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說，她不適合在美國生活，太單一無聊了。”D繼續說，疫情之后回國后，小文就沒再回來美國。

“我覺得很對不起她，是我把她帶來的，結果沒給她想要的幸福。”D很喪氣的說，感覺像是一個考試不及格的學生。

“然后你們就離婚了？”E繼續在跟隨這條記憶線。

“也拖了一年，斷斷續續我們也都有努力，但距離這么遠，如果我不回去，我們倆是肯定不可能了的。”他的無奈很真誠，但E覺得那種無奈好像對他也是一種解脫的感覺。

“然后你就恢復了單身？”E想到那個他說的沖浪的愛好，難道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是啊，一個人也挺好的，哈哈，想做什么做什么，在國內的時候，在萬寧玩過幾次沖浪，沒想到在美國氛圍更好。”D說到那項殺死他的運動，眼睛里居然還是有向往。

“反正就是經過了疫情加離婚之后，也想通了，還是要讓自己開心，youonlyliveonce不是么。”D的目光移開，似乎在看著窗外的海灘，還有沖浪的人群。

“哈哈，相信我，認識很多信奉YOLO的人。”E心領神會的笑了笑，“但你不是他們中的一個。”她眼睛里閃過一絲很深邃的光，像是能看穿D這個人。

D有點吃驚，但是苦笑了兩下，就很釋然了，“哈哈被你看穿了，有幾個細節我的確沒說。”

大概就是D在小文回國后的這段時間想嘗試挽回這段感情，但是始終感覺差了一口氣。

首先，他發現，他很難回國了。疫情在全世界范圍內的幾次反復，加上國內的政策的不斷變化，造成的結果是回國的航線斷崖式減少，機票如同天價。同時，他發現他公司在北美和國內的業務戰略布局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國內研發中心逐步在遷回美國或布局去了東南亞其他的國家，他好像也沒什么工作借口回國了。本來打的雙城故事的算盤，感覺一下子變成加注美利堅，他一下子感覺心理有點失衡。

他一直努力嘗試跟小文保持頻繁的聯系，感覺曾經一度感情回暖到他們戀愛的時期，畢竟不住的一起，各種因為距離過近形成的壓力又因距離加上了美好的濾鏡。但現實的問題是，他無法真實的成為小文的依靠，在那段大家都生活的有點艱難的時間。

小文回國后入職一家金融創業公司，大概是一種終于擺脫做全職主婦的一種代償心態，正好又值情感空窗期，她對這份工作格外的投入。那時小文對D說的是，要重新找回“自食其力，自由自在”的自己的感覺。作為一個本來是生活很精彩的有點浪的流行弄潮兒，那段時間小文的生活突然變得清教徒一般的公司和家的兩點一線，常常加班工作到深夜。

D單方面想從精神情緒各個方面支持她，然而時差像巨物一樣橫亙在兩人的生活之間。常常是D一早爬起來打開視頻電話，想在上海的深夜時候跟小文聊聊天，談談心，結果小文正在干勁十足的加班，等夜里十一二點，她疲憊的睡去，而D帶著各種失落要開始一天的工作。

“你現在可以體會我當時的心情了吧。”小文某一天加班加紅了眼，睡前跟D嘟囔了一句。

D才可以感同身受的體會到小文那時每天每晚在餐桌沙發上等待卻換來失望的心情。不僅如此，D在美國的口罩取消后的解封生活，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相反，孤獨也正在蠶食他的心情和健康。跟病毒過招的幾次生病，都把D搞的虛弱不堪，沒有了小文的悉心照顧，D覺得自己像是染上了一種慢性的病毒后遺癥。加州的白天陽光明媚，但夜晚的涼風常常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或是出一身冷汗。每日的飲食，更是穿插在各種會議中，更加不規律了。

那一年，居家時候因為吃的太好，長的10斤體重，D在失去小文后，很快就掉了，甚至還再瘦了10斤。

小文也感覺到了D的變化，但也無能無為，特殊時期的愛情，也很難打贏距離和時差，更何況這愛情也還在經歷家庭生活之瑣碎可怕的PTSD。

小文最終給出的最后通牒就是，D回國，他們重新來過。

而這個最后通牒，那個時候，就像是暴風雨中的一頁紙飛機，就很快被沖刷走，直到無跡可尋。

“首先，回去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D很現實的說，E還是又一次很驚訝的發現，D對這份工作的羈絆是這么深。“然后，其實剛過來兩年，什么都沒做成就回去是不是也有點半途而廢。”聽上去也像是一個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你的這個選擇也蠻八零后的，”E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說，“我看到XHS那些平臺上常常會說，八零后就是被PUA的最嚴重的一代，從小就被灌輸，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廢，干什么都要有所成就，一定要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工作永遠排在第一位。所以你們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代人。”

E說的若無其事，好像就是在轉述平臺上的短視頻內容，但她眼睛里卻帶著一絲審視的光。

D在這種審視的眼光下面有點不自在了，“這也是那個時間點很無奈的選擇，有很多因素需要考慮，沒那么簡單的。你覺得我應該扮演那種放下一切只為了追回愛情的網絡小說男主的角色么？”

“其實，還有更深層的考慮。”D默默的抽了一口量子煙，“我那個時候覺得其實小文可能也不那么需要我，我感覺沒有我，她似乎生活的更自在，而我也沒能力給她想要的幸福。”他握著量子煙的手忽然懸停在那，整個人也深陷入了沙發里。

據D說，后來離婚協議也都是電子簽的，兩個人在視頻會議里，完成了一個簡單的儀式，他們把結婚戒指都摘了下來，小文把它放進了當年富士音樂節留下的防水袋里面，埋在在她新養的一株多肉植物盆子里，D把它嵌進了自己新買的沖浪板里，兩個人約定好，帶著這點遺憾奔赴接下來的人生。

“不知道小文現在有沒有真的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們很久沒有聯系了么？”E問

“是啊，畢竟離婚后半年，我就來了這里。”D充滿嘲弄的對E擠了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