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天地之間,曾有一回乾坤錯亂,地竟傾于東南。東南一隅有姑蘇城,那姑蘇的閶門之外,十里長街綿延,其間車水馬龍,喧鬧不迭,好一派繁華盛景。而于長街之側,有一條仁清巷,幽僻靜謐,仿若與世間隔絕。巷內一座葫蘆廟,古舊斑駁,墻垣之上滿是歲月的痕跡,卻也因這殘敗,為這小巷添了幾分幽秘的氣息。
廟旁住著一位鄉(xiāng)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其嫡妻封氏,性情溫婉柔順,操持家務井井有條。甄家雖算不上富可敵國的豪門大戶,在這姑蘇當地,卻也頗有名望。甄士隱這人,性喜安寧淡雅,對那功名利祿之事甚是不屑,一心只在那花草竹木間寄托情思,平日里吟詩品酒,舉手投足間盡顯雅士的超脫之態(tài),倒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只是,這世間哪能事事順遂人意。甄士隱生活雖閑適自在,卻有一件憾事如影隨形,年近半百的他,膝下僅有一女,乳名喚作英蓮,如今才不過三歲。這小英蓮生得極為乖巧可愛,肌膚恰似那初雪,白皙而柔嫩,仿佛輕輕一觸便會留下痕跡;一雙眼睛猶如秋水含星,清澈明亮,顧盼間靈動之韻盡現;小臉粉嫩,笑起來時,腮邊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恰似那盛綻的春花,任誰見了,都要夸贊幾句,也為這家中增添了不少歡愉的氛圍。
這一年盛夏,酷熱難耐,白日漫長而煎熬,那暑氣好似一層不透氣的帷幕,沉甸甸地壓在人間。甄士隱如往常一般,在自家書房之中,手持書卷,本欲借讀書以度這炎炎時光。奈何那暑熱太過兇猛,漸漸地,一股倦意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手中的書卷也變得愈發(fā)沉重,終是支撐不住,他緩緩將書卷擱在一旁,伏于書桌上,緩緩闔目,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仿若踏入了另一個奇異的世界。甄士隱只覺自己置身于一片混沌奇幻之境,四周云霧彌漫,那云霧似有若無,如輕紗,如薄幕,飄飄悠悠,將周遭的一切都遮掩起來,使人辨不清東南西北,也尋不到回路,心中滿是茫然無措。正惶然間,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竭力望去,只見遠處有兩個人影緩緩走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和尚,頭上癩癩疤疤,光著雙腳,模樣甚是邋遢;跟在后面的則是一個道士,跛著腳,頭發(fā)蓬亂如雜草,衣衫也是破破爛爛。可奇的是,這二人雖外表不堪,卻隱隱透著一股神清氣爽的氣息,舉手投足間,竟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韻味,令人不敢小覷。
甄士隱心中好奇至極,便放輕了腳步,悄悄湊近他們,想要聽一聽他們究竟在談論什么機密之事。只聽得那道人開口問道:“你攜帶著這蠢物,這是打算往哪兒去呀?”那和尚聽了,臉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你呀,且放寬心吧。如今正有一段曠古未聞的奇情軼事,亟待去做個了結。你瞧,有好些個風流冤家還未曾投身到這塵世之中,咱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這蠢物夾帶在他們中間,也好讓它跟著去這人間走上一遭,經歷一番塵世的繁華與磨難呀。”
道人一聽,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緊接著追問:“莫非是近日又要有仙凡之間的糾葛了?那些個有緣分的冤孽們都要下凡去歷劫了嗎?只是不知道他們都會降生在什么地方呀?”
和尚聽了這話,不禁笑了起來,笑聲中透著幾分感慨,說道:“此事呀,說起來可真是千古都未曾聽聞過的奇事兒呢。想當初呀,在那遙遠的西方靈河之畔,就在那三生石的旁邊,生長著一株絳珠仙草,那仙草看上去嬌弱無比,楚楚可憐的模樣,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折了去。好在呀,赤瑕宮中有一位神瑛侍者,那侍者心地善良,心懷悲憫之情,見這仙草如此柔弱,便每日都用那珍貴的甘露,小心翼翼地澆灌它。在侍者的悉心照料下,這絳珠仙草才得以存活下來,并且一天天地茁壯成長。”
“歲月悠悠,時光就這么慢慢地流逝著,那絳珠仙草在天地精華的滋養(yǎng)下,又承蒙雨露的潤澤,漸漸地,竟脫去了原本的草木之形,幻化成了人形,而且還是個女兒身呢。她呀,自此以后,常常游蕩在那離恨天之外,肚子餓了的時候,就吃那蜜青果充饑,若是覺得口渴了,便去飲那灌愁海的水。只是呢,她的心中始終郁結著一段纏綿悱惻的深情,只因她一直未曾報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呀。”
“就在近日呀,那神瑛侍者不知怎的,忽然動了凡心,想要到這塵世之中走一遭,去體驗一番那虛幻的塵緣。他已經在警幻仙子那兒掛了號,準備下凡了呢。警幻仙子也曾問過他,說他與絳珠仙草之間的這份灌溉恩情還未曾償還,正好可以趁著這次下凡的機會,把這前緣給了結了呀。那絳珠仙子聽聞此事后,便說道:‘他對我有甘露活命的大恩,我卻沒有這樣的水可以用來償還他呀。既然他要下到凡間為人,那我也跟著去凡間走一趟吧,我愿用我這一生的眼淚,來償還他的恩情,也算是報答過了。’就因為這件事兒呀,引出了許多與之相關的風流情種,他們也都紛紛相伴著下凡,一同去赴這一段牽扯不清的公案了呢。”
道人聽了和尚這番話,不禁驚嘆道:“哎呀,真是稀奇呀!我活了這么久,還從來都沒聽說過有還淚這等說法呢。想來這一段故事,必定要比以往那些個風月故事更加細膩動人,情思也是格外的幽婉纏綿呀。”
和尚聽了,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接著說道:“可不是嘛,歷來那些個記載風月之事的傳奇故事呀,大多都只是傳述個大概的事跡,雖說也留下了不少詩詞歌賦,可對于家庭里的日常瑣事、閨閣之中的細微情狀,卻是鮮少有詳細記述的。況且呀,那些故事大多都是些偷香竊玉、幽期密約之類的俗套情節(jié),根本就沒能把兒女之間那種真摯的情感給完完全全地展現出來呢。而這一批將要入世的人呀,不管是那些個情癡色鬼,還是賢能或是愚笨、品行端正或是不肖之徒,他們的故事呀,都和前人傳述的大不一樣,想必會有別樣的精彩呢。”
道人聽了,心中一動,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何不趁著這個機會,也跟著下凡去,去度化幾個人,這豈不是做了一場無量的功德呀。”和尚聽了,連忙應道:“正合我意呀。咱們且先一同前往警幻仙子的宮中,把這蠢物交割清楚了。等這一批風流孽緣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咱們再下凡去也不遲。如今呀,雖說已經有半數的人落入紅塵之中了,可還沒完全準備好呢。”說完,二人便攜手相伴,身形飄飄,轉眼間就消失在了這云霧之中,不見了蹤影。
甄士隱在一旁將他們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心中卻滿是疑惑,那“蠢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呀?這好奇心就像貓爪子一樣,撓得他心里癢癢的。于是,他也顧不上許多,趕忙快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說道:“二位仙師,請了。”那僧道二人聽到聲音,轉過身來,也連忙還了一禮。
甄士隱一臉恭敬,言辭懇切地說道:“適才聽聞仙師所談論的因果之事,實在是人世間難得聽聞的機密呀。只是我這人太過愚鈍,沒能完全領會其中的深意。倘若仙師您慈悲為懷,愿意為我詳細地解說一番,我必定會洗耳恭聽的。若是我能從中稍有領悟,或許往后還能超脫這塵世之中沉淪受苦的命運呢。”
那僧道二人聽了,相視一笑,其中一人說道:“這可是天機呀,哪能輕易就泄露出去呢。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只要記得我們二人,自然就能跳出這三界的火坑了。”甄士隱一聽這話,知道再追問下去也沒什么結果了,可心里還是對那“蠢物”念念不忘,便轉了個話頭,說道:“這天機既然不能聽聞,那方才仙師所說的那個‘蠢物’,不知是個什么模樣呀?不知可否讓我有幸看上一眼呢?”那和尚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與這物件呀,倒是還有一面之緣呢。”說完,便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物,遞到了甄士隱的面前。
甄士隱趕忙伸手接過,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美玉呀。那美玉溫潤晶瑩,仿佛透著一股柔和的光澤,寶光流轉之間,煞是好看。再瞧那玉上,字跡清晰可見,用篆書鐫刻著“通靈寶玉”四個大字,在這四個字的后面呀,還有幾行細密的小字,看上去像是在記述著這塊通靈寶玉的來歷以及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呢。甄士隱正想仔仔細細地端詳一番,把那小字也看個明白,就在這時,那和尚忽然說道:“已經到幻境了。”說著,輕輕一拂手,那美玉就從甄士隱的手中脫手而出,只見那僧道二人并肩而行,朝著一座巍峨聳立的大石牌坊走去,不多時,便穿過那牌坊,消失在了牌坊之后。甄士隱抬眼望去,只見那牌坊之上,“太虛幻境”四個大字金光閃耀,熠熠生輝,在大字的兩側,還有一副對聯(lián),上面寫著: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甄士隱見那僧道二人消失了,心里著急,趕忙抬腳就想追上前去,可誰知,他這腳才剛剛抬起來,就聽到一聲霹靂巨響,那聲音驚天動地,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地也跟著劇烈地搖晃起來,就好像是發(fā)生了山崩地裂一般。甄士隱嚇得大驚失色,忍不住高聲呼喊起來,就在這呼喊聲中,他豁然驚醒,一下子從夢中回到了現實。他定了定神,環(huán)顧四周,只見那烈日高懸在天空之上,熾熱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窗外的芭蕉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搖曳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而方才夢中所經歷的那些事兒呀,已經有大半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之中。
就在這時,奶母抱著英蓮走了過來。甄士隱抬眼望去,只見女兒今日越發(fā)的乖巧可愛了。那精致的小臉上,眉眼如畫,眉似新月,眼眸清澈明亮,仿佛藏著一汪清泉,透著純真與靈動;肌膚更是白皙勝雪,在陽光的映照下,仿佛透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就像那下凡的小仙子一般。甄士隱見了,滿心歡喜,趕忙伸手將女兒接了過來,抱在懷中,輕輕地逗弄著她,一會兒捏捏她的小臉蛋,一會兒又撓撓她的癢癢,把小英蓮逗得咯咯直笑,那笑聲就像銀鈴一般,回蕩在房間里,滿室都洋溢著溫馨歡樂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甄士隱興致來了,心想這么好的天氣,何不帶女兒出去走走,讓她也看看這外面的熱鬧景象呢。于是,他便抱著英蓮,邁出家門,朝著街前走去。
來到街頭,只見這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雜耍攤子,有那賣藝的,正表演著精彩的功夫,引得周圍的人群陣陣喝彩;還有那捏面人的手藝人,將手中的面團捏來捏去,不一會兒,就變出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小物件,活靈活現的,煞是有趣。貨攤也是琳瑯滿目,擺滿了各種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兒,還有那香氣撲鼻的小吃,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垂涎欲滴。小英蓮哪見過這般熱鬧的場景呀,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左顧右盼,眼中滿是新奇與興奮,一會兒指著這個,一會兒又看著那個,嘴里還不停地問著甄士隱這是什么、那是什么,甄士隱看著女兒這般歡喜的模樣,心中也是暢快無比。
正漫步在這熱鬧的街頭快回到葫蘆廟前的時候,忽然,一陣喧鬧之聲傳來,甄士隱下意識地轉頭望去,只見從那邊走來一僧一道。那和尚依舊是癩頭跣腳的模樣,面容雖說丑陋,可那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深邃;那道士還是跛足蓬頭,衣衫襤褸不堪,可神情卻甚是自在,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這二人一邊走著,一邊有說有笑的,旁若無人,舉止看上去頗為癲狂,引得周圍的路人紛紛側目,可他們卻好似渾然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地走著。
待他們走到甄士隱的面前時,那和尚一眼瞧見了甄士隱懷中抱著的英蓮,忽然間,就像是觸動了什么心事一般,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震耳欲聾,回蕩在這喧鬧的街頭,仿佛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似的。只聽他大聲喊道:“施主呀,你為何要將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孩子抱在懷中呀?”甄士隱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就不悅起來,只當這是個瘋瘋癲癲的人在胡言亂語呢,便沒有理會他,轉身就想離開。
可那和尚卻不依不饒的,嘴里不停地叫嚷著:“舍與我吧,舍與我吧!”甄士隱這下心里可就厭煩透了,抱緊了女兒,加快腳步,只想趕緊回府去,離這兩個怪人遠點兒。那和尚見甄士隱這般模樣,竟伸出手指著他的背影,縱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口中還念出了四句言詞:
慣養(yǎng)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
甄士隱雖然心中厭煩,可這四句言詞卻聽得真切,心中不由地一凜,腳步也跟著頓住了。他心里尋思著,這兩人看上去不像是一般人,說出來的話也透著一股神秘勁兒,難不成真有什么深意?本想回頭去問問這二人的來歷,就在這時,那道人開口說道:“我們不必同行,就此別過吧,往后各自謀生于這世間就好。三劫之后,我會在北邙山那兒等著你,到時候咱們一同前往太虛幻境去銷號。”那和尚聽了,連連點頭,說道:“甚妙,甚妙!”話音剛落,二人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甄士隱呆立在當場,心中暗自思忖:這兩個人肯定有著非凡的來歷呀,我剛才就應該試著問問清楚的,如今錯過了這個機會,真是后悔莫及呀。
正當甄士隱站在那兒沉吟思索的時候,忽然瞧見隔壁葫蘆廟內寄居的一位窮儒走了出來。只見那窮儒,雖身著一襲洗得發(fā)白且打著補丁的長衫,卻難掩其周身散發(fā)的一種獨特氣質。他步伐沉穩(wěn),眼神中透著一種不甘沉淪的堅毅,仿佛周圍的困窘不過是暫時的磨礪。額前的幾縷散發(fā),被微風輕輕拂動,更添幾分儒雅。他手中緊握著一把舊折扇,扇骨在歲月侵蝕下已略顯斑駁,卻仍被主人珍視。那窮儒抬頭望了望天空,似在嘆息命運的無常,旋即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衫,才緩緩朝著甄士隱的方向走來,那身姿在光影交錯間,宛如一幅淡墨勾勒的落魄書生圖。
且說這一日,那窮儒賈雨村正在廟門口站著,瞧見甄士隱抱著英蓮回來了,便趕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候。甄士隱見了,也連忙還禮,說道:“雨村兄,今日可曾讀書有所得?”賈雨村微微躬身,回道:“承蒙老先生掛念,略有感悟,只是困于這廟中,無人可與切磋,心中仍有些許疑惑。”甄士隱笑道:“既如此,不妨到我府中,咱們再好好探討一番。”賈雨村欣然應允。
二人攜手來到甄府書房,尚未坐定,賈雨村便看到桌上放置的一本古籍,眼神頓時一亮,說道:“此乃難得的善本,老先生真是好福氣,能有此珍藏。”甄士隱微笑著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我也時常翻閱,從中獲益匪淺。雨村兄若是喜歡,可拿去仔細研讀。”賈雨村連忙擺手道:“這怎么敢當,如此珍貴之物,我怕有所損毀。”甄士隱見他推辭,便說道:“你我不必如此見外,你才學出眾,此書在你手中,或許能發(fā)揮更大的價值。”賈雨村聽了,心中感激,說道:“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待我抄錄一份,再歸還老先生。”
此時,甄士隱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日間街頭所遇僧道的怪異景狀,又念及愛女英蓮那尚不可知的命運,憂慮仿若陰霾一般,緩緩籠罩心頭,不禁深深喟嘆。賈雨村見他這般模樣,面露關切之色,問道:“老先生緣何如此煩憂?若有難處,不妨坦誠相告,小弟或能略施援手,為君分憂。”甄士隱遂將街頭的種種見聞,一五一十、詳盡無遺地述說了一遍。賈雨村聽聞之后,雙眉緊蹙,陷入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此僧道所言,乍一聽來,委實荒誕離奇,似是無稽之談,然細細想來,其間恐有深意隱匿。只可惜你我不過是塵世中的凡夫俗子,見識短淺,一時間難以參透其中玄機。不過,老先生亦不必為此過度煩惱,世間萬事萬物,冥冥之中皆有其定數。或許待機緣湊巧之時,一切自會如撥云見日般,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甄士隱點了點頭,又想起賈雨村的境遇,說道:“雨村兄,你才華橫溢,可有進京趕考的打算?”賈雨村眼中閃過一絲渴望,隨即又黯淡下來,淡然一笑不語。夜幕降臨,賈雨村才起身告辭。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