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柔兒那可憐人兒去世之后,賈政仿若被抽去了精氣神兒,整個人變得精神恍惚,恰似失了方向的孤舟,漂泊在茫茫苦海之中,陷入了那無盡的回憶深淵,難以自拔。每日里只是渾渾噩噩地度日,對周遭諸事皆不聞不問,仿若這世間的一切繁華與紛擾皆與他無關,甚至連今夕何夕都不甚清楚,只沉浸在往昔與柔兒相處的點點滴滴之中,滿心悲戚,無可言說。
就在這賈政沉淪于痛苦之際,賈母心生憐憫,念及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便差了柔兒生前的一個跟班小丫鬟,喚作趙露兒的,過來服侍賈政。這趙露兒乃是賈府家奴的后代,其父母皆是賈府中老實勤懇的家仆,自小便在這賈府的深宅大院中長大,對府中的規矩禮儀了如指掌,為人也機靈聰慧,很是招人喜歡。
這趙露兒生得一副嬌俏可人的模樣,眉如遠黛,不似一般丫鬟那般粗濃,而是細細彎彎的,仿若含著一汪秋水;目若星辰,黑白分明,眼眸轉動間,透著一股子靈動勁兒;鼻如懸膽,小巧而挺直;唇若櫻桃,不點而朱,微微上揚的嘴角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瞧著便叫人覺著歡喜。更奇的是,她眉眼間竟隱隱有著幾分柔兒的影子,或許正因如此,賈母才特意將她指到賈政身邊來伺候。
想當年,這趙露兒在柔兒身邊當差時,便隱隱察覺出柔兒與賈政之間那難以言說的情愫。她年紀雖小,卻也懂得幾分情事,見二人情真意切,私下里便也悄悄充當了幾回紅娘的角色。有時,柔兒思念賈政,卻又礙于身份不便相見,便會差遣趙露兒悄悄給賈政送個信兒或是物件兒。趙露兒總是機靈地避開眾人耳目,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有一回,柔兒繡了一方手帕,欲送給賈政,卻又羞澀難當,便將手帕交給趙露兒,讓她尋個機會轉交給賈政。趙露兒接了手帕,趁著賈政在園中散步之時,悄悄走上前去,福了一福身,輕聲說道:“老爺,我家夫人讓我給您送個物件兒。”說著,便將手帕遞了過去。賈政接過手帕,瞧著上面繡著的精致花樣,心中便明白了柔兒的心意,抬眼看向趙露兒,見她一臉促狹的笑意,便也知曉這小丫鬟是個伶俐通透的。
如今,趙露兒奉命前來服侍賈政,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她見賈政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同情。初到賈政身邊時,賈政對她仿若視而不見,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但趙露兒并不氣餒,她每日里盡心盡力地伺候著賈政,將他的書房收拾得井井有條,筆墨紙硯擺放得整整齊齊,茶水溫熱得恰到好處。
漸漸地,賈政也察覺到了趙露兒的存在。有時,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便能看到趙露兒忙碌的身影,那眉眼間與柔兒相似的神韻,總會讓他恍惚間以為是柔兒回來了。日子久了,賈政與趙露兒之間也有了些許微妙的互動。趙露兒會在賈政發呆時,輕聲提醒他該用飯了或是該休息了;賈政也會偶爾與趙露兒聊起往昔與柔兒相處的瑣事,每當此時,趙露兒總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上幾句,那氛圍竟也有了幾分溫馨之意,仿若在這冰冷的世界中,為賈政尋得了一絲慰藉。
且說這趙露兒,自小在賈府這等富貴繁華卻又暗藏玄機的深宅大院中長大,見慣了主子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與利益糾葛,心思難免比同齡人更為復雜深沉。她雖身為丫鬟,卻生就了一副不甘平庸的心性,且模樣生得嬌俏動人,自恃有幾分姿色與機靈勁兒,便尋思著要尋個高枝兒依靠,改變自己身為家奴的命運。
如今,見賈政這賈府中的當家爺們兒,因柔兒之死失魂落魄,仿若陷入了無盡的痛苦深淵,而她又因著幾分與柔兒相似的眉眼,得以近身伺候。趙露兒便覺得這是上天賜予她的一個絕佳機會,心下暗自謀劃著如何能勾得賈政的歡心,進而在這賈府中站穩腳跟,獲得更高的地位與權勢。
一日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下細碎的光影,賈政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對著一幅柔兒昔日所繪的丹青發呆。趙露兒輕手輕腳地端了一盞新沏的茶進來,將茶盞輕輕置于桌上,柔聲說道:“老爺,這是今年新貢的雨前龍井,您嘗嘗,看可還合口味?!闭f話間,她故意微微側身,讓那灑下的陽光恰好落在自己身上,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與玲瓏的曲線,身上的衣衫也似半透非透,隱隱透出幾分少女的青澀與嫵媚。
賈政仿若未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趙露兒見此,眼珠一轉,輕咳了一聲,裝作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書冊,一本詩集“啪”的一聲掉落在地。賈政這才回過神來,微微皺眉看向她。趙露兒忙蹲下身子去撿書冊,卻故意將身子伏得極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仿若那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筍,引人遐思。她撿起書冊,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遞還給賈政,目光卻含情脈脈地看向賈政,輕聲說道:“老爺,是奴婢不小心,驚擾了您。這詩集可是夫人從前最愛的?”
賈政接過書冊,觸碰到趙露兒的手指,只覺那指尖微涼,心中竟微微一動。趙露兒見賈政的眼神有了一絲變化,心中暗喜,便又說道:“老爺,夫人走了,您也莫要太過傷心。奴婢瞧著,心里也跟著難受。您要是不嫌棄,奴婢愿意代替夫人,在這書房中陪著您,伺候您?!闭f罷,面上泛起一抹紅暈,恰似天邊的云霞,嬌羞而動人。
又一日,賈政在園中散步,趙露兒遠遠瞧見,便匆匆趕來。她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衫,腰間系著一條翠綠色的絲絳,更襯得她身姿婀娜。走到賈政身邊,她裝作不經意地崴了一下腳,驚呼一聲,整個人便朝著賈政撲了過去。賈政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入手便是一片溫軟。趙露兒順勢靠在賈政懷里,眼中含淚說道:“老爺,奴婢的腳好痛?!辟Z政低頭看向她,只見她淚光盈盈,眼神中滿是楚楚可憐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心中竟泛起一絲憐惜之意。
此后,趙露兒更是變本加厲。夜晚伺候賈政安歇時,她會故意將蠟燭的光調得昏暗曖昧,然后在為賈政整理床鋪時,有意無意地用自己的發絲拂過賈政的臉頰,或是在靠近賈政時,讓自己身上的香囊散發出陣陣清幽的香氣,撩撥賈政的心弦。她還會在賈政睡前為他念書時,故意將聲音放得輕柔婉轉,念著念著,便會微微停頓,抬頭看向賈政,目光中滿是期待與深情。
然而,賈政雖因柔兒之死而精神恍惚,對趙露兒的這些勾引之舉也并非全然無動于衷,但心中到底尚存一絲理智與道德的約束。他知曉這等行為若是傳了出去,定會為賈府招來更多的流言蜚語與麻煩,故而在這情感與理智的掙扎之中,內心愈發痛苦不堪,卻又難以抗拒趙露兒有意無意營造出的那番溫柔陷阱,在這復雜的情感漩渦中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秋夜深沉,萬籟俱寂,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在窗欞之上,泛起一片銀白的冷光。賈政身心俱疲,和衣臥于榻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夢中,他恍惚又回到了往昔與柔兒相處的溫馨時光,柔兒的音容笑貌仿若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觸及。他喃喃低語著柔兒的名字,那聲音滿是眷戀與不舍,似是在呼喚著那遙不可及的愛人歸來。
睡在一旁的趙露兒并未入眠,她聽到賈政的夢囈,心中暗喜,覺得時機已到。于是,她輕輕起身,緩緩挪到賈政身邊,挨著他躺了下去。賈政在睡夢中仿若將趙露兒當成了柔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口中依舊不停地呼喚著柔兒的名字。趙露兒見狀,心中一陣竊喜,卻又佯裝嬌羞地往賈政懷里蹭了蹭。
此時的賈政,已在夢中完全迷失了自我,被那長久壓抑的情感與欲望驅使,終是跨越了那道在清醒時堅守的不可言說的界限。他的雙手在恍惚間開始游走,與趙露兒有了肌膚之親。趙露兒雖心中有些許緊張,但更多的是得意與期待,她輕輕回應著賈政的觸碰,試圖讓這一夜成為她改變命運的契機。
窗外的秋風瑟瑟吹過,吹得樹枝沙沙作響,似是在為這不該發生的一幕嘆息。屋內,賈政與趙露兒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在這清冷的秋夜中,道德與欲望的界限被模糊,只留下一段難以言說的隱秘過往,而這一切,都被那無聲的夜色悄然掩蓋,仿若從未發生,卻又在二人的心底種下了罪惡與糾葛的種子,不知日后會結出怎樣苦澀的果實。
夜色愈發深沉,月光也似乎不忍目睹屋內這一幕,悄然隱入云層之中。賈政在那混沌的夢境與現實交織里,與趙露兒有了這不該有的親密之舉后,恍惚間似有一絲清醒之意閃過,然而卻又被那欲望的浪潮瞬間淹沒。
趙露兒則是緊緊依偎在賈政身旁,她心中暗自思量著,自己多年來在這賈府中身為下人的卑微與不甘,或許終于能借此機會得以改變。她輕抬眼眸,偷偷瞧了瞧賈政,眼神中既有得逞后的得意,又有對未來的一絲忐忑與期許。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賈政徹底從那迷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當他看清眼前之人是趙露兒而非柔兒的瞬間,心中頓時如遭雷擊,懊悔、自責與羞愧之情如潮水般洶涌襲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猛地松開手,坐起身來,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仿佛在看著一個陌生而又可怕的人。
趙露兒見賈政這般反應,心中一慌,忙坐起身來,怯生生地說道:“老爺,奴婢……奴婢是真心愛慕老爺,才會如此?!辟Z政怒目而視,呵斥道:“你這不知廉恥的丫頭,怎能做出這般事來!”然而,事已至此,憤怒已于事無補,賈政深知,這一夜的荒唐行徑,若被外人知曉,必將給賈府帶來滅頂之災。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試圖冷靜下來思考應對之策。而趙露兒見賈政這般模樣,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賈政反應的害怕,又有對未來的迷茫與不安,不知自己這一番算計,究竟會換來怎樣的結局,是能如愿以償地攀高枝,還是會被賈政嚴懲,在這賈府中再無容身之地。
不久之后,趙露兒時常感到身體不適,起初并未在意,可日子漸長,那晨起的嘔意與倦怠之感愈發頻繁與強烈。她心中一驚,悄悄尋了個信得過的婆子抓了脈,不想竟是喜脈。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仿若一道驚雷在她頭頂炸響,讓她瞬間呆立當場。待那最初的震驚過去,一絲隱秘的欣喜悄然爬上心頭,她輕撫著尚未顯懷的腹部,這腹中的孩子,在她眼中成了自己命運轉折的關鍵契機。
然而,短暫的喜悅過后,現實的難題如潮水般向她涌來。她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過是個丫鬟出身,在這等級森嚴的賈府,想要名正言順地留在賈政身邊,誕下這個孩子,談何容易?但她心中那股不甘平凡的勁兒卻愈發強烈,她咬了咬牙,決定為自己和孩子拼上一把。
一日,待賈政回房,趙露兒屏退了左右丫鬟,撲通一聲跪在賈政面前,眼中含淚說道:“老爺,奴婢有了您的骨肉。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可這孩子是無辜的,求老爺看在孩子的份上,納奴婢為妾室,給奴婢和孩子一個名分,讓我們有個依靠。”賈政聽聞此言,頓時臉色煞白,他瞪著趙露兒,眼中滿是震驚與憤怒,怒吼道:“你這大膽的賤婢,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趙露兒泣不成聲:“老爺,奴婢是真心愛慕您,當日之事也是情之所至。如今孩子已在腹中,老爺若不答應,奴婢唯有一死,可這孩子畢竟是賈府的血脈……”賈政來回踱步,心中猶如一團亂麻。他深知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必將給賈府帶來極大的丑聞和麻煩,可趙露兒言辭懇切,又以孩子相逼,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仿佛有丫鬟婆子路過,賈政心頭一緊,生怕被人聽到屋內的談話,連忙喝止趙露兒:“住口!此事容后再議,切不可聲張?!壁w露兒見賈政并未嚴詞拒絕,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暗暗發誓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改變自己和孩子的命運。
賈政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與慌亂,匆匆囑咐趙露兒切不可將此事透露半分后,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他獨自在園中徘徊,滿心焦慮,不知該如何處置這棘手的難題。一方面,他深知趙露兒所言非虛,這孩子倘若真是自己的血脈,棄之不顧實在有違良心;可另一方面,將一個丫鬟納為妾室,且此事的起源又如此不光彩,這在賈府之中定會掀起軒然大波,他實在難以承受家族的壓力和眾人的指指點點。
而趙露兒這邊,自賈政走后,便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答復。她心中清楚賈政的顧慮,但她也明白,自己如今已沒有退路,腹中的孩子在一天天長大,她必須為孩子爭取一個名分。于是,她開始在暗中留意賈府眾人的動向,尋找著任何可能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幾日過去,賈政依舊未給趙露兒一個明確的答復,趙露兒漸漸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心想,若是繼續這樣被動等待,自己和孩子的未來恐怕只會更加渺茫。于是,她決定冒險一搏。
一日,賈母在園中賞花,身邊只帶了幾個心腹丫鬟。趙露兒看準時機,故意裝作不小心沖撞了賈母的隊伍,然后在眾人面前佯裝腹痛倒地。賈母見此情景,忙命人將她扶起,詢問緣由。趙露兒咬著嘴唇,眼中含淚,猶豫再三后,還是將自己懷有賈政骨肉的事情說了出來,只是隱瞞了那晚的真實情形,只說是賈政酒后一時情迷。
賈母聽后,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她怒視著趙露兒,斥責道:“你這不知廉恥的丫頭,竟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趙露兒嚇得連連磕頭,哭訴著自己的無奈與對孩子的不舍。賈母心中雖然惱怒,但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她知道此事若是處理不當,定會影響賈府的聲譽。于是,她強忍著怒火,命人將趙露兒先看管起來,隨后便召集了賈政和家族中的幾位長輩,商議此事的解決辦法。
賈政聽聞趙露兒在賈母面前說出此事,又驚又怒,匆匆趕到賈母房中。眾人面色凝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丑事,皆不知該如何是好。家族中的長輩們紛紛指責賈政的荒唐行徑,賈政低頭不語,滿心愧疚與懊悔。而賈母坐在上位,目光冷冷地掃過眾人,心中權衡著利弊,深知此事一旦傳揚出去,賈府必將成為眾人的笑柄,家族的聲譽也將受到極大的損害。
在這凝重的氛圍中,賈母沉思良久,終于緩緩開口:“此事萬不可聲張,否則我賈府的百年清譽將毀于一旦?!闭f罷,她目光嚴厲地看向賈政,“你犯下的過錯,必須自己解決。這丫鬟,斷不能留在府中?!?/p>
賈政聽聞,心中一緊,忙回道:“母親,孩兒自知罪孽深重,但孩子畢竟是無辜的,還望母親三思。”賈母冷哼一聲:“你還知道顧及孩子?當初行事怎就沒了分寸!”
此時,家族中的一位長輩捻著胡須,皺眉道:“事已至此,當務之急是要封住這丫鬟的嘴,莫讓她將此事外傳。至于孩子,生下來也不能留,以免后患無窮。”賈政一聽,面露不忍之色,但在眾人的目光壓力下,也不敢再多言。
趙露兒被看管在一處偏僻的廂房內,心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她原以為將此事告知賈母,能為自己和孩子求得一線生機,卻沒想到會引發如此強烈的反應。她暗自悔恨自己的沖動,同時也對賈政抱有一絲期待,希望他能念及舊情,保住自己和孩子。
而賈政在眾人的商議下,無奈地來到廂房??粗榭s在角落的趙露兒,他心中五味雜陳。趙露兒見賈政進來,急忙撲到他的腳下,哭喊道:“老爺,您救救我們母子吧,奴婢愿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辟Z政長嘆一聲,扶起她說道:“露兒,此事非我一人能決定,你不該將此事告知老太太,如今局面已難以挽回。”
趙露兒聽聞,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她咬牙道:“老爺若是拋棄我們,奴婢做鬼也不會放過您!”賈政心中一驚,他知道趙露兒性格倔強,怕她真的做出什么極端之事。但在家族的壓力下,他又不得不聽從眾人的安排。
賈母端坐在那雕花梨木太師椅上,聽聞了賈政與趙露兒之事后,臉色瞬間陰沉得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手中的茶盞也被重重地置于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心中自是五味雜陳,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紛至沓來。
這趙露兒,本是賈府的家生女,其父母乃至祖輩皆在賈府效力多年,可謂是世仆出身。照理說,這樣的孩子該是本分老實、恪守規矩的,可偏生這趙露兒,平日里仗著幾分姿色與機靈勁兒,在府中的品行便有些不端,行事也時常透著一股輕狂勁兒,引得下人們私下里頗有微詞,這些情況自是逃不過賈母的耳目。
可如今這局面,實在是棘手至極。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飯,趙露兒腹中還懷著賈府的血脈,若貿然將她趕出去,傳揚出去,賈府豈不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無情無義?況且,這趙露兒生得確實貌美,眉如遠黛,目含秋波,肌膚如雪,那楚楚動人的模樣,任誰見了都要多看兩眼。再者,她又是在賈府中長大的,身世來歷清楚明白,總比外面不知根底的女子要放心些。
賈母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暗自思量著應對之策。她深知此事若處理不當,定會影響賈府的聲譽與內部的安穩。若是留下趙露兒,又該如何約束她,讓她安安分分地在賈府中生活,不再惹出是非來?可若不留,這孩子一旦流落在外,萬一哪天將賈府的丑事宣揚出去,那后果更是不堪設想。想到此處,賈母深深地嘆了口氣,只覺這幾日真是不得安寧,這等腌臜事兒,竟也落到了賈府的頭上,真是家門不幸。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辟Z母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寂靜,她目光堅定地看向眾人,已然做下了決定,“便做主將趙露兒送予賈政做妾吧。這孩子雖說行事有些毛躁,但畢竟懷了賈家的骨肉,總不能讓她流落在外,惹人非議?!北娙寺犅?,雖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多言,只得默默應下。
眾人聽聞賈母做主將趙露兒送予賈政做妾這一番話,先是一愣,仿佛時間都凝固了片刻,繼而面面相覷,整個屋內彌漫著一種壓抑且微妙的氣氛。
賈敬站在一旁,他身形清瘦,面容冷峻,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他一直醉心于修仙問道,對府中的俗事本就不太上心,但此事關乎家族顏面,也不由得他不關注。他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暗忖這趙露兒不過是個有些姿色的丫鬟,如何能入得了賈府的門成為姨娘?但見賈母已然決斷,他也不愿在這等瑣事上多費口舌,只是輕輕甩了甩衣袖,仿佛要將這一絲不滿也一并甩開,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這一決定。
賈赦則咧了咧嘴,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滿是玩味之色。他素日里就行事荒唐,姬妾眾多,對這等男女之事倒看得開。不過,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想著這賈政平日里一本正經,如今也鬧出這般風流韻事,日后在家族中說話怕也沒那么硬氣了。他斜眼瞟了瞟賈政,微微哼了一聲,那聲音中既有嘲諷,也有一絲幸災樂禍,卻也不敢公然違抗賈母的意思,只是低聲嘟囔道:“罷了罷了,這世間的事,誰說得清呢?!?/p>
賈政站在那里,只覺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猶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心中懊悔的情緒如洶涌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想起那夜與趙露兒的荒唐事,他恨不得能回到過去,抽自己幾個耳光。而柔兒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腦海中,她的溫柔、善良與深情,與此刻的混亂局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再次背叛了她。他偷偷抬眼瞧了瞧賈母,見她神色堅定,便知此事已無轉圜余地。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覺得喉嚨干澀,發不出半點聲音,最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暗自咽下這苦澀的后果,接受了賈母的決定。
王夫人坐在一旁,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她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帕子,指關節都因用力而泛白。她心中對這趙露兒充滿了厭惡與不屑,覺得她出身低微也就罷了,平日里在府中的品行更是難以入眼,如今竟要成為賈政的妾室,這簡直是對她這個當家主母的羞辱。她狠狠地瞪了賈政一眼,那眼神中滿是怨懟與憤怒,似乎在責怪他的荒唐行徑。但在賈母面前,她也不敢造次,只得強忍著怒火,咬著牙說道:“既是老太太做了主,媳婦自當遵從。只是這日后的日子,還望老爺能約束好自己,莫要再讓府中不得安寧?!闭f罷,她別過頭去,不愿再看賈政一眼。
邢夫人見王夫人這般表態,也跟著附和道:“正是呢,這府中的規矩不能亂,雖說如今是納了妾,但也得守好本分。”她的眼神在賈政和趙露兒身上來回掃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她與王夫人之間本就有些嫌隙,此刻見王夫人不痛快,心中竟隱隱有些快意,卻也不敢太過明顯,只是用這看似公正的話語來顯示自己的存在。
其他的族人們也各自有著不同的反應。有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臉上滿是驚愕與好奇;有的搖頭嘆息,覺得賈府這等名門望族,竟也出了這等丑事,擔心家族的聲譽會因此受損;還有的則冷眼旁觀,心中暗自盤算著這一事件會對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和利益產生何種影響。但在賈母的威嚴之下,眾人皆不敢大聲喧嘩,只是將這諸多的心思深埋在心底,表面上都做出一副順從的模樣,應下了這門親事。
那日,趙露兒正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那狹小昏暗的房間里,心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滿心都是對未知命運的惶恐與期待。突然,一個小丫鬟匆匆跑進來,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羨慕與嫉妒,對著她說道:“露兒姐姐,大喜了!老太太同意你嫁給賈政老爺做妾啦!”
趙露兒乍一聽聞,只覺腦袋“嗡”的一聲,仿若被一道強烈的電流擊中,整個人瞬間呆住了。片刻之后,她的臉上綻出了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那笑容里飽含著多年來的心愿得償的欣喜、對未來榮華富貴的憧憬以及終于擺脫丫鬟卑微身份的暢快。她高興得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滾燙的臉頰,仿佛這樣就能確認這一切不是在做夢。
“我終于要成為賈府的姨娘了!”趙露兒激動地喃喃自語道,聲音因興奮而微微顫抖。她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來回踱步,腳步輕快得好似要飛起來一般。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日后的美好生活:自己穿著華麗的衣裳,戴著珍貴的首飾,身邊有一群丫鬟婆子伺候著,在賈府中昂首挺胸地行走,接受著眾人敬畏的目光。而賈政,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從此便會與她朝夕相伴,她將為他生兒育女,穩固自己在賈府的地位。
想到此處,趙露兒迫不及待地走到那簡陋的梳妝臺前,拿起那面有些模糊的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的面容。她看到鏡中的自己,眉眼含笑,面色紅潤,仿若一朵盛開的嬌艷花朵,正散發著迷人的光彩。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暗暗發誓,一定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在賈府中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讓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榮國府內,雖說是為賈政納趙露兒為妾,儀式簡單,卻也依著規矩,有幾分莊重的氛圍。朱紅的大門早早敞開,門庭處的小廝們皆身著嶄新的青色短衫,腰間束著同色腰帶,身姿挺拔地分立兩旁,眼神警惕又帶著幾分好奇地張望著進出的人群。
一進府門,庭院中那幾株海棠樹正開得繁茂,粉色的花朵簇擁成團,微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飄落,灑在青石板路上,似為這即將到來的儀式鋪上了一層花毯,增添了幾分浪漫與旖旎。丫鬟們往來穿梭,手中捧著的或是精致的綢緞,或是閃耀的珠翠,皆腳步匆匆,神色中透著忙碌與謹慎。
正廳之中,賈母端坐于主位之上,她身著深紫色的錦緞衣裳,領口與袖口皆繡著精致的金線花紋,頭上戴著一頂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抹額,雖已年邁,眼神卻依舊透著銳利與威嚴,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廳內的一切。邢夫人和王夫人分坐兩側,邢夫人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眼神卻有些飄忽,仿佛這一切與她并無太多干系;王夫人則面色緊繃,雙手交疊置于膝上,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衣角,眼神中隱隱透著一絲不悅與無奈,只是在這等場合,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此時的賈政,身著一襲藏藍色的長袍,頭戴深色的儒巾,身姿略顯僵硬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偶爾掃向廳外,心中五味雜陳。想起往昔與柔兒的種種,愧疚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又對眼前這即將成為自己妾室的趙露兒有著幾分復雜的情愫,既有因她懷有身孕的責任,又有著對未來生活的迷茫與擔憂,種種情緒交織,使得他的眼神略顯黯淡與深沉。
而趙露兒所在的小院,此刻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幾個丫鬟圍繞在她身邊,為她梳妝打扮。她的頭發被精心梳理成一個華麗的發髻,插著幾支金鑲玉的簪子,點綴著紅寶石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臉上薄施粉黛,眉如新月,唇若點櫻,更襯得她面容嬌艷。她身著一件石榴紅的錦緞襖裙,繡著金線牡丹的圖案,腰間系著一條寶藍色的絲絳,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別樣的嫵媚與風情。
趙露兒坐在銅鏡前,眼神中透著難以掩飾的興奮與得意。她想起自己從一個卑微的丫鬟,即將成為賈府的姨娘,心中便涌起一陣強烈的成就感。往昔那些在府中受的委屈與白眼,如今皆化作了她心中的暢快與揚眉吐氣。她暗暗發誓,今后定要在這賈府中站穩腳跟,享受那榮華富貴,讓那些曾經輕視她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隨著一陣節奏明快卻又不失莊重的喜樂聲響起,打破了府內的寧靜。那喜樂聲悠悠揚揚地飄蕩在榮國府的上空,似在宣告著這場儀式的開始。
儀式的場地選在了府內的一處幽靜的花園之中。此時正值春日,園內綠樹成蔭,繁花似錦。嫩綠的草地如茵,五彩斑斕的花朵競相綻放,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蜜蜂嗡嗡地忙碌著,為這簡單的儀式勾勒出一幅生機勃勃的自然畫卷,增添了幾分靈動與活潑的氣息。花園的中央,早已擺好了香案,上面陳列著各種祭祀用的器具和供品,裊裊香煙升騰而起,在空中彌漫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息。
賈政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走向花園。他的步伐沉穩卻略顯沉重,每一步都似承載著家族的期望與自己內心的掙扎。他的目光偶爾掃過周圍的景色,卻無心欣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回憶著往昔的種種,又對未來與趙露兒的生活有著諸多的不確定與擔憂。
趙露兒在丫鬟的攙扶下,蓮步輕移地走向花園。她的身姿婀娜多姿,腳步輕盈,眼神中透著一絲緊張與嬌羞。那鮮艷的裙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仿佛是她內心激動情緒的外化。她微微低著頭,偶爾抬起眼眸,望向賈政的方向,眼神中既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又有著幾分討好與迎合的意味。
當賈政和趙露兒在花園中相遇的那一刻,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些凝重。賈政的目光落在趙露兒身上,復雜的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趙露兒則微微屈膝行禮,臉上掛著一絲羞澀的笑容。二人相對而立,一時無言,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下來,只有那輕柔的風聲和遠處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喜樂聲。
在司儀的主持下,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賈政和趙露兒先對著天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禮,莊重而虔誠。每一次叩首,賈政心中都在默默祈禱,希望這場婚姻能夠平穩,不要給家族帶來更多的麻煩;趙露兒則心中滿是對未來生活的期許,期望著能憑借這個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獲得更多的榮耀與地位。
接著,二人又對著賈母行了大禮。賈母神色莊重地坐在上位,眼神中透著幾分審視與期望。她看著賈政和趙露兒,心中明白,這場婚姻雖不似正室那般隆重,卻也關乎著賈府的聲譽與內部的安穩。她緩緩開口說道:“今后你們二人要守好本分,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來,為賈府添福添壽。”說罷,微微點頭示意。賈政和趙露兒忙恭敬地應了一聲,起身站在一旁。
隨后,便是簡單的夫妻對拜之禮。賈政和趙露兒相對而拜,這個動作雖簡單,卻也象征著他們從此將在這賈府之中開啟新的生活篇章。
儀式結束后,眾人移步至一處偏廳,開始了簡單的宴席。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有油燜大蝦,寓意著紅紅火火;有糖醋排骨,象征著甜甜蜜蜜;還有各種新鮮的時令蔬菜和精細的點心,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但眾人的心思卻并未完全在這美食之上,席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而復雜。
賈母率先舉起酒杯,對著賈政和趙露兒說道:“今日這喜事,雖不比正室之禮,但也是我賈府的一樁大事。往后的日子,你們要相互體諒,莫要辜負了這緣分。”說罷,一飲而盡。賈政和趙露兒忙起身,恭敬地應了一聲,也將杯中的酒飲盡。
邢夫人也跟著說了幾句場面話,言辭間透著幾分客氣與敷衍;王夫人則只是微微點頭,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心中對趙露兒的到來仍有幾分不滿與擔憂。其他的族人們,有的面帶微笑,說著祝福的話語,但眼神中卻透著幾分好奇與審視;有的則在私下里小聲議論著,對賈政和趙露兒的這段婚姻有著各自不同的看法和猜測。
且說那宴席既罷,賈政攜著趙露兒款步回到那為他們新置的房舍之中。但見那屋內布置得素樸而不失溫婉,幾案桌椅皆擦拭得一塵不染,散發著淡淡的桐木清香。那床榻之上,掛著的紅色帳幔恰似一片絢麗的云霞,隨風輕輕拂動,似在訴說著這新宅新主的情事。床邊的梨木桌上,一對紅燭高燒,燭火烈烈跳躍,將那墻上張貼的大紅雙喜字映照得熠熠生輝,光暈搖曳之間,隱隱透著些新嫁娘的嬌羞與對未來日子的憧憬之意,只是這幸福之光,終究是淡薄了些,仿若被一層輕紗所掩,瞧不真切。
趙露兒蓮步輕移,緩緩坐于床邊,那姿態恰似弱柳扶風,惹人憐愛。她微微頷首,臻首低垂,雙手下意識地緊緊絞著手中的一方絲帕,那帕子早已被她揉得皺皺巴巴,恰似她此刻紛亂如麻的心緒。賈政輕咳一聲,緩緩踱步至她身側,撩起衣擺,緩緩坐下,繼而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趙露兒那微涼且顫抖的柔荑,神色間帶著幾分復雜難明的情愫,低聲說道:“從今往后,你既入了我賈府之門,便需謹言慎行,安守本分,萬不可再生出什么事端來,壞了府中的規矩與名聲。”
趙露兒聽聞此言,嬌軀微微一顫,恰似受驚的小鹿。她緩緩抬起頭來,眼中淚光盈盈,恰似一灣秋水,波光瀲滟間盡是惹人憐惜的楚楚之態。她輕咬朱唇,微微點頭應道:“老爺放心,奴婢自當盡心盡力伺候老爺,絕不敢有半分差池。”言罷,一滴清淚順著她那粉嫩的臉頰滑落,滴落在賈政的手背上,賈政下意識地微微一縮手,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不知這一步棋,究竟是福是禍。
二人相對無言,唯有那紅燭的淚滴,緩緩滑落,積于燭臺之上,仿若在默默見證著他們這一段前路未卜的姻緣。窗外,夜色深沉如墨,偶有幾聲蟲鳴傳來,更添幾分靜謐與寂寥之感,似是在預示著他們此后的日子,將在這看似繁華的賈府之中,歷經無數的波折與風雨,猶如那茫茫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飄搖不定,不知駛向何方……
自此,趙露兒便脫了那丫鬟的舊皮囊,搖身一變,成了這榮國府中有名有分的趙姨娘。這一番風云變幻,恰似那戲臺上的一出好戲,才剛起了個頭,后續種種,且待下回分解,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