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獎后,安凌嫣意外收到一張名帖,是寶島才子林雨生相邀。
安欣然前往,林府管家領著她走入花園名苑,來到中式風格的大廳,正中掛著燙金牌匾:聚義堂,下首是唐伯虎名畫《南極仙翁圖》。
紅木茶幾上放著《西廂記》和幾本唐宋詩集,一套茶具,金表扳指香煙信手擲于臺面上,煙灰缸底下墊著的是以酥胸半露的金發女郎為封面的情色雜志。
靠窗位置,有三兩排書架,墻上掛著唐寅的《嫦娥折桂圖》與《二喬圖》。這位寶島風流才子喜歡把愛好擺上臺面,即便齷齪心思露出端倪,卻絲毫不遮掩,似乎不屑粉飾太平。
安凌嫣暗笑:俗中見雅,雅中有俗。這些才子以風流之名,夜夜笙歌,欠下多少風流賬,荒唐至極。
堂中,幾人聚在一處抽煙,滿室煙熏火燎。聽見腳步聲,紛紛抬起頭,并不起身迎接,主人家吐出一口煙霧,瞇著眼,笑得風流:“安小姐,請坐。”
安姐挑了對面的紅木沙發落座,離這群煙槍遠些,免得衣服腌入味。
很快,幾人摁滅殘余煙頭,卻有意冷落安姐,在她面前聊起蘇格拉底與尼采的哲學。
好笑地瞧著這群幼稚男人演戲,她面上不見半分局促,反而掛著耐人尋味的笑意。
突然,幾人話鋒一轉,矛頭直指安凌嫣:“想必安小姐常年游走在燈紅酒綠的世界,對這些不感興趣。”
安姐內心嗤笑,想諷刺她沒有文化可以直言,不必拐彎抹角。
這種小伎倆,她向來見慣。
安姐輕輕悄悄放下青瓷茶盞,不驕不躁地回答:“我是不懂蘇格拉底,你們也未必知道戲臺上的春秋。每個人有自己擅長的事,也有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她是不愛讀書,但好歹是江湖中人,不是全無見識之輩。
她緩慢起身,笑眼覷著四人,不卑不亢道:“既然我站在這里,說明各位也不是天上的人。我靠本領赤手空拳走江湖,本分掙錢并不低賤。你們憑耍嘴皮子嘩眾取寵,不見得是英雄之輩。如果各位才子邀我前來,只為譏諷我沒文化,倒也沒必要。我從刀山劍雨中走出來,怎么會被區區幾句話打到塵埃里去。”
這群人相邀,一是見識素有俠名的大歌星,順便邀她上節目;二是引她入局,為他人掌上玩物。
先施暗語將人打到塵埃里,企圖以救風塵的姿態,讓她委身于這群老男人,這是他們弄風月的慣有手段。這二十年來,多少女人因仰慕他們的才華而入局,深陷其中。他們高高在上地俯視眾生,玩弄無辜女子,兼之控制輿論風向,輕則口誅筆伐,重則趕盡殺絕。
不料,安姐無意附庸風雅,并不吃這套。
這群男人說得越多,越發暴露出齷齪心思。語意直白,滿堂荒唐言,皆是女人如何生撲,床榻上又如何作亂,一點不顧及邊上的未成年少女。
只因安凌嫣是甕中之物,望佳人聞弦知意。
“不知誰可以贏得安小姐芳心,這會是什么神仙滋味。”林生咂摸一下嘴巴,肆無忌憚調戲人,任由這般污言入佳人耳。
此人竟是四大才子之首,不知是以才華推長,還是以流氓稱尊?
這世上,男女地位失衡,沒必要做一時之爭。
這些刻薄名嘴慣于巧言愚眾,與流氓才子做口舌之爭,吃虧的只會是她。
相較之下,臭口組三人倒是和善些。前者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司馬懿之心昭然若揭;后者咸濕佬輕嘴薄舌隨心造口業,實則處處維護她。
安姐氣不平,淡淡地說:“反正不是你們。”
“安小姐,別生氣,我們就是想跟你約個訪談時間。”難得在女人處栽跟頭,林雨生氣得口歪眼斜。陳政有些好笑,邊打圓場,邊拋出橄欖枝。
這群人攢局做訪談節目,以內容出格勁爆聞名,專挖名人私隱,污言穢語不少,什么話都敢說,收視自然火爆。幾人憑借這檔爆火的節目,和幾本諷世散文,被吹捧為寶島四大才子。
安姐一身虎膽,無意推辭。
上節目好說,不然難免在公眾場合被開涮。
至于別的齷齪心思,咸濕佬休想如意。
安姐難得對人生厭:“抱歉!我還有事,要回去了。”
林雨生挽留她,“安小姐不必急著走,累了可以在我這歇息,我有的是客房。”這會兒,他又穿上文明外衣,端著風雅君子的架子,安姐幾乎要作嘔,不愿再客氣:“不了,我就不打擾林生和林夫人。”
金屋其外,里子腐肉掩破絮,腐臭不堪的臭皮囊罷了。
安姐執意要走,既然已答應上節目,對方便沒有理由強留她。
她大步流星往外走,徑入門前的平治車。
林生竟追至跟前,叩開車窗,直言不諱:“安小姐,我喜歡你,當我的情人吧!”
恬不知恥,安姐腦中冒出這四個字,氣得腦袋嗡嗡作響。一個有家有室的人,以為才名在外,無須許名許利,便有無數女子趨之若鶩,于是認為她也像旁人一樣撲上來,自愿委身于他。他享受著女人的崇拜與肉體,卻無數次在節目與雜談中作踐她們。
如此無恥之徒,卻披著冠冕堂皇的外衣,受著世人的敬仰。
她嗤笑出聲:“林生有所不知,我從來不當別人的情人。”她頓了一下,提起他的妻女,試圖喚起他的良知:“你的夫人很有能力,女兒也十分聰慧,她們都在等你回家。”
“不過一介無知婦孺,哪里擔得起安小姐的夸獎。”
男人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以貶低其余女子來捧高她,安姐尤為不喜。
她冷了臉,有些不悅地說:“楊女士是優秀的企業家,是我們眾多女性的榜樣。”為維持表面和氣,咽下了后半截話:林小姐有才有貌,卻被親父如此貶低,大抵是父之過。
他油滑一笑,“安小姐對我了解頗多,看來心慕我已久。”
男人的厚顏無恥,往往教人甘拜下風!
“林生不了解我,我有錢有名,不貪人家才子虛名,很是膚淺,只喜歡靚仔。香港靚仔太多,簡直看不過來,實在無心于貴地。”過于自負的男人不知,有錢有名的女人擇偶權怎么可能不大權在握?
四十開外,臃腫如豬,淫目放光,被瞧上一眼,如魚在砧。
偏偏男人豬油蒙了心,總以為女人尋常一眼,便是傾心已久。殊不知,正常女人避之不及。
在她驅車離去前,聽到一句怨毒的話語:“不過是一個戲子,拿捏作態做什么?”她心里一陣刺痛,久之便沒了波瀾。
次日,照常參加訪談綜藝,她從不愿失約于人。
節目是出了名的大尺度,專問一些別人不敢問的敏感話題,深挖名人的隱秘。
節目上,安姐身穿黑白條紋針織衫,黑色休閑長褲,一雙尖頭坡跟女士皮鞋,隨意又瀟灑。
自我介紹后,她窩在皮質沙發上,笑得坦然,卻不忘與流氓保持距離。
既然來了,便見招拆招。
林生昨日罵她是戲子,今朝卻在鏡頭下與她談笑風生。
這個流氓才子,是個十足的演員。
“你會當別人的情人嗎?”道貌岸然的男人笑意不抵眼里,色目熏心難遮掩。
“第三者嗎?”見他賊心不死,安姐直接拆穿。
“可以這么說。”
“不會,有那么多單身的靚仔可以泡,為什么要做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安姐直視他,撇唇微笑,幾近嘲諷之意。
“會喜歡比你大很多的男人嗎?”這個男人是誰,不言而喻。
“不會,我最多可以接受大七八歲的。”似乎是蘇簡的年紀,他算不得老男人。
男人太老了,泛著酸臭味,又有什么魅力可言?
“你睡過的男人里,哪個技術最好?”
幾位男人豎起耳朵。
“癡線。哪個正經男人會問女人這樣的問題。”其實她清清白白,就是不愿剖白人前。
林生步步緊逼,“最喜歡什么樣的姿勢?”
安姐面紅耳赤,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未嘗情事的少女,如何知曉細節。
“漂亮女人不稀缺,少的是有著美麗的皮囊,又很會玩花樣的女人。”邊上的陳政搭了一句話。
安姐捂住臉,“不要問這些啦。”
畢竟是在鏡頭下,不好過于為難這位天皇巨星,不得不換個話題:“外面的人都說你是現代俠女,你做的是真慈善,還是只為打造人設?”
安姐思索一二,真誠地說:“我不像你們文化人,九曲十八彎。但我知道,人一輩子擁有的東西是有數的,不能過分透支,不然可以會因為名利而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比如我小時候,經常吃不飽飯,現在小有錢財,衣食無憂,錢自然不是最重要。我把不太重要的東西勻給那些迫切需要的人,不就是社會資源再利用。對我來說,也是積德行善之事。”
“聽說香港交稅最多的是你,你賺的多,怎么會是小錢。”
“外面風言風語太多,過半是謠言。確實,我賺得多,花得更多。”
“也是,安小姐廣濟養士,頗有魏晉名士之風。”
“沒讀幾天書,哪里敢說是名士。”
“聽說你昨天請客,為什么不邀請我們?”
“昨天之前,并沒有機會認識諸位。”
“聽說你們女明星不輕易結婚,還不如養幾個面首玩玩。”
臟水一盆接一盆,她四兩撥千斤:“雖然我看著很open,其實我是傳統女仔。輿論是會吃人的,尤其會吃女人。假使我正經談戀愛也會被妖魔化,要是像你們這般離譜,豈不是成了禍水。”
“原來女俠也有普通女人的愿望。”
她雙手合十:“是啊,只希望老天看我廣濟天下的份上,賜給我一個如意郎君。”
話說到這,幾人總算放過她。
節目結束時,安姐一身冷汗。
這類才子名嘴訪談節目,往后定然不會再上,露骨之詞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