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漸稠時，沈清璃的素絹鞋尖已浸透血色。她抬手接住檐角墜落的雨珠，水紋里漾著祠堂內跳動的燭火——就像三年前那碗毒藥在瓷碗邊緣晃動的光影。裴景明的玄色大氅掃過供桌，帶起的氣流驚動了將熄的長明燈。
“世子可認得這個？“她忽然從袖中抖出半塊羊脂玉佩。缺角處犬牙交錯的裂痕，正與裴景明腰間懸著的另半塊嚴絲合縫。雷光劈落的瞬間，祠堂梁上懸著的往生幡突然燃起幽藍火焰，照亮靈牌后藏著的曼陀羅花紋。
裴景明瞳孔驟縮。三年前雪夜，蒙面女子替他擋箭時，箭矢正是穿過這枚玉佩貫入心口。此刻那紋路在火光中扭曲變形，竟與沈尚書書房暗格里的毒藥瓷瓶分毫不差。
“柳姨娘瘋得蹊蹺。“沈清璃的指尖劃過供桌裂縫，木刺扎進她殘缺的小指，“就像三年前，我娘臨終前突然能寫出簪花小楷。“她突然掀開最末位的靈牌，底下壓著的藥方墨跡猶新——正是裴景明獨門金瘡藥的筆跡。
祠堂后窗傳來瓦片碎裂聲。裴景明反手接住飛來的箭簇，箭尾纏著的布條浸滿桐油味——與當年燒毀沈清璃閨房的火把如出一轍。沈清璃突然輕笑出聲，從袖中抽出一卷焦黃賬簿：“世子可知，您府上管事的兒子，最近在賭坊輸掉了御賜的翡翠扳指？“
雨聲中混入金器碰撞的脆響。裴景明看著沈清璃展開的當票，當物欄赫然寫著“東宮詹事府印“。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沈清瑤頸側濺出的血珠里，也浮著這般詭異的金粉。
“咔嗒“——供桌下的機關突然彈開。沈清璃染血的指甲挑起半枚虎符，符身上曼陀羅花紋與玉佩裂痕完美契合。裴景明終于看清她耳后未愈的灼傷——那形狀分明是東宮暗衛的烙鐵印記。
“當年雪地里...“沈清璃話音未落，祠堂大門被狂風撞開。暴雨卷著焦糊的紙錢撲進來，其中一片未燃盡的殘紙上，露出“繼母林氏“四個朱砂小字。裴景明握傘的手猛然收緊，傘骨斷裂聲驚飛檐下銅鈴。
祠堂深處傳來木魚敲擊的異響。沈清璃轉身時，素白中衣后襟裂開細縫，露出的舊傷疤排列成北斗七星——正是當年東宮死士的標記。她指尖的鳳仙花汁滴在裴景明手背，灼出與毒發時相同的紅痕。
“現在世子明白了？“沈清璃將虎符按進他掌心，青銅冷意直透骨髓，“三年前那場雪，從來就不是意外。“她突然咳出黑血，濺在裴景明衣襟上竟浮起金粉——與沈清瑤臨死前瞳孔里閃爍的光點一模一樣。
驚雷炸響的剎那，裴景明看見祠堂梁上懸著的往生幡全部燃起。藍火中浮現出沈尚書與繼母林氏密談的剪影，而他們腳邊跪著的，正是三年前本該死在雪地里的蒙面女子。
裴景明玄鐵扳指碾碎檐角墜落的雨珠，碎光里映出沈清璃耳后若隱若現的七星烙印。“當年雪地里...“他劍鞘突然抵住供桌裂縫，木屑紛飛間露出半截鎏金箭簇，“蒙面人腕骨該有這個。“箭簇尾端刻著的北斗紋路，正與沈清璃后頸傷疤嚴絲合縫。
暴雨沖刷著賬簿上“林氏“二字，朱砂暈染成血霧。裴景明大氅掃落靈牌時帶起的氣流，掀開了沈清璃束發的素銀簪——簪頭暗格滾落的藥丸，與三年前毒殺沈清瑤的鶴頂紅同出一窯。祠堂梁上突然墜落的銅鈴，內壁刻著東宮暗衛才懂的密文：七星照命者，當誅。
“世子可認得這個？“沈清璃染血的指尖挑起半幅鮫綃，上面用金線繡著林氏與黑衣人的密約。裴景明瞳孔驟縮，鮫綃邊緣燒焦的痕跡，與三年前東宮失火那夜他拾到的殘帕分毫不差。驚雷劈開供桌底層暗格，露出疊放整齊的七套嫁衣——每件袖口都繡著曼陀羅，花蕊里藏著沈家女兒的生辰八字。
檐下銅鈴突然齊鳴，沈清璃殘缺的小指劃過最末位靈牌。牌位裂開的剎那，裴景明看見里面嵌著的羊脂玉碎片——正是當年蒙面女子替他擋箭時，被箭矢擊碎的玉佩殘塊。雨幕中飄來的紙灰組成詭異卦象，卦象中心浮現“弒親“二字，墨跡與沈尚書批閱奏折的朱砂同源。
“柳姨娘瘋前...“沈清璃突然咳出帶金粉的血，血珠在青磚上滾成北斗形狀，“見過這套嫁衣。“她染著鳳仙花的指甲撕開裂錦，內襯露出東宮獨有的云紋——與裴景明大氅暗紋一模一樣。祠堂后窗傳來瓦片碎裂聲，十八支桐油箭同時釘入供桌，箭尾綁著的，赫然是沈清璃及笄禮的請柬。
檐角殘雨順著裴景明的玄鐵扳指滴落，在青磚上濺起細碎寒光。他忽然收攏五指，將沈清璃素白的手腕壓在供桌裂痕處，鎏金箭簇硌得她腕間紅痕更深三分。“當年蒙面人...“話音未落，沈清璃耳后碎發被穿堂風撩起，露出七星烙印末端一點朱砂小痣——恰似裴景明夢中反復描摹的模樣。
染血的鮫綃在兩人之間簌簌顫動，沈清璃指尖無意識擦過他掌心舊傷。裴景明喉結微動，想起三年前雪夜里，蒙面女子為他擋箭時，箭風也曾這般掠過他命門。此刻她眼尾飛紅如鳳仙花汁，與嫁衣上曼陀羅的暗紋疊在一處，晃得他劍鞘上的霜紋都軟了三分。
“世子看夠了？“沈清璃突然抽手，素銀簪卻勾住他大氅暗扣。東宮云紋纏著她的發絲，裴景明伸手欲解，反倒將人帶得踉蹌半步。供桌下突然滾出顆鎏金扣，正是三年前他遺失在沈清瑤閨房的那枚——此刻竟卡在她石榴裙的褶皺里，隨呼吸若隱若現。
驚雷劈亮祠堂梁柱時，裴景明瞥見沈清璃小指殘缺處貼著海棠花鈿。當年那枚替他擋了毒箭的羊脂玉佩，此刻正藏在她腰間錦囊中，隨她急促的吐息輕輕起伏。十八支桐油箭破窗而入的剎那，他本能地將人護在斗篷下，箭尾請柬上“沈清璃“三字，正蹭著她頸間未愈的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