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已經不再懷疑E說的他們是試驗組的事實。經歷了幾次刷機,他雖然還是有那種“抑制”的感覺,但基本每天想要記下來的主要關鍵詞和線索都還能想起來。
每天看到同組的同事,因為E說的種種,不由的也讓他帶上了一層似有似無的濾鏡,這個試驗組的樣本選取,其實還挺多樣化的,但很明顯的是,是沒有60歲以上的老人和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的,元宇宙雖然是純效率驅動的組織,但也跟零號世界一樣,遵循一系列的職場原則和道德,當然也是出于對整體秩序的穩定和高效的考慮。基本出現在這的都是某種程度上“年富力強”的智能體,年齡段的分布相對很均勻,有大學在讀生,也有在等待退休的“職場老人”。
對于試驗組,他分析了下,覺得可能他們被挑出來還是具備了一定相似的系統屬性,比如非疾病引起的死亡,多半是因為意外或是自殺,更確切的是,就算是意外,好像也就是E這樣的例子,帶著某著避世瘋狂或是“自找的”的標簽。他覺得元宇宙挑選他們,是因為他們都跟真實世界,有某種隔離,這種情感的隔離,讓他們更容易成為一個“觀察者”,而不是“玩家”。
他從某種程度,對自己的“觀察者”的身份,非常滿意,直到,“麗娜”這個關鍵字,出現在他的意識里。
接下來的幾天,這個“專屬客服”的身份,非常挑戰他對自己作為“觀察者”的定位。
她總是在下班時間打熱線進來,作為“專屬客服”,他被迫加班,雖然這是對“專屬客服”在短期的系統調整(普通客服是不允許加班的),他可以加倍調休,并可以得到一些減少計件工作量和增加量子煙供應量的優待。畢竟,他們是不拿工資的。
主要的加班福利,無非是讓平淡庸常的來世生活,更加的空虛和飄渺。量子煙,無非是提供些前世的感官感受的一些余味,感官的快樂,也就是一行代碼般的空洞,但總比沒有好。
但是“客服”的存在感,在專屬的修飾之下,一下子被高倍放大。因為要處理一些“無理”的要求,需要些”特別“的手段。麗娜提出的上門維修時間,在一天之間變了3次,還橫跨兩個生物天。她對維修人員的要求,除了安裝,更像是需要一個網管,無時不刻的對于她的無線網絡狀態負責。
這天,她又電話打來,”你好啊,我們家寬帶又信號很弱了,你幫我檢測下。“
D只好放出不知疲憊的輕柔客服人聲,”請稍等。“
這時操作界面上,跳出一個窗口,不知道從哪傳來一個鏈接,“請發給客戶這個鏈接測試網絡。”
他沒有多想,就用信息轉給了她。”請打開信息里的鏈接,來測試網絡。“
電話里短暫的停頓了下,她不耐煩的說:“這打開的什么啊?”
不知道為什么D的話筒忽然被插進一段模擬人聲的語音,“系統在鏈接您的個人網絡設備上的任意鏈接地址,來測試網絡狀況。”
因為要測試速度,窗口同時鏡像投在了D的屏幕上,這,打開的貌似是一個在線郵箱。
網速沒有問題,郵件順利的下載了20封。但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新郵件有很多標紅的字,甚至奇怪的表情符號,也有明確顯示的律師函和法院傳票。“還錢!”“騙子”等紅字赫然出現在郵件的標題。
電話里一下子陷入讓人不安的平靜。
D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人,不對,有機器,操縱了他的專屬客服系統。
但是這些郵件的標題,咋一眼看過去,有點駭人。
“你們怎么能隨便連接別人的私人信息窗口???”她尷尬又沙啞的嗓音響起。
“很抱歉,我們只是隨機打開了您的個人網絡設備聯網的窗口來測試網速。“話筒里的客服人聲毫不退讓。
頓了一下。客服人聲繼續說:”現在看起來,網速是正常的。“
”請問您是否在連接VPN網絡設備,這會影響網速。“
”這是我的隱私。“麗娜不耐煩的打算,”我再測試下再找你們。“她戛然掛斷了電話。
D氣惱的走出了客服大廳,現在LED屏已經不再顯示時間了,因為是加班時間。這里明面上是不允許的。
空曠的戶外廣場上,不出意外的,先看到E毛茸茸的腦袋,她旁邊站著一個人,好像是個同事,但不是很熟的一位,他們叫他X。
X之所以被稱為X不僅是代表著某種順序的代號,而是大家也很容易把他跟X對號入座,因為他的長相和風格像極了零號世界的某個科技狂人,他有著諸多色彩豐富的名號例如鋼鐵俠,技術創業狂人,瘋子或上帝等等的人,他近幾年收購了零號世界最熱鬧的社交平臺,將它改名為X。
這個代號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了,他據說是因為自己創立的某貨幣交易平臺因為各種財務政治丑聞倒臺后,被仇人謀殺的科技界大佬,他的死因,眾說紛紜,有說是仇殺,有說是自殺,還有人說他壓根就是假死。
X在元宇宙極為低調,基本不跟任何人社交,跟他在社交平臺上各種激進狂妄的形象大為不同。他非常謹慎自己在元宇宙的個人系統痕跡,他基本只保證績效通過,不參與”專屬客服“的加班計劃,也很少在戶外跟大家量子煙社交。
X的出現,讓D有種隱約的不安,感覺這事情沒那么簡單。
至于說E怎么跟X摻合到一起的,他完全不知道,甚至也不太想知道。
還是E先開口:“先別發脾氣吧,聽我們把話說完。”
D無奈的走過去,他充滿疑慮的看了X一眼,他那副滿不在乎的嘴臉在今天倒是看上去很真誠。
“是我黑進了你的客服系統,插播了那個鏈接,但是放心,那是她老公連著她家的PAD上打開的窗口,沒有任何違規之處。”
“我只是想給她一個提醒,她自己會繼續去發現的。但我覺得她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X插了句,”如果全家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是肯定不會搞什么裝寬帶測網速這種信息安全暴露風險很大的事情的。“
E繼續說,“這事情比你想象的大,除了會影響她的家庭,還直接影響了幾個初創企業項目的資金鏈。”
X嘆了口氣,”這事怪我,跟我的公司有關。“
X這時才露出一種企業家才會有的,深沉憂慮的表情。“她老公李察其實是我的一個朋友,當然他也是我的客戶,這次對他們家來說算是雙重打擊,平臺出事,加上房地產崩盤,我覺得他現在應該會有點難。”
“但是,他沒有告訴他老婆,可能還有別的考慮。”X這時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下。
D雖然對麗娜現在的家庭不熟悉,但他四十年的零號世界的閱歷,多少讓他聽出了X話里一些弦外之音。
他認真的看了X一眼,X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但他倒是個憋不住的人。
“我查了下李察現在的網絡足跡,我感覺他這兩天應該會出境。”
E察覺了兩個男人在互相意會的意思,她不耐煩的插嘴:“不是說還沒到最壞的情況么,他出清MIO的股份呢?”
“我知道MIO在回購股份,但是這一來一去我覺得也解不了這個燃眉之急啊。”X老道的說,他感覺手上掌握著麗娜家的賬本。“想東山再起,靠出一兩家投資的公司的股份,是沒那么容易的,零號世界這個周期里面,要想達到損益平衡,很考驗資本初期投資的多樣性,李察還是太重倉房地產了。”
X有點不忍再說下去,麗娜家的遭遇像是也喚醒了他在零號世界的某些不堪回首的過去記憶,他陷入了沉默。
E還是不甘心,”有一點總比沒有的好吧,再說一個大男人,總不至于押上老婆孩子的一輩子幫他還債吧。”
D驚訝的聽到了新的信息,原來他們還有孩子,難怪麗娜消失在社交媒體6,7年,看來也是專心的相夫教子,但怎么想到這飛來的橫禍,不知道她現在狀況如何,他陷入了一絲憂慮。
E和X開始陷入了對于資產價值及損益表的小聲計算,D陷入了對麗娜的一系列回憶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