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賈雨村,自那年得了甄士隱所贈之銀,便于十六日欣然啟程入都。待到大比之歲,竟一舉高中進士,遂入選外班,外任平安州知府。此君才干固然卓異,只可惜有貪酷之弊病,且恃才傲物,對上多有失禮之處,致使同僚皆側目而視。未及一年,上司便尋了個由頭參他一本,道其生性狡黠,擅改禮儀,貌似清廉,實則暗地結交惡霸,致地方不得安寧,百姓苦不堪言。龍顏大怒,即刻批下革職之令。
文書既下,本府官員無不彈冠相慶。雨村心中雖憤懣填膺,然面上卻泰然自若,依舊談笑風生,毫無慍色。他將公務交接停當,把為官所積資本并家眷送回原籍安置穩妥,自己則灑脫不羈,游歷天下勝景去了。
在這門第與關系至上之時代,雨村恰似無根之萍,在官場難以立足。雖有報國之志,卻常感力有不逮,每每陷入迷惘困窘之境。他深知自己學富五車,奈何世事無常,官場錯綜復雜。身為進士,卻因出身寒微,又無權貴扶持,仕途自是坎坷多舛。
值春日,暖陽傾灑京城,賈雨村踽踽獨行于繁華街巷,內心卻被落寞籠罩,官場失意如沉重枷鎖,緊縛其心靈。為求解脫,他決計前往京城赫赫有名之致美齋酒館。此館乃蘇州風味菜餐館,后因圣上御廚景啟受聘為首席廚師,故而聲名遠揚,文人墨客常聚于此,堪稱排憂遣悶之佳處。
雨村步入致美齋,那熱鬧氛圍頓時將他吸引。他擇一僻靜安謐之角落落座,自斟自飲,妄圖借烈酒澆心中塊壘。正此時,幾個稔熟身影映入眼簾——竟是他同屆進士馬云霄、李強西與陳伯虎。
此三人皆已仕途順遂,升官發財,此刻正聚首歡慶。見雨村獨酌,便熱忱相邀。雨村亦不推辭,欣然加入,與眾人舉杯暢飲。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烈。馬云霄眉飛色舞而言:“如今官場要有所建樹,關鍵在有靠山。君等可知此靠山為何?便是那四王八公。四王者,北靜郡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與東平郡王是也;八公者,寧國公、榮國公、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治國公、修國公與繕國公。此輩皆為朝廷砥柱,得他們庇佑,官場之路方能順遂無虞。”
李強西神秘兮兮補充道:“實則現今地方官,手中皆有一份名曰‘致遠經’之私單,其上列著本省權勢最盛、富貴至極之鄉紳名姓。有此單在握,為官方能寧靜致遠。”言罷,飲一口酒,高聲誦讀: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又道:“此四家相互勾結,一損俱損,背后亦皆有靠山。”
陳伯虎對眾人道:“今年,朝廷委以鹽政督察之職者乃林如海。林如海出身姑蘇名門望族,與我等同榜進士翰林。其才華橫溢,曾被欽點為探花,現已升任蘭臺寺大夫,又膺巡鹽御史之任。林如海如今已年過半百。其正妻曾育有一子,三歲而夭。另有一妾,因往姑蘇寒山寺求簽祈福,不慎失足墜于蘇州河,僅遺一乳名小玉之女。因不受主母待見,小玉自薦代主母之女出家修行。林如海命中似無子嗣,誠為憾事。所幸,其正妻賈氏復為他誕下一女,名喚林妙可,小名黛玉,方今五歲。夫妻二人對黛玉寵溺非常,視若珍寶。黛玉聰慧伶俐,他們冀其能研習文化,即便只為聊解膝下荒涼,亦覺欣慰。
雨村兄,君官運蹇滯,目下暫無官職,依我之見,主因在于缺乏引薦之人。不若先任林如海愛女之家塾先生,如此既能獲一安穩職位,又可借此為跳板,日后謀更好升遷之機。”
雨村聞此建言,面上綻出釋然笑意,頻頻道謝,表示贊同。
官場浮沉,難以逆料,命運軌跡,縹緲難捉。然酒后推心置腹之交流與壯志豪情之傾訴,令眾人心中皆盈滿對未來之憧憬與期許。終至依依惜別,各自踏上新途。
晨曦微現,新日悄臨,為大地披一襲神秘且滿蘊希望之光紗。于這希望初綻之際,賈雨村心中涌動莫名激動。經陳伯虎牽線,他終得與同屆翰林、聲名卓著之林如海先生會晤之機。
林如海之先祖曾襲列侯之爵,傳至如海,已是第五世。本僅封襲三世,因當今圣上恩隆,遠超往代,額外加恩,其父又襲一代。林如海則憑科舉入仕,出身富貴且書香氤氳之家。惜林家支脈不繁,子孫稀少,幾門親戚皆為堂族,無親近嫡系血脈。其今被欽點為巡鹽御史,到任僅月余。
林如海于朝堂之上如雷貫耳,學識淵博,才情超絕,眾人仰之。而賈雨村雖亦才華出眾,卻久未得展才之臺。此次能與林如海先生相見,于雨村而言,實乃天賜良機。
會面之日,雨村著整潔衣衫,面帶謙遜微笑,步伐穩健踏入林府大門。同屆門生,自多幾分親切,寒暄數語后,便與林如海先生深入交談。雨村見解獨到,言辭懇切,令林如海先生刮目相看。
林如海話鋒一轉,提及愛女黛玉。黛玉自幼穎慧過人,然因病體孱弱,需一學識淵博、心地良善之師教誨。林如海先生素知雨村才學與為人,遂邀其任黛玉家塾先生。
雨村略作推托,便欣然應承。他知曉,此非獨林如海先生對己之信任與首肯,更是己展露才華、實現抱負之絕佳契機。
林如海之女黛玉天縱聰慧,靈心慧性,領悟力超凡。在賈雨村悉心教導下,黛玉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有所成,進益神速,眾人皆驚嘆不已。賈雨村亦因之贏得林府上下敬重與感激。
轉瞬一年已逝,孰料女學生之母賈氏夫人溘然病逝。女學生侍奉湯藥,守喪盡哀,林如海念其哀慟,欲令女兒守喪期間仍續學業,遂將她留于家中。然女學生因哀痛過甚,本就體弱多病,舊疾復發,多日未能就學。雨村閑居無聊,每值風和日麗,飯后便外出漫步。
此日,他偶至城外,欲賞村野景致。信步間,行至一處山水環抱、林木蔥郁之地,遙見一座廟宇。廟宇門巷傾頹,墻垣朽敗,門前匾額題著“智通寺”三字。門旁又有一副殘舊對聯,書道:
“身后有馀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雨村見之,心中暗自思忖:“此二語,文雖淺易,意卻深邃。吾曾游歷諸多名山大寺,未睹此等對聯。其間必有飽經滄桑之人,何不入內探尋一番。”念及此,便舉步而入,只見一老邁僧人正在煮粥。雨村見狀,未以為意。待向老僧問詢數語,那老僧耳背目昏,齒牙脫落,言語含混,答非所問。
雨村意興闌珊,遂轉身而出,欲往村中酒館小酌幾杯,以添野趣。于是,緩步行去。將至酒館門口,只見座上飲酒客人中有一人起身大笑,迎將出來,口中說道:“奇遇,奇遇!”雨村定睛一瞧,竟是都中古董行之冷子興,二人曾于都城相識。雨村向以冷子興為有為之士,頗具本領。冷子興亦欽佩雨村才學,故而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雨村笑道:“老兄何時至此?吾竟未聞。今日偶遇,實乃奇緣!”冷子興答道:“去年歲末歸鄉,今因欲入都,順路來此訪友敘舊。承蒙他盛情款留,多住了幾日。吾亦無事,便多盤桓兩日,擬于月半動身。今日友人有事,吾閑來無事,便來此歇腳,不意竟遇君!”言罷,邀雨村同席而坐,又吩咐重設酒肴。二人且談且飲,互訴別后情形。
雨村問道:“近日都中可有新聞?”子興答道:“并無甚新聞,唯老先生貴同宗家,出了些許小事。”雨村笑道:“吾族中無人在都中,怎會有此說?”子興笑道:“君等同姓,自為同宗一族。”雨村追問是哪一家。子興道:“榮國府賈府,可曾辱沒先生門楣?”雨村笑道:“原來是他們家。若論起來,吾寒族人丁浩繁,自東漢賈復以降,支派紛紜,遍布各省,焉能一一細究?若單言榮國府這一支,確系同譜。然他們榮耀顯達,吾等不便高攀,是以愈顯生疏難認。”
子興嘆道:“老先生休作此語。今之寧榮兩府,已漸趨蕭索,不復往昔盛景。”雨村道:“想當年寧榮兩府人丁興旺,怎會如此?”子興道:“誠然,此事說來話長。”雨村道:“去年吾至金陵,欲覽六朝遺跡,那日入石頭城,途經他們老宅門前。街東乃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兩府毗連,幾占大半條街。大門前雖清冷無人,然隔墻望去,內里廳殿樓閣依舊氣勢恢宏;后院花園,樹木山石,亦透著蔥蘢綠意,豈似衰敗之家?”
子興笑道:“虧君還是進士出身,竟不解此理!古人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今雖不及昔日昌盛,較尋常仕宦之家,氣象仍大相徑庭。如今人口日繁,事務冗雜,主仆上下,多安享富貴尊榮,卻無人籌謀擘畫。日常用度排場,又不能節儉,外表架子未倒,內里實則空虛。此猶不足為慮。更有一事:如此鐘鳴鼎食、翰墨詩書之家,現今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雨村聞言,亦詫然道:“這般詩禮之家,怎會疏于教誨?且不說其他,單論寧榮二府,向以教子有方著稱。”
子興嘆道:“吾所言者,正是此二家。且聽吾細細道來:昔日寧國公與榮國公乃一母同胞兄弟二人。寧國公居長,育有四子。寧國公辭世后,長子賈代化襲爵,亦育有二子:長子賈敷,八九歲時夭折,唯次子賈敬襲爵。據傳賈敬乃賈代化與史候家小姐霞兒私會所生,后收養入府,繼承爵位。今其一心向道,癡迷煉丹制藥,余事皆不縈懷。所幸早年留有一子,名賈珍。因其父一心求仙,遂將爵位讓與賈珍。而其父又不愿歸原籍,只在都城郊外與道士廝混。這位珍爺有一子,年方十六,名賈蓉,亦有一養子賈薔,來歷不明。現今賈敬老爺已全然不問家事。這珍爺豈肯讀書,只知縱情享樂,把個寧國府攪得烏煙瘴氣,亦無人敢管。
再說榮府,方才所言奇事,便發生于此。自榮國公謝世,長子賈代善襲爵,娶金陵世勛史侯家小姐柔兒為妻,育有二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今代善老爺早已作古,太夫人尚在人世。長子賈赦襲爵;次子賈政本望其能科舉入仕。不意皇上念及先臣之恩,當即令長子襲爵,又問尚有幾子,隨即召見,額外賜政老爺主事之銜,令其入部學習。今政老爺已升任員外郎。
政老爺之夫人王氏,頭胎所生公子名賈珠,十四歲入庠,未及二十便娶妻生子,然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二胎生一小姐,恰于大年初一降生,已是奇事;次年又誕一公子,更為奇異,落胎胞時,口中便銜一塊五彩晶瑩之玉,上有諸多字跡,遂取名寶玉。君言此非新奇之事乎?”
雨村笑道:“果然奇異,恐此人來歷非凡。惜乎汝等不知其來歷。恐政老前輩亦誤認其為淫魔色鬼。若非飽讀詩書,洞明世事,兼有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能,實難理會。”
子興見其言辭鄭重,忙請教究竟。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端,余者無大差別。大仁者,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大運臨世,天下太平;大劫將至,四海動蕩。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周公、召公、孔子、孟子、董仲舒、韓非子、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朱熹諸人,皆應運而生之大仁者。而蚩尤、共工、桀、紂、秦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之流,則應劫而生之大惡者。大仁者志在治世,大惡者意在亂國。清明靈秀之氣,乃天地正氣,為仁者所秉;殘忍乖僻之氣,則是天地邪氣,為惡者所有。
當今正值國運昌隆、朝代鼎盛之際,天下太平無事,清明靈秀之氣彌漫,上自朝廷,下至閭閻,觸目皆是。余氣無所歸依,遂化甘露、和風,潤澤四方。而殘忍乖僻之邪氣,不得于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蔓延,唯凝聚于深溝巨壑之中。偶因風搖云摧,稍有動靜,一絲半縷邪氣逸出,適遇靈秀之氣飄過,正氣不容邪氣,邪氣亦妒正氣,二者勢均力敵,仿若風水雷電相逢,既不能消解,亦不能退讓,必激烈沖撞而后消散。故此人受此氣而生,發泄殆盡方休。
男女若偶然秉此氣而生,既不能為仁人君子,亦不會成大兇大惡之人。于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遠超常人,而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遠遜眾人。生于公侯富貴之家,則多情善感;生于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隱士高人;即或偶生于貧寒之家,亦絕不甘為人驅使,必成奇人異士或名伶。如古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愷之、陳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庭筠、米芾、石曼卿、柳永、秦觀,及近世之倪瓚、唐寅、祝允明,又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云諸人,皆換境亦能出眾者。”
子興道:“依君之意,便是‘成則王侯敗則賊’了。”雨村道:“正是此理。君尚不知,自吾革職以來,這兩年遍歷各省,亦曾遇兩個奇特孩童。故而君方提及寶玉,吾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其亦屬此類人也。且不說遠者,單論金陵城中,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君可知否?”子興道:“誰人不知!甄府與賈府乃世交老親,往來極為親厚。即吾亦與之相交久矣。”
雨村笑道:“去年吾在金陵,有人薦吾至甄府任教。入府一觀,其家雖顯貴,然富而好禮,誠為難得之任教之所。然那學生,雖處啟蒙之期,卻較科舉學子更難教。尤為可笑者,其言:‘非得有兩個女兒伴讀,吾方能認字,心中亦明;不然吾便心中糊涂。’又常對小廝言:‘女兒這二字,極尊貴、極清凈,比阿彌陀佛、元始天尊二寶號更尊貴無比。汝等濁口臭舌,萬勿唐突此二字。欲言時,須先以清水香茶漱口;若說錯,定受懲處。’其性暴虐浮躁,頑劣憨癡,諸般行徑皆異于常人。然每至放學,入內見諸女兒,便溫厚和平,聰敏文雅,判若兩人。故其父亦曾痛責數次,終不能改。每至挨打難耐,便‘姐姐’‘妹妹’亂叫。后內中女兒取笑于他:‘為何挨打只叫姐妹?莫非求姐妹說情求饒?豈不羞煞?’其答甚妙。言:‘急疼之時,只叫“姐姐”“妹妹”,或可解疼亦未可知。叫一聲,果覺不疼,遂成吾之秘法:每逢疼痛至極,便叫起姐妹來。’君言可笑否?亦因其祖母溺愛不明,每遇孫子辱師,便責其子。故吾辭了教職,今在巡鹽御史林家坐館。君觀此等子弟,必難守祖父家業,聽從師長規誡。唯可惜他家幾個姐妹,皆為罕見佳人。”
子興緩聲道:“賈府現存的三位小姐,俱是不錯。政老爹的長女喚作元春,因賢孝才德出眾,被選入那宮中做了女史。二小姐乃是赦老爹妾室所出,名為迎春;三小姐則是政老爹的庶出之女,叫做探春;還有四小姐,是寧府珍爺的親妹子,名叫惜春。【此‘惜’字之中,似有深意,雖名為賈敬之女,卻與他仿若生死陌路,實令人起疑。】史老夫人對這些孫女極為寵溺,她們皆隨于祖母身旁一同修習課業,各自表現皆有可贊之處。”
雨村微微點頭,道:“甄家的風俗卻更為精妙,他家女兒名字皆與男子名字相呼應,不似別家,盡用些‘春’‘紅’‘香’‘玉’等艷俗字眼。只是不解,為何賈府也入了這般俗套?”
子興擺了擺手,釋道:“實則并非如此。只因現今大小姐于正月初一降生,故而取名元春,其余眾人方跟著用了‘春’字。上一輩的名字亦是從兄弟名字中衍生而來。現有明證:君之如今東家林公的夫人,便是榮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其在家時名為賈敏。君若不信,可回去仔細訪查,便知吾言不虛。”
雨村聞之,以手拍案,笑道:“怪道那女學生每讀至書中‘敏’字,皆念作‘密’字,且寫字遇‘敏’字時,又故意減省一二筆。吾心下久存疑惑。如今聽君所言,果真是這般情形無疑了。也難怪那女學生言語舉止異于尋常女子,想必其母定非尋常之人,方能育出如此女兒。如今知曉她是榮府的外孫女,亦覺不足為奇了。只可惜上月竟已離世。”
子興長嘆一聲,道:“老姊妹四人之中,她最為年幼,卻先一步去了。長一輩的姊妹,如今也一個不剩。唯瞧著這小一輩的,只不知日后她們的夫婿會是何等模樣。”
雨村應道:“正是。方才提及政公,他既有那銜玉而生的兒子,又有長子遺下的一個體弱多病的孫兒。卻不知赦老竟無子嗣承繼家業么?”子興答曰:“政公得了玉兒之后,其妾室復誕下一子,只是前程未卜。現今政公膝下計有二子一孫,然日后之事,實難預料。至于赦公,他亦有兩個兒子,長子名喚賈璉,如今約有二十歲上下。親上加親,娶的乃是政老爺夫人王氏的侄女,成婚已然兩載。璉爺現居同知之職,然其不喜讀書,于世故人情卻極為擅長,能言善辯,口才極佳。故而現今居于叔叔政老爺家中,協理家務。自娶了夫人之后,闔府上下,無人不稱譽其夫人。相較之下,璉爺反倒顯得平庸無奇了。那夫人模樣生得標致,言談爽利,且心機深沉,竟是男子亦萬難企及。”
雨村聽畢,笑道:“由此可見,吾先前所言不虛。你我方才提及的這一干人等,恐皆為正邪兩賦之人,只是尚未能確鑿判定罷了。”子興道:“不論是邪是正,只一味地替旁人算計謀劃亦是無用,君且來飲一杯酒吧。”雨村道:“誠然,只顧著言語交談,吾已多飲了數杯。”子興笑道:“聊些他人的閑話,正可佐酒,多飲幾杯又有何妨?”雨村舉目望向窗外,道:“天色漸晚,須防城門關閉。吾等且慢慢進城,再作長談,亦不為遲。”于是,二人起身,結算了酒賬。
方欲舉步離去,忽聞身后有人高聲呼喊:“雨村兄,恭喜了!特來報與君喜訊。”雨村聞聲,急忙回首張望。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