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G：

我知道你又躲在浴室盯著鏡子發呆了。那些從下水道漫上來的愧疚，總在凌晨三點變成鋒利的貝殼，把你的枕頭割出一道道咸澀的潮痕。

你總說羨慕父親那只永遠擺在玄關的舊皮箱，卻假裝沒看見母親擦箱子時顫抖的指節。小時候躲在門后數父親收拾行李的次數，是不是像極了現在數每個女孩眼里的裂痕？她們打開心房時，你總在丈量逃生通道的寬度——那些關于前任的追問，不過是你在替自己提前找離場的借口。

記得上個月在便利店撞見初戀嗎？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亮得刺眼。你轉身時打翻的關東煮湯汁，像極了那年平安夜你摔門而去時，她毛衣上蔓延的紅酒漬。其實你早就發現了對吧？每次和新認識的姑娘十指相扣時，你的掌心都在分泌細小的冰碴。

心理咨詢師說這叫“強迫性重復“，你說這叫宿命。可哪有什么命中注定，你不過是在用新的傷口遮蓋舊的傷疤。那些被你推開的人，原本可以成為止血的繃帶。

下次約會別總盯著對方手機屏幕的倒影了。當櫻花落在她發梢時，試著用指溫而不是質疑去觸碰。傷口會結痂的，但你別總去撕它。

樓下面包店的熱氣爬上來了，這次記得把防潮箱里的信都拿出來曬曬。有些字跡暈開了，或許能長出新的故事。

凌晨四點的冰啤酒該戒了，試著泡杯紅棗茶吧。

困在昨天的你

2023.6.15于臺風登陸前夜

見字如晤

你又在衣櫥深處翻出那件沾著梔子香氣的襯衫了，對嗎？那些藏在褶皺里的夏日，總在梅雨季的午夜悄悄返潮。你總說自己是候鳥，卻忘了每片遷徙的羽毛都曾想停泊成島嶼。

記得父親的皮箱總在玄關積灰嗎？母親擦拭它的樣子像在擦拭一座移動的墓碑。你說那些女孩眼中有太多星群閃爍的倒影，可當月光漫過她們的睫毛，你分明在數那些不屬于你的潮汐。早該發現的，你始終在練習告別的站臺，用新雪覆蓋舊雪的痕跡。

第七次把未寄出的信折成紙船時，窗外的玉蘭正在墜落。那些被你驚散的云絮，原是可以織就錦衾的絲線。你說每個黎明都像未拆封的禮物，可你總在拆開彩帶前就劃破包裝——你害怕蝴蝶結下是空盒，卻忘了自己本就是造物主遺漏的禮物。

候鳥終會明白，不是所有南方都叫漂泊。試著讓根系穿透混凝土的皮膚，去觸摸地心滾燙的巖漿。那些被你錯認成春天的花期，不過是時光沙漏里漏下的碎鉆。

衣柜里的防潮劑快要失效了，但這次，或許該讓雨季自然地來。當根系在黑暗中學會呼吸，候鳥的倒影終會認出鏡中的陸地。

隨信附上今晨拾得的玉蘭花瓣，它的褶皺里睡著整個宇宙的晨光。

辛丑年五月廿七夜雨叩窗時

清晨六點的光斜斜切開衣柜時，你又在數襯衫第二顆紐扣上的劃痕了吧？那些被樟腦丸腌入味的嘆息，總在換季時發酵成渾濁的雨云。

第七個抽屜深處藏著的手寫信，邊角已經長出毛茸茸的霉斑。你總說字跡暈開是因為江南潮濕，卻不敢承認每次讀到最后那句“明天見“，你的瞳孔就會下起酸雨。那些女孩遞來的傘，被你折成紙船放進下水道——你說怕傘骨上刻著別人的名字，其實是你早把傘柄捏得變形。

咖啡機又在呻吟了。去年生日她送的咖啡豆還剩半罐，你偏要往里摻便利店買的速溶粉。攪拌時漩渦中心浮起的泡沫，多像婚禮上被摔碎的香檳塔。你總說嘗不出區別，可凌晨三點對著冰箱喝冰美式的人，舌頭早被凍得失了知覺。

晾衣繩上的白襯衫在風里晃成鐘擺，紐扣洞漏下的光斑正在地板上寫密碼。你蹲下來辨認那些跳動的圓點，突然發現去年釘死的窗戶其實留著一條縫——爬山虎的觸須正從縫隙里遞進來春天。

洗衣機停止轟鳴時，記得打開艙門。纏在排水口的，除了細軟發絲，還有半朵干枯的玉蘭。這次別急著用鑷子夾出來，或許該讓它曬曬午后的太陽。

傍晚收衣服記得拍打兩下，有些故事不需要抖落，有些褶皺本就不是錯誤。

梅雨季最長的白晝

晾衣桿上的水滴正在練習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