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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女官成長計劃

第六章一座寶山

初九,舒顏到鄴都的第五日。

鄴都下了幾場春雨,天氣變得明朗起來,舒橙聽得舒顏正帶著舒藍和舒慈在家中空地上試新弓,便領著侍女花朝去看看。

池塘事變,不,是池塘事件的風頭過去后,舒伯父便在西邊留了幾塊空地,給弟弟安民作菜圃。

眼下,因著舒父升任大農令,又單獨有了新的部門和人手,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還未將這些土地投入使用;

舒白便和舒藍領著府中下人收拾了幾日,做了個簡易的練武場,里面設了多種箭靶,又置了新的箭簇。

這段時間,舒顏在鄴都的日子,過得十分豐富多彩。

進鄴都第一日,長嫂帶著她去見舒希,舒家的第一個重孫子輩。

這是舒顏十五年來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孩兒,只覺得他軟地和棉花、云朵一樣,大為驚奇,惹得一旁的長兄也不禁輕笑。

舒希隱隱約約喊出“咕、咕”的聲響時,女孩知他是在叫“姑姑”,更是大手一揮,拿出了一只赤金麒麟鎖,給舒希帶上。

這是女孩在云中最好的金樓訂制的,早早就給這個未謀面的小侄兒備好了。

舒慈倒是很不滿,頗有“這個小云朵在和我搶阿姐”的危機感。舒藍見他醋意橫生,長臂一伸,就把他橫抱了出去,拉著舒慈玩起了六博棋

——不出意外,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被大稽核官舒白喝止了,禁止他們在舒府搞這種賭博活動。

第二日,女孩和阿兄去觀二圣進城禮;

第三日,阿兄舒藍帶著自己和舒慈出門去鳳凰樓吃席,回家后還給長嫂連氏帶了她素來喜愛的麋角雞,堂嫂郭氏喜愛的云母羹;

第四日,天剛朦朦亮之時,女孩正裹著被子準備起床,便聽侍女雪霽通報:長女公子來找她了。

“雪霽......我......是不是沒睡醒?”

女孩揉揉眼睛,她這么說,也不全是因為迷迷糊糊。

眼前堆了一座,寶山。五光十色晃人眼、羅綺遍屋阻人行。

最上面的,是各色釵簪、步搖、玉笄、耳珰;

中間的,是各式各樣的寶石,紅寶石,黃寶石,綠寶石,紫寶石;

最下面的,是鄴都時興的女子衣裙,廣繡大襦,錦繡玉帶,各式間色裙......

雪霽小心地從旁邊繞了過來,女孩稀里糊涂地在雪霽的服侍下穿戴好,才見到了等候的堂姐舒橙。

一刻鐘后,舒橙喝到了堂妹屋里的牛乳茶,娓娓道來今日來意。

舒家大房二房多年同住,兩家親如一家,她認為,自己在鄴都富貴鄉里享福,堂妹卻在偏僻的西北云中郡長大,自己的阿爹阿娘對自己疼愛有加,堂妹卻與父母分開那么多年。

舒橙單方面地對這個妹妹懷了一片臨漳湖的愧疚,是以,她將自己的首飾新衣,拾掇出來,分出一半,命花朝第二日一早,便送去舒顏房中。

女孩本想婉拒,可看見堂姐那張臉,她便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堂姐舒橙和祖母秋氏一般,生得傾國傾城;這樣的一張臉說出來的話,哪怕是錯的,眾人也會想盡辦法為她圓回去。

舒橙到練武場的時候,正見最中間一身朱紅色騎服的舒顏手握神農弓,正要射出今日的第十箭。

看上去堂妹和神農弓磨合地極好,前九箭均是正中靶心,舒藍和連絹二人均是贊不絕口,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舒白,都忍不住夸贊。

更別說糯米團子舒慈了,他的眼睛都快長阿姐身上了。

舒顏正要射出最后一箭,卻見堂兄舒綠穿著寬衫官袍,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諸位,今年科舉開了!圣人已經在命各地準備發解試了!為著新朝人才緊缺事,一年就考完!還有,驚天動地頭一遭,這一次,二圣下詔,女子凡滿12歲的,也可以考!”

嗖!

這一次,舒顏的箭,射歪了。

落到了后方的一棵新移栽來的桃樹上,灑落許多葉子。

這樣的消息,的確值當戶部的舒綠舒衍之大人,在上值不滿半個時辰的情況下,在聽到這個詔令的第一時間,請假回來傳消息。

小半個時辰后,大鴻臚舒安國破天荒地告假,也回了家。

北院,齊物廳。

這座舒府的議事廳很少開啟,裝飾意義一向大于實際意義。

而今日,舒府眾人齊聚一堂(除了還沒散值的大農令舒安民和年歲尚小的舒慈),舒伯父和舒伯娘坐于首座,看向下方一眾小輩。

這次科考消息一公布,朝野沸騰。

科舉入仕,三年一遭,意味著家中的兒郎們能擁有更多的機會;當得知女子也可以參加后,部分官員們甚至細數起自己家有沒有能上去試試看的女兒。

于是,今日官員們的請假率,飆升到了數十年最高。

鴻臚寺許多官員紛紛告假,舒安國也不例外。

舒安國并不知道,在他告假后,鴻臚寺少卿見告假之人太多,不得不在人走了一半之后緊急制動,讓剩下的人留下來好好上值,不許再告假;

——阻擋了鴻臚寺的一日癱瘓。

留下的眾人中,有些官員當即便深悔沒有早點告假,好溜之大吉;當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內心煎熬著繼續當值。

這一切,舒安民是不知的。

得到科舉消息之時,舒安民正在研究西域傳來的一種新型麥種。

手下人一個個請假離開,舒安民也沒什么意見,他自己研究也就夠了,無需那么些人圍著給他使喚。

結果是晚間回房后,又被妻子沈如玉擰著耳朵好一頓數落“對于兒女們的事你能不能上些心我看大伯都比你在意逢之顏兒的前途”。

眾人有如此反應,并不奇怪。

朝廷上一次開科舉,還是前夏悼文帝之時,距今已經有十多年了;再上一次,便要往前推一百三十年了。

舒安國和舒綠正是悼文朝入的仕,在朝中屬極其稀有的科舉封官。

是以,不單是舒藍忘記了科舉的存在,世人也快忘記了。

“逢之,阿顏,這次科考,你二人務必參加。”舒伯父連下人奉上的茶也未喝,目光殷切,“小慈才十歲,再讀兩年書,下一屆科舉就可以參加了。”

“今歲科考參考書目已經下來了,今日便會由禮部通報各郡,現下信使已經出發了。”

舒綠換了身素白色常服衣衫,看向堂弟、堂妹,道,“我臨行前在戶部抄錄了一份,書目有《廣韻》、《集韻》、《禮部韻略》、《字林》、《三倉》、《漢樂府集》、《兩賦錄》、《大姜律》等十余本,等下你二人過來拿。”

藍、顏二人忙點頭稱是。

“科舉是大事,如今圣人許女子科舉,說不定咱們舒家能出位女明經呢。”舒伯娘蘇樂消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阿顏,拿個明經回來給你阿娘和伯娘看看哦。”

“明經頂什么用啊,得考個進士才是”,舒伯父皺眉,“舉人見官不跪,日后或還能入朝授官。”

“郎君說的輕巧,不若郎君自己去考?”蘇樂對于丈夫的高期望值表示了不滿。

“夫人,我考過了,”舒伯父無奈地答道,“麟嘉二年中的進士,還有衍之,衍之是麟嘉十一年中的舉。”

聽得父親的話,舒綠微微抬了下腦袋,很快又隱去眸中神色。

“你這幾日少給我出去!”

舒母沈如玉黛眉倒豎,教訓起兒子來:“再讓我看見你考前到處亂晃,仔細我扒了你的皮!你父親護著也沒用!”

舒藍連連稱諾,心里直叫苦。

“阿顏,”沈如玉語氣緩和,“你院里若缺了什么,便讓丫鬟來取。你想要什么,阿娘都為你找來。筆墨紙硯這些,阿娘不太懂,若要采買,讓你衍之堂兄陪你去。”

舒顏點頭稱是。

舒綠向堂弟、堂妹教誨道:“關于科舉之事,有甚不明之處,盡管來找我。”

南院,舒顏處。

舒府之中,東院、南院占地甚廣,東院由左及右被劃分成三個院子,分別住了舒伯父舒伯娘一家、堂兄舒綠郭氏一家、堂姐舒橙;

南院則由左及右被劃分為五個院子,分別住了舒父舒母一家、長兄舒白連氏一家、阿兄舒藍(未成家)、舒顏、弟弟舒慈。

舒顏和舒藍從堂哥處領到了今年的參考書目,又聽舒綠解讀了一下紙上內容,等回到自己院子,已是日頭偏晚了。

一回自己的院子,侍女雪霽便迎上來:這已經是短短數日內,她第二次被物件砸暈

——上一次是一座寶山,這一次是一座書山。

“這些......”舒顏遲疑著開口,“都是給我的?”

“女公子,左側這一堆書是二公子送來的,中間這一堆書是蘇夫人和沈夫人開了庫藏找的。

右側這一堆筆、墨、紙、硯是郭少夫人身邊的冬筍姐姐送來的,說是讓女公子先用著,這兩日科考剛開,去書市購筆、買墨之人定然許多;不如等過幾日人少了再去,也少受些擠。”

嘶......舒顏由衷感慨:還真是一人趕考,全家上陣啊。

“阿兄那邊,也是如此嗎?”女孩忽的好奇起自己哥哥那邊的境遇。

“女公子,不止呢。三公子那邊......”,雪霽附到舒顏的耳朵旁,說道,“咱們夫人派了三個書童,兩個護院去看著三公子讀書;

若三公子不讀書,書童便讀給三公子聽;若三公子偷懶耍滑,護院便要拿棍棒嚇唬三公子了。”

女孩在心中默默為阿兄祈禱:三清保佑,阿兄別被嚇出個好歹來。

沈如玉是武館館主的長女出身,自幼便和家中的弟弟、館里的少年斗智斗勇,對付自家次子更是手到擒來。

第二日午后,女孩便聽得隔壁院子傳來一聲哀嚎,還有阿兄“老天爺兒誒,這日子可怎么過啊”的喊叫聲。

原來是舒藍看不進去書,便一躺了之。

奶娃娃舒希本來在睡午覺,被舒藍吵醒,在搖籃里哇哇大哭,連絹哄地口干舌燥;

舒白提著把短劍就去找弟弟理論,不想撲了個空——耳朵里塞了兩只棉花的星沉告訴他,三公子被小妹拽走了,不許他再亂喊亂叫,吵到大家。

舒白憤憤不平地收了短劍,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妻兒。

身后滿懷愧疚的星沉,苦著臉掰著手指頭算著秋闈的時日:

今年秋闈開得早,七月初一就開了,眼下離孟秋月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太好了大家的苦日子只有九十余天!

南院,舒顏處。

孟夏之日,天地始交,萬物并秀。

女孩對照著堂兄的書目,拿了本新書來看。雪霽為舒顏添了新的白茶,又取了扇子過來,為舒顏扇風。

一旁的舒藍一邊嘴里往外吐著蒲萄皮,一邊漫不經心地翻頁。

兩個時辰后。

女孩看完了手中的書,又去拿了本新的。

“對了,阿兄”

聽得小妹在叫自己,險些睡著的舒三公子從書頁里懶洋洋地抬起頭,“怎么了,阿顏?”

“堂姐她,不用和我們一起考嗎?”

從上月開始備考之時,舒顏就有些好奇這個問題,可她以為這問題有些冒昧,便也沒去尋求答案。

“橙堂妹不考,她從小學的是丹青之藝,而非科舉之道。若說圣人要開設畫院,招女畫師,或有橙堂妹一席之地。”

舒藍又捻碎了一片蒲萄皮,補充道,“而且橙堂妹明年就要嫁人了。嫁進盧家。扶風那個盧家。”

扶風盧氏,曾是前朝八大世家之一。如今王家、高家、謝家已倒,崔家遠走南吳,便只剩四家。

“盧八郎那小子,自從橙堂妹及笄那年,在街上遠遠看了一眼,就戀戀不忘。

咱們大姜不比南面的吳國,咱們這成婚晚,女子都是十七八才嫁人的。吳國那兒,十七八歲,頭胎的孩兒都能走會跑了。”

舒藍見蒲萄吃完了,又給自己剝了只蜜橘。

“唔......也不知道盧雋使了什么法子,(嚼嚼嚼),竟能說服盧家族老答應,要迎橙堂妹做正妻(嚼嚼嚼),橙堂妹就和他訂下了婚約,本來說好三年后許嫁的,盧雋也愿等(嚼嚼嚼),結果去年他家老太爺去世了,盧家規矩極重,盧雋要守孝三年,便要過兩年才能嫁過去了。”

“阿兄,你的書看得怎么樣了?今日的篇目,都記住了嗎?”舒顏靈魂發問。

摸了一下午魚的舒三公子心虛不已,擦了擦額間并不存在的汗。

“阿兄,若是今日還記不住,我就只能回了井、牛兩位師傅,讓他們幫你背書了。”

一想到那兩位武館師傅掉了漆的戒棍,舒三公子一腳踢開了食案,連忙爬起來背書。

三月后。

七月初一,主大吉,宜納采、訂盟、祭祀、嫁娶、祈福、開光、出行、開市、入宅、移徙、科考。

萬眾矚目的新朝第一考,終于要開始了。

林藏弓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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