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順著墻縫爬進教室,林小滿盯著周景言空了三天的座位,窗臺上那盆綠蘿的葉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卷曲發黃。陸小雨的圓珠筆在草稿紙上戳出無數個窟窿,墨水滲進木紋桌面,像幅抽象的城市地圖。
“校醫室。“粉筆頭突然砸中后腦勺,林小滿轉頭看見門口閃過半截白色袖管。周景言的醫用腕帶換成了皮革手環,邊緣磨損處露出暗紅色的內襯。他抱著生物課解剖模型經過走廊,指節被福爾馬林泡得發白。
林小滿跟到實驗樓后的廢品堆放處時,鐵門正在風里發出牙酸的吱呀聲。周景言蹲在生銹的鋼琴骨架前,用手術刀剮蹭焦黑的琴鍵縫隙。突然揚起的灰燼里飄出片未燃盡的紙屑,隱約能看見“保險單“和“受益人變更“的字樣。
“他們在找這個。“他舉起沾滿黑灰的刀尖,上面粘著半枚指紋,“火災當晚,姐姐的鋼琴老師來過。“
放學的值日輪到他們組。林小滿擦到第四扇窗戶時,發現周景言在撕舊考卷折紙船。浸過蠟的紙船排成雁陣,每艘船頭都用紅筆寫著日期:9.12、9.12、9.12。夕陽把紙船影子拉長在瓷磚地上,像列開往過去的火車。
陸小雨的尖叫從女廁傳來時,最后一艘紙船正漂進下水道。林小滿沖進去看見好友癱坐在隔間,馬桶水箱里泡著只死去的夜鶯,鳥喙上粘著樂譜紙碎片。泛黃的五線譜間畫滿降號,像是誰在演奏絕望的挽歌。
周景言出現在門口那刻,陸小雨突然瘋了似的扯下頸間吊墜。銀色鏈條崩斷的脆響中,林小滿看清吊墜背面除了“Verboten“,還有行小字:“證據編號047“。夜鶯的翅膀突然抽搐了一下,血珠順著排水管旋渦消失。
暴雨在午夜降臨。林小滿握著電話蜷縮在被窩里,聽筒那端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鋼琴內部有改裝痕跡...“周景言的聲音混著雨聲,“他們抽走了三根琴弦,換成軍用級鋼絲。“
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她看見樓下站著穿白雨衣的人影。那人仰頭的姿勢讓雨帽滑落,露出陸小雨蒼白的臉。雨水順著她手中的銀色吊墜滴落,吊墜在雷光中折射出十字準星般的冷光。
第二天早自習,周景言的課桌被人潑滿紅油漆。林小滿用抹布擦到第三遍時,在桌肚角落發現團帶血的棉花。裹在里面的U盤插進電腦那刻,監控視頻里出現穿琴房管理員制服的身影——正是陸小雨失蹤半年的父親。
音樂教室的立式鋼琴在午休時突然自鳴。林小滿趕到時看見周景言跪在琴凳前,右手鮮血淋漓地伸進共鳴箱。扯出的鋼絲弦上串著七枚紐扣,每顆都刻著德文字母,拼起來是“ZimmermannJ?ger“。
“這是我姐姐的訂婚禮物。“他將紐扣按在琴鍵上彈奏出古怪音階,“未婚夫是鋼琴調律師,火災前一天...他收到法院傳票。“
黃昏的醫務室飄著碘伏氣味。林小滿給周景言包扎時,發現他后背布滿細長的舊傷,像是被琴弦抽打過的痕跡。窗外老槐樹的影子突然劇烈搖晃,陸小雨的臉貼在玻璃上,瞳孔擴散得幾乎看不見虹膜。
深夜的圖書館頂樓,林小滿舉著手電翻找三年前的校刊。泛黃的報紙里夾著張燒焦的演出通告,主演欄被燙出個黑洞。當她用鋼筆描摹殘存筆跡時,墨水突然自動顯現出隱藏字跡:“陸天明獨奏會“。
暴雨再次傾瀉而下時,周景言在電話里說了個地址。林小滿騎車沖進雨幕,看見他站在廢棄琴行櫥窗前,懷里抱著燒焦的樂譜箱。玻璃碎片在積水里閃著磷火般的幽光,展柜里褪色的海報上,穿白裙的女生正在彈奏刻滿“Z&J“的三角鋼琴。
“這是姐姐最后的演出服。“他抖開件焦黑的禮服裙,內襯里縫著錄音筆,“那天觀眾席坐著十二個人,現在...只剩我還活著。“
林小滿按下播放鍵的瞬間,驚雷劈斷了巷口的梧桐樹。錄音里的尖叫與琴聲共振,她聽見陸小雨父親的聲音在喊:“那批軍用鋼絲是合格品!“背景音里有金屬斷裂的脆響,像是琴弦崩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