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新秀比賽期間,孟婉瑜受邀回港表演,安凌嫣作為鼓手,為大歌星伴奏打架子鼓。小凌嫣沒特意學過樂器,說不清什么時候會的,就這么無師自通。
這一場長達兩個小時,有幾位小歌星和駐唱歌手,孟婉瑜壓軸演唱。小凌嫣在娛樂場所有點名氣,又是才華橫溢的戲曲演員,只需要為孟婉瑜的演出打架子鼓,約莫半小時。對方開出一千塊的酬勞,她美滋滋應下。
按理說,孟婉瑜是著名的大歌星,應該去紅館和利舞臺唱歌,而不是來商場走穴演出。即便,她成名前是酒吧駐唱歌手,一步步走過來,才有今日。
前不久,孟婉瑜丈夫的公司因連年虧空,急需支錢還債。彼時與金星唱片公司鬧掰也是因分賬不均原因,她不滿三七分賬,堅持二八開才會續簽合同,被葉芝否了,于是一怒之下去臺灣發展。近期,孟婉瑜在臺灣出了一張國語專輯,反響平平,銷量不足一白金。本想中華體育館開演唱會,島上的人習慣藝人開演唱會送票,沒多少人肯花真金白銀買票。于是,又再度折戟而歸,陷入尷尬的境地。
港臺文化說是一體,實則不然,兩地樂壇差異不小。首先是語言不一,現在香港大力扶持粵語歌曲,臺灣則是以國語曲目為主。相比之下,香港娛樂產業更發達,人們接受程度更高。臺灣歌星往香港發展或許能出頭,但香港藝人往臺灣發展往往折戟而歸。
眼下孟婉瑜手頭緊,只好返港商演。在香港,永遠有她的一席之地,有多年群眾基礎和歌迷擁護,可以唱自己最為得意的粵語歌曲。況且,此次出場費高達38萬,為港臺女歌星出場費之首。她并不排斥商場走穴,哪里掙錢都一樣,并不寒磣。
安凌嫣坐在架子鼓后,拿著一張五線譜在研究。簡單的五線譜,她是認得的,但你若要考較她樂理知識,興許會一頭霧水。
臨時搭建的露天唱臺,臺下擠了數千位觀眾,為了搶占好位置,你擠我我擠你,吵鬧不已。突然間,掌聲四起,主角來了。安凌嫣安坐在背景板前,臨近階梯,她匆忙抬起頭,只見一道綠色身影慢慢清晰起來。
孟婉瑜將黑發高高盤起,面若銀盤,臉上掛著笑,老人們常說的福相,就是如此。她一身綠色抹胸長裙,胸圍高聳,露出一小截春光,皮膚瓷白,裸露著的肉手臂像粉藕,看起來雍容華貴。
商演而已,大歌星時間金貴,沒有事先排練。商場老板也不在意效果,只要人來了,達到宣傳目的就行。安凌嫣作為架子鼓手,只是為主角伴奏,跟隨孟婉瑜的節奏,不像在國外可以用架子鼓表演激情四射的搖滾樂。
孟婉瑜唱了幾首歌曲,基本上是慢歌。實際上,架子鼓是打擊樂器,為慢歌背景音顯得有些鬧騰,商場老板不在乎合適與否,開業自是越熱鬧越好。最后一段表演,是歌曲串燒,節奏比較快,讓困倦的安凌嫣瞬間來了精神。
孟婉瑜是少見的女中音歌手,她的嗓音渾厚,氣息又足。
安凌嫣綁著高馬尾,瘦削的臉蛋英氣勃發。她有節奏踩槌擊打底鼓,鼓槌在手腕中翻飛,時不時敲擊正前方的弦鼓,還不忘擊打右手邊的踩镲,控制好上下片的開合聲。期間,安凌嫣沉浸于音樂中,身體隨著敲擊節奏自然搖擺,偶爾屁股離開凳子,猛擊吊镲以作出歌曲高潮處的背景音,讓人激情澎湃,完全蓋過了把電吉他和貝斯的樂聲。她總能抓住曲目中的節奏感,精準為歌曲增添韻律感,這是最令人艷羨的天生樂感。
孟婉瑜偶爾回頭,只見肆意張揚的天才少女全心投入音樂,快樂地搖頭晃腦,頓感渾身舒暢。作為音樂人,熱愛是最緊要的,音樂給自己帶來快樂,才有不竭的動力和創作激情,帶動更多人喜歡音樂。
演出結束,與其他樂手擁抱,架子鼓是場務借來的,她沒有樂器要收拾,便先行下臺,打算找場務結算工資。下了階梯,發現孟婉瑜竟然沒走,她連忙打招呼:“孟老師好”。
孟婉瑜點點頭,滿意地瞧著伶俐的小姑娘。兩人沒有排練過,她敲的架子鼓竟然能跟上她演唱的情緒,該高時有洶涌的吊镲為奏,該低時也有婉轉的鼓聲相伴。唱得快了,有密集的鼓點;拖腔甩腔,也能精妙配合。
這個女仔不止生得靚,更有本事。她做事很有一套章法,在臺上是個快樂的小精靈。
孟婉瑜打心里喜歡這個丫頭,想不到會在尋常的表演中有這一番妙遇。她在LV老花經典款手袋里翻找一會,拿出一張簽名照遞給她,主動擁抱她,才緩緩上了平治車。安凌嫣有些詫異,大歌星這么沒架子嗎?詫異歸詫異,小凌嫣是聽著孟婉瑜的歌長大的,意外拿到簽名照,開心地原地轉圈圈。
一回頭,發現初薇在安靜地等著她。初薇不會玩樂器,在師父家學戲,此次商演小凌嫣只身前往。
“出什么事了?”姐姐不愛出門,這時候來找她,一定是有什么事。
“師父要打大師兄,你快回去勸勸他。”初薇抓著妹妹的手,聲音有些急躁。
哦,這有點奇怪。要說挨打,往日都是謝杰被打得多,袁騰好歹是大師兄,又是二十幾歲的大小伙,師父給他幾分薄面,較少與之為難。大師兄挨打,這怕是破天荒頭一回吧?至少,她是頭回聽說。
兩人緊趕慢趕,回到陳宅已是夕陽落山時。
一進門,只見幾位師兄立在一旁,不敢言語。而大師兄跪在院里,雙手托著教鞭,一雙虎目盯著師父。這個莽漢眼含熱淚,愧疚之余又異常堅決。師父背過身去,不想看這個逆徒。
兩人對峙一會,陳青云舉步要走。師父走一步,袁騰膝行一步,像臺上做戲一樣,如意當了一回主角。師父不耐其煩,執起鞭子,劈空而來,一鞭接著一鞭,師兄咬牙握拳,腰背繃直,一身腱子肉撐得大褂平平整整,硬是不漏出一絲痛意。
三鞭過后,師父甩下鞭子,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幾歲,徐衡扶著步伐蹣跚的師父地走回東廂房。
“師父”,袁騰哀切地呼喊。
“得了,你把師父逼到這個份上,不挨打才怪。”大師兄一個人出去演戲就算了,還要慫恿謝杰去拍戲,一個兩個往外跑,這不是往師父傷口上撒鹽?
安凌嫣撿起鞭子,給大師兄提個醒:“別以為師父老到拿不動鞭子,給你臺階你就下,這也是給他老人家臺階。”
安初薇扶起袁騰,他把眼淚憋了回去,拍拍膝蓋上的塵土,對初薇師妹說:“記得給你謝師兄留飯。”
袁騰晚上還有個飯局,為了演上戲,不得不與電影圈的人應酬。自從踏出這個門前,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要給師父買下把這座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給師父當兒子,養老送終。
臨出門前,袁騰沉重地說道:“師父給了我一碗飯,我永遠感激他,即便他特殊關照的不是我。小師妹,除了粵劇,師父最愛的就是你,不要讓他失望。”
安凌嫣沉默點頭,目送著大師兄出門。突然想起還有一個當事人,“謝師兄呢?”
“在祠堂跪著。”初薇悄然出聲。
安凌嫣哭笑不得,這渾小子祠堂還真是有著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