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事件后，D和E的算法師工作好像也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繁忙之后，忽然間猝不及防的就清閑了下來。不知道是平臺上演的一場場鬧劇，讓自媒體們有點偃旗息鼓還是零號世界內需不足，流量見底，或是兩者兼有。

在E的樹屋工作站，E正在跟D介紹她新口味的電子煙，艾草雪松味，D試了一下真的是一言難盡，感覺是一邊滑雪一邊在艾灸，一面很養生一面又很狂野。

“這就是當代打工人的心情啊，想要去曠野，又要保身家，卷也卷不贏，躺也躺不平。”E一邊夸張的沉醉在這個味道里，一邊又在陰陽別人。

“你在零號世界打過工么？說的你好像很了解打工人的心情。”D覺得E不像是個混過職場的人，而以他所知道的她在零號世界的經歷，應該也沒太多打工的內容。

“你看你又是隨便給我貼標簽了吧，以為我是零號世界那種出生后只會玩和揮霍人生的小孩吧，雖然我沒有規規矩矩的做很多年打工人，不過我也是碩士畢業后跟著導師做了兩年研究然后自己創業的哦，還是對職場略有了解的哦。”

“創業？你創業做什么的？”D忽然很好奇。E雖說看上去對職場涉世不深，但他能看出來她是各種知識技能非常全面的智慧新新人，而且還有識人應變的能力，在零號世界的這個時代，她倒是很適合做創業者。”

“說出來你可能也不懂。”E倒是賣起了關子，“增強現實體驗，你懂么？”

“是那種戴AR眼鏡的？”D覺得這有什么新奇，他那個時代零號世界就有各種應用了。

“腦機接口你了解么？”E又開始繞新概念了，“你理解下就是腦機接口的增強現實體驗。”E諱莫如深的沒繼續說下去。”說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

D聽著E吐出一堆像科幻小說的字眼。感覺聽懂了也沒有聽懂。

E輕描淡寫的說，“你就理解為讓沒有腿的人也能感受飛翔那種，不過我們也是剛起步，然后我就掛了不是么。”

“別說我了，你，聽上去倒是有很多打工人的經驗吧，老牛馬了，哈哈。”E扯開了話題，直接把它拋給D。

D一想到自己的職場體驗，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像是有一塊巨石壓住了一口記憶的泉眼，他感覺自己干巴巴的，沒什么東西可以分享。

“是，做了很多年的牛馬，但好像也沒有看明白職場，還是被淘汰了。”D只能依稀勾勒下事情的輪廓，但那段記憶像是被封存了，他只能記得一些很早期的片段。

“我們這代人，好像成長的路徑就是成為一個打工人，我們大學畢業的時候，沒有那么多其他的選擇，大家一致的目標都是”找工作”，沒有工作，好像你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存在。你的父母親戚周圍的人，基本都是以學歷，工作，收入這些在衡量你，職場這條路，對于我們很多人就是唯一的選擇。”

他想起很多年前，大學畢業初入職場的感受，那時候他大學里浪浪蕩蕩過了幾年玩樂隊，不怎么讀書的自由生活，所幸從小的應試教育讓他在考試這方面還是小有自信，最終也混到了畢業證，就是對于找工作這件事情完全提不起興趣。

但周圍同學的壓力，父母的期待，還有一點不想做“loser”的偶包，讓D還是不得不積極的參與各種招聘會，甚至各種求職小組，最終他艱難的獲得一家美資公司在國內的研發中心的基礎員工職位。工資相比很多去咨詢公司或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同學好像并不太多，但畢竟是家知名外企，聽說職場氛圍比較輕松，讓D對進入社會后的生活又有了很多想象的空間。

但事實上，所有的職場對于一個新人都是充滿壓力的，D覺得剛入職場的兩年，他是全靠前輩帶著，再加上關系密切的同學朋友的互助小組，才終于熬過來的。那個時代的職場，還是以一種古早的師徒制支持著一代代職場新新人緩慢的成長成一個成熟的職場人。用一種古典的說法，那個時代的職場有一種培養的傳統，這種傳統，似乎在信息爆炸的如今，可能已經消失殆盡了。因為現在的職場人，都是速成的，平臺上的各種課程，大V的經驗分享，真真假假的各個領域的速成小組，都是以分和秒為單位，讓年輕人掌握一些套路去嘗試，俗話說“試錯”。而錯誤的代價，不論如何，也只能自己承擔。

那個時代的職場菜鳥D，并不像在元宇宙這里最初打工的時候那么佛系和平和，那似乎是生前看透了零號世界內卷到極致的職場之后的一種戒斷反應，那時候的D還是偷偷的抱有一點野心的。那一代的文藝青年，對自己都戴著點“與眾不同”的濾鏡，而那時的世界也似乎在傳遞著會給“卓爾不群”的你機會的訊號。其實說白了底層邏輯還是經濟在發展，就像一個開口不斷在擴大的泡泡機，吸納著各種力量，一頭大量的生產著五彩斑斕的美麗泡泡。

D忽然覺得那時候剛入職場的年輕人是幸運的，他們生活在一個每天都在刷新的發展神話里，覺得一切在變好，一定是因為自己。D也是這樣的一員，他每日的怨言其實主要來源于，成長的緩慢，或是他人對他的成長的信任增長緩慢。外企的寬松文化，也帶來層級固化的副作用，D總是覺得他的上級不夠相信自己，遲遲沒對他委以重任，以致于他滯留在基層職位好幾年，也沒有被升遷。

當然職場初期發展的緩慢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D的業余生活倒像是一輛高速開往各種可能性的列車。有大量的時間可以跟朋友們出去旅行，各種文藝演出和團體活動，當然還可以有大量的時間可以戀愛。D的女朋友也從大學時期的青澀戀情，一度換CD市愛情片的調調，對方是研究生畢業的學姐，學古典音樂的女神，入職了知名的咨詢公司，在職場道行上絕對是D的老師。姐姐剛入職場，就很老練的教D如何能在同輩中獲得上級的關注的各種小手段，還有在關鍵場合如何一戰成名。

但是在D的那段記憶中，也有著一層淡淡的陰影，姐姐雖然光環滿滿BUFF疊的滿檔，卻也受精神疾病的折磨，小小年紀就要靠各種藥物，D覺得自己性格中陰郁的一面，跟姐姐那時的精神陰云，像是自動疊加并復制加倍的涂層，一直郁郁的籠罩在他倆的關系中，最終這段關系也姐姐的單方面撤出而戛然而止。

在那以后很快的一兩年，就傳出姐姐結婚的消息，結婚對象很也很符合姐姐的職場風格，當然是最厲害的業內精英，年紀雖說比姐姐大一些，但畢竟很符合她積極進取的進擊風格。D也只能祝福姐姐，找到的是真的能帶她走出精神沼澤的強大力量。

從那段時間開始，D其實就對自己的心理狀態有一點小小的認知，他可能天生不是一個容易快樂和滿足的人，在一個還有各種紅利的時代，他的生活也是有著各種無法填補的空洞，無法安然接受的埋怨，還有無法拯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