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D都有點消極怠工,E說跟他有些深層記憶被喚醒有關。D并不太確定,他只是覺得對于職場的一些回憶,讓他隱約在記憶里找到一些他離開零號世界的原因,至于那些原因為什么在那個時候讓他毅然決然的離開,現在的他,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那種感覺像在大霧彌漫的路上找一條光線的線索,他發現了一盞幽暗的燈,沒想到這盞燈下,就是路的盡頭。
E很認真的跟他說,“你肯定是職場PUA造成的抑郁癥,你們這些鈍感力較差,自我感知偏高的SF型人格,很容易把職場上的挫折和失敗歸咎于自己的弱點,產生自我懷疑甚至厭棄?!盓巴拉巴拉的講了一系列很像心理學分析的專業詞匯。
D白了她眼:“你學心理學的么?”
E撲哧笑了一聲,“我平臺上學的啊,小某書,上面全是各種心理學分析,看兩個帖子就觸類旁通了?!彼又f,“很明顯,你這不是個案,現在天天在咨詢這些的年輕人多的去了,你那不是個事兒。”
“。。?!盌的腦中飛過一群烏鴉,不過想想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各種社交平臺上對于職場的各種熱詞熱梗,就都變成“佛系”“躺平”“這都不是事兒”,基本都是代表了一種隨時可以放棄的無所謂態度。
然而,真的隨時都可以輕松離開牌桌的么?特別是你積累多年的本錢可能都在牌桌上?D心里想,對于資歷尚淺的年輕人可能是的,但對于很多人,可能不知不覺的已經押上全部身家。因為大家都活在慣性里,覺得還是活在一場人人都會贏一點的東風里。
D決定放下這段回憶及回憶相關的各種疑問,一方面也是不想重蹈覆轍,讓知覺又陷入無盡的自我拷問中,一方面他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這里是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雖然只有一部分的自己存在,但這部分也是最重要的。
但是想到這些也是經不住E有事沒事的敲打,抑或是算法師工作里時不時出現的前世熟人,D忽然有點PTSD的懼怕起回憶過去。想到元宇宙也可能是個無所不能的地方,D忽然有一個想法,他決定先去問下E是不是有這個門路。
果然甭管地方多虛無縹緲,呆久了,總是有種“人味”產生,雖然這里的智慧體已經不能用人類來形容,但是大多也保持著人性的優點缺點,和人多的大組織一般都會產生的各種小社會,幫派,所謂的各種“小門路”,對于D來說,其實也就是E和E能接觸到的智慧體小幫派總稱。
E這種性格和處事方式,放到零號世界,D覺得她大概會是社會邊緣人那種角色,可能從事的會是類似黑客走私加一些高級掮客那種行走于社會規則的灰色地帶,同時又能左右一些不得了的大事發生的人物。他私底下覺得E可能對元宇宙的秘密應該也是略知一二的,甚至覺得她底層有著一些更大的規劃,雖然她平日在工作中總是顯得吊兒郎當非常隨意,但D知道那只是一個表象,關鍵時候,她會像機器一樣一絲不茍步步為營,甚至冷酷無情。
下一秒,D坐在E的樹屋的秋千椅上了,這次他煞有介事做出一副放松的樣子,甚至喝起了E提供的康普茶。E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D,“你,今天不對頭?!彼芸隙ǖ恼f。
D只能實話實說,“我們還在做客服的時候,你跟我說過,我們是實驗組,所以并沒被刪除所有零號世界的記憶?!盌頓了頓,試探似的看著E。
”是啊,否則你哪來那么多前女友前男友那些事兒,還要用平臺干涉?!盓嘲諷似的翻翻白眼,感覺是故意要氣D。
D也不生氣,很平靜的說出他最近一直在想的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刪除零號世界的記憶,就是說不再做實驗組?!?/p>
E忽然睜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個眼神里,有種震驚但又是一絲失望的神情,“這。。。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彼龂@了口氣,繼續說,“還有,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你自己了?!?/p>
“退一萬步,就算我能做到,沒有了之前的記憶,你還知道你是誰么?”E又補了一句,這句話里有一絲絲悲哀的情緒?!澳阍摬粫娴南胱鲆粋€純機器的打工人吧?!?/p>
盡管聽到E話里的埋怨,D還是堅持繼續說著自己的想法:“可能我就是想在這里重新開始,所以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刪除之前的記憶?!盓對D的堅持也無話可說。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的山脈輪廓緩緩說道:“你知道人類的記憶不是隨便想刪去哪段就刪去哪段,像用橡皮擦擦去鉛筆痕跡那種,記憶的存儲是沒有時序的,你知道么?”忽然她轉過身很認真的看著D說:“你要刪除過去的記憶,其實也就是完全放棄過去的自己,你也就不是你了?!?/p>
“你,其實是想在這里再次殺死自己一次?!盓緩緩的說出了這句話。她的眼神里忽然沒有嘲諷也沒有悲哀,只是一種深邃,像是望進一個無窮遠的隧道,那里遠處似乎有光,但似乎什么也沒有。
D一時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像是一個小把戲被戳穿的小孩,他感到很無趣,但并不遺憾。
但出人意料的是,E這時說的話,“刪除記憶不可能,但可以通過藥物抑制過去記憶的情緒強度,這類的抑制其實在你來這里的前期,一直有被使用。只是后期,你大腦的活躍度很高,所以抵制了一部分抑制?!?/p>
“或者讓元宇宙給你注入“美夢”?!泵缐簦緿心里想,這是在嘲笑我在發癡么。
”美夢,不是做夢的那種美夢,是用虛擬的記憶覆蓋掉一些你從前的記憶?!盓的聲音冷冷的說道,像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