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陷入回憶還沒一分鐘，就被耳麥那頭E的聲音叫醒。

“咳咳，你怎么回事，剛回去搬磚，你的審核通過率就降到系統臨界值了？哥你是哪又看不開了？”

“哦，今天進審核池的都是某音樂選秀節目的各種蹭流量的東西，關鍵這節目也越做越差，蹭它流量的作品能好么？”D憤世嫉俗的嘮叨了半天。

“不是說過沒有硬傷就給人家通過么，你算法師操作手冊再讀一下，你這樣一直觸碰系統紅線，我怎么幫你一直爭取福利啊。”

“你說的是白房子的福利？”D有點反諷的口吻，“不知道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好了，這個世界也是沒有后悔藥的，你自己要求做干預的，所以接下來，應該是情緒穩定的做好算法師工作了不是么。”

不知道為啥，D忽然能感受到E正嘗試用一些大道理PUA他，但潛意識里，他覺得這并不是E的本意。

“也就是這一波的任務，我給你找個好節目的例子，給你看看，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了，這節目上一季比這強多了。”D一邊又控制不了自己想顯擺一下的想法，他開始去系統備份里找該節目上一季的相關作品。

但是，出乎他意外的是，平臺上完全沒有他之前在節目上的演出視頻，更令人意外的是，好像搜索出來的樂隊和表演，感覺跟他經歷的全無關系。

一時間，D有點錯亂了，是他記錯了時間，還是節目重新做了一期。

感受到了很長時間的沉默，E耐不住性子問了起來。

“你在找什么？發生了什么？”

D只好跟E講述了他的這段記憶，還有他的記憶和平臺記憶不一致的地方。

這下輪到E沉默了。

感覺她也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

接下來她岔開了話題，“所以你那時為什么會參加這個選秀？”

“所以你這是要藝術人生啊？”D插科打諢的反問。

“正經點，我得知道這個前因后果才能搞明白不一致性是什么原因。”E正色道。

“不一致性？”D忽然捕捉到E話里不同尋常的意味。

”是的，人的記憶和機器記憶的不一致性是很正常的，因為機器是沒有深刻的時間感知的，也缺乏對因果的理解。所以存在你說的那些不一致性是正常的。”

D并沒對E說深奧理論買單太多。“我覺得大概率還是我這里的問題吧。”他指指自己的頭。

經歷了多過一次美夢治療的智慧體，多少都會對自己的認知和記憶缺乏一點自信。

不過他還是很認真的開始回憶當時的場景。

“為什么會參加選秀？要不是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可能永遠也不會去做這件事情。”

D苦笑了兩下。

“從業大概10年我就知道自己不屬于能一直暴露下聚光燈下的那種音樂人了。”D一邊撥弄起手邊的吉他，“做幕后做制作人，才是比較適合我的音樂想法和追求，跟我個人比較自洽的道路。雖然也有些作品，但怎么說，都不太適合這個市場。后來好些年，做過livehouse，酒吧，反正都是不死不活的，能養活自己。直到，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覺得死前還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哈哈。”

D的笑從苦澀忽然變得有那么一絲甜。“是我女朋友偷偷給我報名的，是不是很驚喜。”

“她知道我這人沒什么抱負，但還是有點情懷。所以打算在我人生最后的日子推我一下，其實還是很感激她的。有些事情你不去做也不知道自己也是可以的。”D感覺是在說著一些不重要的喪氣話，但眼睛里倒是有些E之前不太看見過的光彩。

“她是個什么樣的人？”E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不同尋常的光彩。

“我說你這是藝術人生。”D很不老實的繼續調侃E。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她，小兔，原來是我的學生，就是我帶出來搞音樂的，她條件非常好，除了不是科班出身，但比我有天賦。但搞音樂的，像她這樣的人也很多，沒有足夠的機遇也很難混出來。所以她現在就是做做自媒體，DJ圈子里小打小鬧一下。她有個D音號叫兔子洞的神馬冒險，貌似粉絲很多。不過我也不太看，我不懂，年紀大了，我只能做點復古的東西，感動下自己。哈哈，這是她說的。”

“不過自從我查出來這個病，她也不太嗆我了，除了張羅著幫我治病就是張羅著幫我還愿，就差沒把我改造成一個素食主義者了。我說人家喬布斯，那么有錢不是也沒治好這個病，這跟吃什么沒什么關系。治病放棄了之后，她就開始想著別的方法折騰我了，什么生前告別會啦，然后還有這么一出，樂隊團聚會。真的很敢想。”

D一邊似乎在吐槽，但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溫暖的感覺，在這個世界，這是一種“人”味，讓E覺得很陌生。

“就是沒想到，老同學們也都很愿意配合，我尋思著估計也是哥幾個中年危機了，想“重新出發下”，我也算是幫他們開了個頭，給我自己收了個尾。”

D一邊像說著脫口秀，一邊繼續追憶著自己新的零號世界的記憶。美夢似乎不只重塑了他的記憶，還有他的表達方式，口音，神態以及他的幽默細胞。

“他們都是我大學時候組的樂隊的成員，大家這快二十年的時間，居然也沒完全生疏技藝，雖然都在不同的城市做不一樣的工作，但他們真的也都放下一切來陪我搞一次最后的瘋狂。要不是音樂圈有一些朋友來幫忙指導排練，小兔也來幫忙一起搞創作，我覺得我們是走不了那么遠的。我們在最后決賽，居然還拿了一個票選的第四，你想想是有什么回春丹，八仙這樣的正經搞巡演的樂隊的，我們算老幾啊。”

D有點high的滔滔不絕的講起當時的情況。但E也是充滿疑惑的想要了解更多之后的事情。

“那么錄制結束之后呢？“

“當然，有些后續的報道，也參加過一次音樂節，不過之后，應該不久我就來這了啊。”

“那個音樂節，應該是有人現場錄短視頻的。”D忽然靈光一現，開始去平臺搜索音樂節的片段。結果也是未果。

“你還能記得起你過來之前一兩個月的事情么？”E繼續追問著，似乎已經要找到答案。

D興致勃勃的表情也逐漸暗淡下去，取而代之是滿臉的疑惑。

“完全想不起來啊，真的很奇怪，還有為什么我那年的表演的視頻都完全找不到，互聯網真的沒有記憶么？”

E看著眼前這個情緒正在大起大落，但行為舉止完全陌生的D，輕輕的說了句，“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