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衣爐青煙未散，顧云舒腕間的智能血壓儀已發出第三次警報。她扯下那個冰冷的金屬環扔進針線簍，簍底突然傳來碎瓷的清響——是今晨從醫院帶回的安宮牛黃丸白瓷瓶。

瓶身在月光下泛起魚肚白，像極了母親教她熨燙真絲時噴出的第一縷蒸汽。八歲那年不慎碰翻熨斗，母親抓著她的手指向青銅底座：“看，這就是顧家女兒的血契。“此刻瓶底1987的刻痕正在滲血，染紅了她拆解到一半的金線鳳凰。

全息投影儀突然自動啟動，王太太的虛擬影像裹著巴黎最新款香水味撞進裁衣間：“顧小姐，聽說令堂...“云舒猛地轉身，手中瓷瓶在投影儀藍光中炸開細紋。三十年前的陳藥香混著血腥氣漫開，恍惚間她看見外祖母立在月洞門前，將三件緙絲旗袍擲向舉槍的士兵。

“我要活著看見裁云技傳過三代。“外祖母的聲音穿越硝煙，與ICU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重疊。云舒忽然攥緊瓷瓶碎片，任憑血珠滾落在流云紋繡樣上。當第五滴血滲進絲帛時，那些云霧突然在月光中流動起來。

急診室走廊的機械鐘敲響子時。云舒跪坐在絎縫墊上，將染血的流云紋覆住設計稿。金線鳳凰的尾羽正在她指尖消融，化作一縷縷暮色游絲。手機持續震動，王先生發來的電子合同懸浮在半空，條款中的“AI輔助刺繡“字樣刺痛了她的眼角。

“云舒...“母親的聲音突然穿透雨夜。她觸電般抬頭，發現是護士誤撥的視頻通訊。鏡頭里母親枯槁的手指正搭著呼吸面罩，在霧氣上劃出斷續的流云紋路。

暴雨砸在防彈玻璃上的剎那，云舒扯斷了最后一根金線。她抓起裁云剪沖向閣樓，老樓梯在腳下發出真絲撕裂般的呻吟。外祖母的樟木箱塵封著1943年的月光，二十三匹素緞如流云傾瀉而出，每道褶皺里都藏著未完成的繡樣。

“裁云非刻云。“泛黃的字帖突然掉落，母親三十年前的批注猶在：“就像你抓不住月光，但能讓它流淌在指尖。“樓下的全息投影儀仍在叫囂，云舒卻聽見八歲那年的梅雨聲——母親握著她的手剪開雙宮綢，裂帛聲清越如磬。

晨光刺破云層時，急診室傳來玻璃器皿破碎的清音。云舒抱著流云紋樣沖進病房，看見母親的手正懸在晨光中，指尖金粉與晨曦纏繞成新的經緯。她突然扯開病號服領口，將染血的瓷片貼住母親心口——那里跳動著三代裁云女的命脈。

“王太太的晚禮服...“護士欲言又止。云舒轉身展開素緞，晨風灌入的瞬間，投影儀里的金鳳凰突然發出哀鳴。染血的流云紋在朝陽中舒卷，吞沒了虛擬影像的每一道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