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突然現身搶奪銅鈴,推搡間林夏的銀鐲撞裂樹脂棱鏡。混著雄黃酒味的液體滴在第七道年輪上,浮現出母親用經血繪制的《沉船坐標圖》。圖中標注著“桅斷三寸”的記號,正是棗樹現有斷枝的長度。
沉船日志和坐標圖,到底有什么含義?
“我終于等到有人來聽說日志的故事了…”
一陣虛虛實實的聲音飄來
“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的使命就是等一個會發現沉船日志的人,現在,等來了…來了…了…”
聲音漸漸消失了
林夏打開沉乘船日志—
光緒廿三年·清河漕運日志
丁酉年六月十三
寅時三刻啟錨,載官銀二十萬兩并稅糧三百石。大副程阿四報北斗第七星搖光暗淡,余命焚沉香三斤鎮船。未時過鷹嘴澗,見水下有熒火如目,擲雄雞血酒乃散。
頁邊蠅頭小楷寫道:星位錯亂,當換嬰七。
六月十四
卯時誕雙子,姐左肩有茉莉胎記,弟右足生蛇鱗紋。依祖訓將姐兒交漕幫林氏,換其男嬰充程門嫡子。穩婆私藏姐兒臍帶血,余命沉之江心。
頁邊夾層血書:林氏女換程門孽,銀船過處雙生劫。
六月十五日
大霧鎖江,現鬼舟尾隨。依密令移官銀入特制柏木夾艙,底藏波斯火油二百桶、印度煙土三百斤。鑿船七孔,鎖童男七于底艙獻祭。程阿四抗命,以錨鏈貫顱,尸沉。
突然,乘船日志發出了光,投射到墻壁上,墻壁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我叫陳衛國,是記錄這個日記的人。”
“這管狼毫重逾千斤。墨是摻了沉香灰調的,落紙的沙沙聲像極了我那對孿生外孫的啼哭——他們此刻正在底艙吃著摻鴉片的奶水酣睡,尚不知天明就要骨肉分離。”
“船板滲進來的江水帶著鐵銹味,讓我想起林氏生產時的血水。那女娃左肩的茉莉胎記,與她外祖母臨終前抓破床帷的指痕一模一樣。我親手剪斷臍帶時,嬰兒的哭聲震得羅盤針亂顫,仿佛連司南都曉得這是樁損陰德的買賣。”
(擱筆,以銀鈴壓住被江風吹卷的紙頁)
“程阿四的尸首還在錨鏈上晃蕩,月光給他的臉蒙了層青霜。這個跟了我二十年的伙計,臨死前竟敢罵我斷子絕孫的活閻王。他哪里懂得,我程家男丁哪個不是從別人家棺材板上搶來的種?昨夜他掙扎時扯斷的念珠,有顆滾到了林氏換來的男嬰襁褓里,倒應了佛陀說的因果。”
(取酒壺傾灑雄黃酒,酒液在船板匯成卦象)
“丑時三刻了,七盞人魚膏燈在童男頸間晃悠。最瘦的那個孩子手腕系著五色繩,是程阿四偷偷給他綁的——這蠢漢到死都以為自己在積德。我摸了摸他冰涼的額頭,突然想起嫡孫浩兒右足的蛇鱗紋,那青斑在今夜格外妖異,像要游出來啃噬什么。”
(撕下片衣角蘸血,補繪河圖)
“寅初的梆子響了。再過半個時辰,鑿船的鐵錐就會捅穿這層薄板。柏木箱里的官銀貼著“賑“字封條,底下那三百斤印度煙土正滲出甜膩的香。最諷刺莫過于此——大清朝的救命錢,裹著大英帝國的催命膏。”
(以匕首刻桅桿留暗記)
“林老七的船候在霧里,接嬰的銀鈴就拴在桅燈上。那對鈴鐺本是程門長媳的嫁妝,如今卻要送走真正的血脈。我摸了摸懷中藏著的茉莉銀鎖,這是從女嬰襁褓里摘下的,鎖芯空著的位置,本該放她同胞弟弟的胎發。”
(取沉香粉撒入江祭)
“程家的列祖列宗,莫怪我狠心。當年父親為保嫡脈,將我同胞妹妹沉了井。今夜我雖舍了親孫女,卻給程門換了條活路。只是這船愈沉愈深,滿艙的銀子叮當作響,竟像萬千冤魂在嚼骨頭。”
(血書卦辭于艙壁)
“卯時將至,江面泛起魚肚白。最后看了眼熟睡的男嬰,他嘴角還沾著帶鴉片的奶漬。這孩兒將來要掌程家百年基業,卻不知自己原是漕幫棄子。倒是那女娃...(墨跡突然暈染)倒是那女娃左肩的茉莉,在晨曦里開得愈發艷了。”
(封存日志于防水錫匣)
“愿后世見字者,莫效此孽。倘有因果,俱加我身。唯盼雙生子血脈重聚那日,這二十萬兩腌臜銀,能化灰燼沃新芽。”
—程門不肖子孫衛國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