進來!”她便“噯”一聲,咧開嘴笑,露出兩顆豁牙,顛顛兒跑去,枯枝抱了滿懷,一路撒得七零八落,自己踩了又摔個屁股墩兒,惹得眾人拍腿哄笑,她也坐在地上揉著痛處嘿嘿直樂,仿佛天塌下來,砸她頭上也是個樂子。

這日晌午毒日頭,傻大姐在假山洞里躲懶納涼,忽見石縫里卡著個五彩斑斕的軟綢荷包,亮閃閃金線勾著花,鼓囊囊不知塞了甚好東西。她喜滋滋摳出來,粗笨的手指頭捻開抽繩,掏出里頭兩個赤條條小人兒——精繡的春宮,正行那云雨之事。“哈!”她眼睛瞪得溜圓,拍手跳腳,“好兩個妖精打架!打得真熱鬧!”她只當?shù)昧讼『蓖嬉鈨海谑中模耆吮惬I寶似的舉著問:“你瞧!像不像妖精打架?”眾人見了,無不色變掩面,啐罵著躲開。她渾不覺,一路傻笑著竟撞到邢夫人跟前,將那物事直直捧上去:“太太瞧!妖精打架的荷包!可好看咧!”

邢夫人劈手奪過,只瞥一眼,臉上血色“唰”地褪盡,嘴唇哆嗦著,活像白日見了活鬼。她死死攥住那燙手山芋,指甲幾乎嵌進綢面,厲聲低喝:“哪來的?!”傻大姐被她猙獰神色嚇住,瑟縮著后退半步,囁嚅道:“山……山洞里撿的……”邢夫人胸口劇烈起伏,再不多看她一眼,將那荷包死死捏成一團,仿佛要捏碎什么見不得天的臟污,轉(zhuǎn)身疾走,裙裾帶起一陣陰冷的風。

大觀園抄檢那夜,人仰馬翻,各處門戶洞開,燈籠火把將花木山石照得形同鬼魅。婆子們兇神惡煞的叱罵聲、翻箱倒柜的碎裂聲、丫頭們壓抑的啜泣聲攪作一團。傻大姐卻被鎖在堆雜物的耳房里,頭枕著半包沒吃完的茉莉粉,睡得口水直流。窗外火光明明滅滅映在她憨厚的臉上,她砸吧著嘴,含混地夢囈:“……一瓣……兩瓣……白的花瓣兒……香……”

風波暫歇,園子里的風聲卻更緊。王夫人捻著佛珠,眼皮也不抬,冷冷吩咐周瑞家的:“那癡丫頭,留不得了。尋個由頭,遠遠打發(fā)了干凈。”周瑞家的領(lǐng)命,次日便尋到傻大姐,只說“太太恩典,放你出去自在”。傻大姐正蹲在墻角看螞蟻搬家,聞言呆了呆,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半包茉莉粉,忽然嘴一咧,“哇”地嚎哭起來,淚珠子混著鼻涕糊了滿臉:“我不走!園子里的雀兒……雀兒還沒喂呢!昨兒答應了給它們?nèi)龈庠模 笨蘼曊鹛欤駛€被奪了心愛玩物的孩童,渾然不知自己已是他人眼中必欲除之的“禍根”。

水月庵的青灰色山門在秋風中吱呀作響。智通老尼一見傻大姐那懵懂癡肥的模樣,臉上堆的笑便僵了半邊。庵里清苦,本指望來個伶俐徒弟支應門庭,沒成想是個榆木疙瘩。“去!后山落葉掃干凈!”老尼沒好氣地指派,連剃度也懶得提。傻大姐得了把禿掃帚,每日里便在山徑上“嘩啦嘩啦”地掃,掃攏一堆,風一吹又散了,她便再掃,倒也不惱,有時追著飛舞的黃葉跑,自己也能咯咯笑出聲來。

這日天陰欲雪,傻大姐掃到湖邊,見寒水里翻起幾條白肚皮的死魚,被濁浪推搡著,撞在嶙峋的湖石上。她呆呆看了半晌,忽然丟下掃帚,跑到岸邊,笨拙地探身去撈。冰冷的湖水浸透了她半截棉襖袖子。撈起一條,又一條。她脫下自己那件臃腫的舊棉襖——還是賈府時婆子賞的,已然臟污得看不出顏色——小心翼翼地把僵硬的魚尸一條條裹進襖子里,像裹襁褓中的嬰孩。然后,她抱著這濕淋淋、沉甸甸、散發(fā)著腥氣的包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坡上爬。

葬花冢旁,殘菊零落。傻大姐放下魚包,用掃落葉的禿掃帚柄,一下,一下,吃力地刨著凍土。指甲縫里塞滿了泥,額上冒出汗珠。坑挖得歪歪扭扭,勉強能容下那團包裹。她將魚尸連同棉襖一同推入坑中,覆上土,又尋了幾塊碎石壓在上面。做完這一切,她跪坐在小小的土堆前,雙手合十,望著遠處瀟湘館朦朧的飛檐,臉上竟浮起一種近乎澄澈的悲憫,喃喃自語,聲音輕得被寒風瞬間撕碎:

“林姑娘葬花……我葬魚……都是……都是沒娘的孩子哩……”一陣北風卷起枯葉,撲打在她沾滿泥污的衣襟上。

當夜,北風轉(zhuǎn)厲,扯絮般的雪片砸下來,天地間只余一片混沌的咆哮。水月庵后山古潭,墨黑的水面早已結(jié)了一層薄冰。三更梆子艱難地穿透風雪,敲得人心惶惶。就在梆聲余韻將散未散之際,一聲沉悶至極的“撲通”,自那黑沉沉的湖心傳來!像巨石投水,又像朽木崩折。聲音被風雪吞噬了大半,只余一絲令人心悸的余震,在守夜老尼僵冷的耳膜里嗡嗡作響。

次日清晨,雪虐風饕稍歇。智通老尼強壓心頭莫名的不安,照例持帚清掃佛殿。香爐里積了厚厚一層冷灰。掃帚沙沙掠過地面,灰燼揚起。忽地,掃帚頭似被何物絆住。老尼皺眉,撥開灰堆——半片五彩斑斕的軟綢殘角赫然入目!那綢子被香灰浸得污濁不堪,金線朽蝕斷裂,然那上面用極精巧針法繡出的、赤條條交纏的人影,卻依舊猙獰刺眼,在死寂的佛殿里,散發(fā)著無聲的、污穢的、令人窒息的嘲弄。

智通的手如被毒蝎蟄到般猛地縮回!她臉色慘白如紙,踉蹌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佛龕。檀香裊裊,繚繞著泥塑金身低垂的悲憫眉眼。那目光仿佛穿透香煙,冷冷落在灰燼里那片殘破的春宮上,也落在老尼驚駭欲絕的瞳孔深處。殿外風雪呼號,裹挾著傻大姐生前沒心沒肺的笑語、葬魚時那聲稚氣的悲嘆,還有昨夜湖心那聲終結(jié)一切的悶響,在空寂的佛堂里,旋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無聲的嗚咽。趙姨娘不知何時倚在殿門邊,抱著手爐,朝那灰堆啐了一口,尖利的聲音像刀子刮過琉璃:

“呸!腌臜東西!憑她也配姓賈?”

陳學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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