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站在布莊門口，望著街對面新開的“錦繡坊“，攥緊了手中的賬本。三月的風還帶著料峭寒意，吹得她眼眶發澀。

“小姐，老爺醒了?！把诀叽禾业穆曇魪纳砗髠鱽?。

她轉身快步走向后院，裙擺掃過青石板，發出簌簌輕響。推開房門，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父親躺在床上，臉色灰敗，雙腿纏著厚厚的繃帶。

“爹。“她輕聲喚道。

沈老爺艱難地轉過頭，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淚光：“明珠...布莊...就交給你了...“

她咬住下唇，不讓眼淚落下。三天前那場礦難，不僅奪走了父親的雙腿，也奪走了布莊最大的供貨來源。如今庫房里只剩些陳年舊布，連這個月的工錢都發不出來。

“小姐，錦繡坊的掌柜來了?！按禾以陂T外稟報。

沈明珠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襟。她知道，這是布莊生死存亡的時刻。

前廳里，錦繡坊的王掌柜正慢條斯理地品茶。見她進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沈小姐，聽說貴莊最近周轉困難，不如把這些布料折價賣給我們？“

她看著桌上攤開的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欠款。若是從前，她定會驚慌失措。但此刻，她想起父親教導的話：商場上，最忌諱讓人看出你的軟弱。

“王掌柜說笑了。“她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我們沈記布莊開了三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不過是暫時周轉罷了。“

王掌柜瞇起眼睛：“哦？那不知沈小姐打算如何周轉？“

她放下茶盞，從袖中取出一塊布料：“這是江南新到的云錦，一匹價值百兩。王掌柜若是有興趣，不妨看看?！?/p>

王掌柜接過布料，臉色微變。這確實是上好的云錦，比他們錦繡坊的貨色還要好上幾分。

“不知沈小姐從何處得來？“

“這就不勞王掌柜費心了?！八⑽⒁恍Γ叭羰峭跽乒裨敢猓覀兊故强梢哉務労献??！?/p>

送走王掌柜，沈明珠長舒一口氣。這塊云錦是她連夜從庫房翻出來的，是母親當年的嫁妝。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小姐，外面有個姑娘求見。“春桃又來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什么人？“

“說是...被夫家趕出來的?！?/p>

沈明珠心頭一動。她想起自己這些天的無助，想起那些在街上乞討的女子。或許...這就是她的路。

“讓她進來吧。“

沈明珠站在前廳，看著那個被春桃領進來的女子。她約莫二十出頭，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淤青，但眼神卻出奇地明亮。

“你叫什么名字？“沈明珠問道。

“回小姐的話，奴婢叫阿蕓?！芭拥椭^，聲音有些沙啞，“我...我會織布，會繡花，什么活都能干?！?/p>

沈明珠注意到她說話時，右手不自覺地護著左臂。她上前一步，輕輕掀開阿蕓的袖子，倒吸一口涼氣——手臂上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痕。

“這是...“

“是...是婆婆打的。“阿蕓的聲音顫抖起來，“因為我沒能生出兒子...“

沈明珠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這些天來的無助，想起那些在街上乞討的女子?；蛟S...這就是她的路。

“春桃，帶阿蕓去梳洗一下，換身干凈衣裳?！八D身吩咐道，“然后...帶她去庫房看看。“

春桃愣了一下：“小姐，這...“

“去吧?！吧蛎髦閿[擺手，“我自有分寸?！?/p>

等她們離開，沈明珠快步走向庫房。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庫房里堆滿了陳年舊布，都是些過時的花色。她蹲下身，仔細翻找著。

“小姐，您這是...“春桃帶著梳洗一新的阿蕓進來，看到她跪在地上翻找布料，嚇了一跳。

沈明珠頭也不抬：“阿蕓，你來看看這些布料?！?/p>

阿蕓小心翼翼地走近，當她看清那些布料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小姐，這些...這些雖然花色舊了，但料子都是上好的棉布和絲綢...“

“沒錯。“沈明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p>

她從角落里拖出一匹暗紅色的綢緞：“你看，這匹布雖然顏色暗了些，但如果重新染色...“

“可以染成時下最流行的海棠紅！“阿蕓脫口而出，“我...我在娘家時學過染布...“

沈明珠笑了：“那就試試看?！?/p>

三天后，當王掌柜再次登門時，看到的是一匹匹煥然一新的布料。海棠紅、鵝黃、水綠...每一匹都鮮艷奪目。

“這...這是...“王掌柜瞪大了眼睛。

“這是我們新染的布料?！吧蛎髦槲⑿Φ?，“王掌柜覺得如何？“

王掌柜摸著布料，連連點頭：“好！好！沈小姐果然有辦法！“

送走王掌柜，沈明珠長舒一口氣。她轉身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阿蕓，發現她正偷偷抹眼淚。

“怎么了？“她走過去問道。

阿蕓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小姐...謝謝您...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有用...“

沈明珠握住她的手：“從今以后，你就是我們沈記布莊的人了。不僅要染布，還要教其他姐妹?！?/p>

“其他姐妹？“

“對。“沈明珠望向窗外，“這世上，還有太多像你一樣的女子。我要讓她們都有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