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地賽馬日,晚場。
蘇簡邀約眾人看賽馬,安凌嫣秦朗張健朱百泰欣然前往。
蘇簡養了一匹馬,日常喂養不用操心,由賽馬場全包,比賽日還有參賽費。蘇大公子不缺這點錢,只是好良駒,又不喜歡麻煩。
幾人一進賽馬場,便從VIP通道去包廂。剛坐下沒多久,侍者紛紛上菜,端來黃油蟹、紅毛蟹、青龍蝦、魚翅、鮑魚等,以及幾盅燕窩湯品。
剛落座,這群人有些懵,不免面面相覷,做東的蘇簡攤手:“不是我點的。”
領頭的侍者微微一鞠躬,恭敬地說:“這是我們老板金先生給安小姐點的。”
這下懵的是安姐,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這號人。
侍者接著說:“金先生請安小姐過去一趟。”
安姐無意交際,只對賽馬感興趣:“不了,我們看賽馬,要下注。”
周身人聲鼎沸,到處摩肩接踵。
顧星君無意中抬眸,透過落地窗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露天場地里,他仰頭看向包廂中的安姐,如淤泥中的砂礫遙望著天上的明月。
許是他的視線過于炙熱,女人余光一瞥便看見人群中的他。
安姐招手,侍者立即過來,她指著人群中破衫襤褸的顧星君說:“麻煩把我的朋友請上來。”
很快,侍者帶著顧星君到包廂,他亦步亦趨,雙手插在兜里,緊張到不敢正眼瞧人。
“過來坐啦,大家都是朋友。”
顧星君挑了角落入座,身旁是朱百泰。
他看一眼窗外,然后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扒飯。
窗外,是水潑不入的鬧市。
偌大的包廂,只有寥寥幾人。
如此懸殊,分明是兩個世界。巨大的落差,令顧星君心里不是滋味。
另一包廂,有人坐立不安。
“她來了嗎?”
侍者有些忐忑,老實答道:“沒有,安小姐說她沒空。她還問你給多少小費,然后給我雙倍,讓我來回絕您的邀請。”
果然是她的作風!
山不來見他,他自去見山。
金生整理下西裝,起身前往另一包廂。
一入包廂,金生眼前一黑。他送來的餐,只有三五個男人在大快朵頤,安姐跪坐在沙發上,激動地看著窗外的賽馬。
金生與包廂里的人打過招呼,寒暄一二:“歡迎來賽馬場玩。”
然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光落在安凌嫣身上,“安小姐,可否交個朋友?”自從上次看過她的演唱會,便念念不忘。
天下人都是朋友,安姐自不會拒絕這種請求,回過頭說一句:“幸會幸會!”
寒暄完,金生見意中人完全沒有搭理他的功夫,只好悻悻然地回到包廂。
安姐雙手撐在窗上,正在挑選賽馬下注。
秦朗看好八號,矯健有力,這個數字還吉利。張健朱百泰各自選擇“9”和“7”作為幸運號碼。
做東的蘇簡,選了自己的愛馬五號。安姐想挑十二號,看見蘇簡選五號,非常捧場地跟著下注。
輸贏不要緊,贏家請客就成。
秦朗叫來侍者,給一百小費和一張卡,讓他幫忙買。侍者拿筆記者,秦朗要買一萬注,安姐立即制止:“你是不是有病,把這當澳門賭場,玩這么大?”
秦朗被罵慣了,不敢吱聲,只好改口:“給我來一千注就行。”
張朱兩人一看這情形,哪里敢買一萬注,趕緊跟著秦朗下一千注。
安姐這才滿意,朝侍者說:“我要買五號一百注。”侍者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她不解地看向蘇簡,對方面帶微笑地解釋:“包廂里很少有人買這么少。”
她不滿意地嘟囔:“這有什么,以后就有了。再說,我來之前我也不知道座位還分三六九等。”
隨后,蘇簡跟著安凌嫣下注,“五號一百注。”
等等,大家好像忽略角落默默吃飯的人,她湊過去問:“哎!你要買幾號?”
“我...”一陣幽香入鼻,顧生躲閃不及。
顧生身無分文,不知道說什么。
方才,安姐買一百注竟被笑話,幸好當事人不當一回事,輕輕揭過。倘若他買十注,會不會被笑掉大牙?說實在的,這張票和地鐵費已花去他身上所有的錢,哪怕是一注的錢也掏不出。
看他一臉窘迫,安姐換個話題:“你的幸運數字是什么?”
“6。”他在六月遇見安姐,是此生最幸運的事。
“給他買一百注六號。”
一輪比賽結束,竟然是六號贏得比賽,只有顧星君是贏家。侍者捧著獎金回來了,安姐接過遞給顧星君。
“恭喜你,看來你要行好運,做好飛黃騰達的準備。”她揶揄道。
顧生攥緊紙幣,并未推辭,別人看不上的蠅頭微利,是他生活的本錢。
賽馬過后,幾人是大忙人,并不打算久留。席面只吃了三分之一,安姐讓侍者打包給顧生帶走。
顧星君拎著餐盒,扭扭捏捏地站著,有點不敢看人,怕唐突佳人。
安姐讓好友先走,有幾句話想和君仔說。她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話:“希望你不要紅的太快,不然會深陷名利場,失去最初的夢想。”安姐曾經也有夢想,只是一夜爆紅后,她被推到世界的面前。十六歲在紅館開個唱,十七歲金馬金像影后,一切唾手可得,便失去與人競爭的心情,一下子成為老氣橫秋的大前輩,平白添了二十年藝齡。人人都把她架在那里,想下去還不行,完全不顧她芳齡十八。
其實,很多人做show灌唱片時,她還是走街串巷賣唱的小歌女。既然,所有人以安姐馬首是瞻,且沒人愿意攬這攤子麻煩事,她也只好扛下。對外說是話事人,其實是收拾爛攤子的,好在她不怕麻煩。要人出人,要錢出錢,就算賣力氣也有一磅子力氣。
大姐大什么的皆是虛名,既然他們把她架在這個位置上,愿意聽她差遣,那她就得為所有人干點實事。
“我看過你寫的劇本,文學性我不懂,電影倒是懂點。戲劇性足,笑點夠,人物有成長線,找個人潤色下,可以拍電影。”
小人物也有傳奇人生,演別人興許生疏,演自己不會么?
香港人需要夢想,但更需要快樂。在經濟高速發展的黃金時代,似乎無時無刻在發生暴富奇跡,人人做著發跡的夢。
“五年后,你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不要太相信基因,成功人士里不乏草民英雄,比如袁騰謝杰,以及未來的你。”
賽馬場后,在安姐有意無意的提攜下,很多劇組找到顧星君,邀請他出演電影。雖然只是小角色,遠比以前跑龍套強。
顧星君花了九年,總算從死跑龍套到能演小配角。就算是塊背景板,在那么多戲里打滾,也能收獲一點名氣。不過,賺的錢交房租,勉強夠吃飯。
二十八歲生日那天,顧星君依舊是一個人過。他的圈子很小,親人遠在大陸,唯一的朋友在劇組演小角色,幾乎沒人惦記他,生日不如吃個飽飯。除了自己,只認識仰慕已久的大歌星安凌嫣,不知安姐是否把他當朋友,不敢自作多情。
盡量不把這一天當成生日,像是生命中尋常的一天。
這一天,沒有他的戲份,他照樣去劇組,找個角落看人家怎么演戲。他常常在想,如果現在不抓緊機會學習,他日當上主角,如何接得住對方的戲?
從劇組回家,路過音像店,他站在街邊聽了兩首歌,是安姐的《Badgirl》與《年華易老》。
快歌前衛又火辣,暗含著性解放,窺見都市女孩最不拘的一面;慢歌厚重且滄桑,直指靈魂,引人共鳴,沒有點閱歷唱不來這般味道。可見安姐少年老成,技藝早已爐火純青。
她是天生的歌者,兩種完全不同風格的歌駕馭得這般好,一邊靠顛覆性的快歌備受年輕人追捧,一邊憑借慢歌籠絡中老年人,怪不得人人愛安凌嫣。
顧生走入音像店,買了兩張經典白金唱片,作為生日禮物。
回到住處,他煮了一碗長壽面,加點油鹽,沒有多余佐料,素面清湯,有點難以下口,卻還是梗著脖子將就吃。
接下來,準備洗個澡,迎接新的一歲。一想到水費太貴,上周剛洗過,便作罷。無事可做,應付完肚子,就要睡覺。
打開窗戶,月上中天。
以手為枕,他躺在木板床上,不敢想明月會照上窗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