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米輕聲:“我知道你這陣子也不好過。我……”
話到嘴邊,她想說“我有想過原諒你,或者給你機會”,卻又因為自尊心作祟而說不出口。只在心里嘆道:其實她也很想跟他坦誠一些,但怕他再度欺瞞,怕自己會再次受創。
盧卡似乎看出她臉上掙扎,試探地開口:“妳如果……有空,咱們能不能找時間好好聊聊?也不一定要講以前那些糾結,就隨便聊聊近況。我只是——”
“盧卡先生?”忽然傳來一把溫柔女聲,把話打斷。原來是中心的獸醫助理叫到他的名字,“你之前預約的檢查已經完成,過來領取文件吧。”
盧卡點頭,歉意地看了眼娜歐米:“我先去一下。”
說完,他抱著Bruno跟著獸醫助理進了后方檢查室,只留下娜歐米一人在原地。她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莫名失落。她知道他剛才想說什么,但被打斷了。也許這就是他倆目前的狀態:想靠近,卻老是被無形的障礙阻攔。
安妮回來時,看娜歐米一臉出神,小聲問:“怎么樣,聊得順利嗎?”“談不上。聊了一點,他正要約我找時間好好談,結果就……”她攤開手,苦笑,“算了,他等下應該還會回來,我看看還能不能多說幾句。”
誰知十幾分鐘后,盧卡辦完手續,卻只派了獸醫助理出來通知說:“不好意思,盧卡先生臨時有事,先走了。他讓我跟你們說聲抱歉。”
娜歐米當場愣住,看著那條通往后方的走廊,卻不見盧卡和Bruno的身影。“他就這么走了?”
助理點頭:“是啊,他好像接到電話,表情有點焦急,抱著狗就先走了。他說如果妳還有問題,可以晚點再聯絡他。”
娜歐米僵在原地,胸口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澀:剛才明明他還想約她聊聊,為何突然丟下句“抱歉”就走?難道她又惹到他?或者是真有急事?她一時間百感交集,卻只能對助理說聲謝謝,然后和安妮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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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盧卡,其實正帶著Bruno急匆匆地沖出保護中心。手機里,父親焦急的聲音不斷回響:“你妹妹發高燒,現在正在趕往醫院,我知道你也關心她,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他一聽就心里咯噔,下意識丟下“那我馬上過去”,就急忙找到獸醫助理說明情況,顧不得和娜歐米再道別,匆忙帶狗離開。
開車奔赴醫院的路上,他腦中還閃過娜歐米剛才那表情:好不容易有機會單獨說上話,卻被意外打斷。他忍不住懊惱:為何每次都在關鍵時刻出狀況?但一想到年幼的妹妹病危,他也顧不上那么多,只能咬牙加速趕往醫院。
幸好,妹妹的病情并非非常嚴重,但仍需要住院觀察。盧卡守在病房外,看著弟妹惴惴不安的神情,心里一陣自責:也許自己不該這么久不回家,多陪他們,也許妹妹就不會累著了?或者至少不會讓父親一個人手忙腳亂?
直到夜里,父親才拍拍他肩膀:“你先帶狗回去休息吧。這里我守著,等她退燒就應該沒事。”
盧卡頹然坐到走廊長椅上,輕輕摸了摸Bruno的頭,望著病房門:“好,你先照顧她。我明早再來。”
離開醫院時,他望著城市的夜空,想起和娜歐米那短短對話,感覺更茫然。人生充斥太多意外,這種狀態下,他真的能騰出心力修補與她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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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后,妹妹的燒早已退去,出院在家里休養。盧卡除了抽空探望妹妹,也忙著自己的攝影工作。Bruno還沒找到合適的領養人,暫時繼續跟他住。這期間,他沒有再和娜歐米聯系,對于那天的突然離場,他也只能心里暗暗道歉。
然而,心底那股對她的牽掛仍然無處不在。某日傍晚,他拍完一組戶外照片,帶著相機回到公寓,剛坐下就收到一條簡訊:
“聽說你那天在保護中心突然走了?Bruno還好嗎?——娜歐米。”
看到那“娜歐米”三字,他心跳漏了半拍。他急切地回撥電話,但對方沒有接,似乎只想用訊息溝通。他只好飛快打字:“對不起,那天我妹妹生病住院,臨時離開。Bruno一切安好。妳……還好嗎?”
過了幾分鐘,她才回:“沒事,安妮和我以為你又突然逃避。知道是家事就好。如果方便,我想找個時間和你把話說清楚,行嗎?”
看著這句話,盧卡呼吸一滯。她愿意再談,這是個大好機會。他毫不猶豫地回:“任何時間你有空,我都行。”
沒多久,那頭又傳來訊息:“明晚8點,還記得我們最常去的那家24小時咖啡店嗎?在那見。”
盧卡看著屏幕,腦中飛快閃回他們過往多少次在那家店擦肩、偶遇、或試圖深夜談心的片段。一股莫名的酸澀涌上,卻也帶著期待。他咬緊下唇,迅速輸入:“好,我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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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盧卡整理好相機和文件,照顧完Bruno的食物和水,便緊張地出發前往那家咖啡店。到時還差半小時,可他寧愿早到,也不想讓她等。
咖啡店里人不多,柔和的燈光灑在老式木桌上,背景音樂舒緩。盧卡坐在角落卡座,心跳得仿佛要破胸而出,思緒雜亂。一想到即將和她攤開心扉,他又慌又期待。
等了約莫二十分鐘,終于看見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推門進來。娜歐米今夜穿著一襲不算華麗卻優雅的黑色短裙,長發披肩,看上去帶著職業女性的干練,也隱隱有幾分嫵媚。她四處張望,視線落到他身上時,兩人眼神交匯,各自微怔了半拍。
“你好。”她走到他對面,坐下時刻意保持著一段距離。
“你好。”他低聲回應,并揚手示意服務生送上她喜歡的那款熱拿鐵。
娜歐米看他一眼,沒拒絕,卻也沒多道謝。待咖啡送到,她輕呷了一口,終于開口:“那天我去找你,是因為我真的想再談一次。你卻突然走了,還好之后知道是家里出事。我不想再讓這些意外打斷我們。”
盧卡凝視她,認真點頭:“我也想跟妳談。我想把該解釋的都解釋清楚。還有——我想為之前的所有隱瞞,正式道歉。”
她輕輕吸了口氣,語調依舊平靜:“好,你說吧。”
于是,盧卡回顧從他第一次發現她就在同一棟樓,卻選擇不坦白,到后來兩人越走越近,卻更不敢揭露身份的心路歷程——那種對家庭創傷的恐懼、對她真實反應的擔憂。每一句話都蘊含他的掙扎。最后,他語帶自嘲:“或許,我一直是一顆‘子彈’,專門把關系打得滿目瘡痍,就像我過去對其他感情不在乎,一直等著‘更好的對象’,以為見了妳就能改變一切。結果,還是傷了你。”
娜歐米靜靜聽完,眼眶微紅。她何嘗不知道,他也在痛苦里掙扎?只是當初的憤怒堵住了她的體諒。她把咖啡杯放下,開口:“那你現在后悔嗎?后悔隱瞞,還是后悔我們從小通信?”
盧卡毫不猶豫:“我從不后悔跟妳通信。那是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事之一。要后悔,就后悔沒能早點告訴妳真相。”
聽到這話,她心里微顫,低聲道:“其實,我也不后悔那些信。你不知道,在我人生很多灰暗時刻,你的那些刻薄又帶安慰的話,是支撐我走過來的關鍵。只是,當我終于想見你時,卻發現你早就……在我身邊,用假身份出現,甚至和我——”她臉頰微紅,“總之,我覺得自己被耍了。”
“對不起,我讓妳覺得被耍。可我對妳的心意絕不是虛假,我從未想過玩弄妳。我只是笨拙、懦弱,一再錯過時機。”
娜歐米深吸口氣:“那現在呢?你想怎么做?你希望我原諒你,然后——我們重新在一起?還是只是想跟我結束紛爭?”
盧卡直視她眼睛,語帶堅定:“我想重新開始,也想一直陪著妳。當然,如果妳還不愿意接受,我也不會強求,但我會一直努力證明。我不想失去妳。”
這句帶著濃烈深情的話,令她胸口震動。她沉默良久,終于緩緩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兩人指尖相觸,盧卡仿佛被電到一般,心跳加速。
“我也不想失去你。”她終于開口,聲音帶著顫抖與脆弱,“可是,我需要時間。我需要觀察你是否真的不再逃避,不再用謊言。你能做到嗎?”
盧卡感受她掌心的溫度,幾乎熱淚盈眶:“能。我會把家里的事、我的工作、我的一切都坦白給妳。如果妳想,妳可以見我父親和弟妹,也可以見證我怎么過日子。我愿意讓妳了解我所有面向。”
娜歐米聽到這番表態,眼眶微濕。她輕咬下唇,艱難地笑了:“好,那……我們先從朋友開始,再慢慢跨越那些傷痕,好嗎?”
盧卡握緊她的手,連連點頭:“好,從朋友開始。”頓了頓,他苦笑補充,“其實,咱們就算戀愛,也像‘互罵的朋友’,不過這次,希望是誠實相待的朋友。”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一瞬間,所有陰霾都散去不少。當然,他們都知道這并非一朝一夕能徹底復合,但至少,終于找到了繼續走下去的契機。
咖啡杯裊裊散發熱氣,昏黃燈光下,他們輕聲交談著。聊到關于Bruno,聊到娜歐米最近在電視臺做的大型節目,聊到盧卡如何兼顧父親和弟妹。偶爾提及舊信里的笑話,兩人會相視而笑,也有提及童年陰影時眼含淚光。這是一場溝通,也是一種療愈。他們彼此都在彼此的語句里,尋找一條通往和解的道路。
最后,距離咖啡店打烊還有半小時,盧卡主動提議:“要不要去外面散散步?這里空氣不好,咱們出去走走,吹吹風?”
娜歐米稍加考慮,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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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下的城市,車燈和街燈連成條條光線,照亮熙攘的人行道。兩人并肩走在街邊,一開始有些靦腆,但盧卡仍自然地把手伸到她身旁,以防她被匆忙的行人撞到。她注意到他這個細微動作,心里升起陣陣暖意。
“有時候,我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起你對我隱瞞的那些事,但我會努力放下。”她邊走邊說,目視前方,“畢竟,我也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謝謝妳。”盧卡深感動容,側頭注視她的側臉,“我也會盡力給妳安全感,不再讓妳覺得我會突然消失。”
她怔住,回想當年父親那般“消失”,也讓她對關系產生極度恐懼。現在聽到他這番承諾,她心里仿佛落下了一顆定心丸。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盧卡,那我們……就先以朋友的方式慢慢相處,好不好?如果一切都順利,我們再正式考慮成為戀人,或者,更進一步。”
盧卡點頭,神色柔和:“好,一切聽妳的,我不想再勉強,不過——”他突然猶豫了下,“能不能給我一個擁抱?就當作是……我們互相鼓勵,繼續前進的象征。”
娜歐米微微紅了臉,心里掙扎數秒,終于點頭:“好。”
下一刻,盧卡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她拉進懷里。兩人的身軀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頭貼合,卻意外地感到溫暖和平靜。她把臉埋在他胸口,感受他心跳的節奏,腦海掠過無數回憶:從那封“詛咒她被雷劈”的小學回信,到那次兩人深夜里的親密……這一切如今仿佛都化作一抹酸甜交織的幸福。她想,也許這就是DonnaMarchetti式的“命運糾葛與治愈”:走過痛苦、背叛、誤解,在某個瞬間得到救贖。
擁抱結束后,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開玩笑,或挑起負面話題。夜色下,他們攜手走回停車區,準備各自回家休息。分別前,盧卡忍不住問:“明天中午有空嗎?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小餐館,可以帶Bruno一起去。”
她莞爾:“可以啊,你發地址給我。”
他心花怒放,用力點頭:“好。”
看著他開車遠去,娜歐米心里那塊沉重的大石,終于漸漸松動。她知道,這不代表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但至少,她不再孤身對抗那些傷痛,也愿意再相信一次那個“從小互懟到大的筆友”。夜風拂過,她露出一抹真誠的微笑,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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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盧卡早早訂好位子,帶著Bruno等在那家寵物友善餐館門口。陽光溫暖,他穿著一件輕便外套,看起來心情愉悅。附近路人有些對他懷里的狗投以好奇目光,Bruno則開心地晃動尾巴。
不久后,娜歐米身影出現。一看見他,她便加快腳步過來,微笑道:“嗨,等很久了?”
“沒有,我也才剛到。”盧卡牽著狗,替她開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