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井深處滲出的寒氣凝成霜花，春桃手中的宮燈忽明忽暗。女尸腕間的鎏金跳脫在幽光中泛著詭藍(lán)，我認(rèn)出這是武德年間掖庭特制的防蠱銀鐲，《貞觀政要》曾載此類銀器遇毒即黑。

“是前朝宮人。“春桃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她耳后花紋的花瓣正在簌簌掉落，“玄武門之變時，溺斃在太液池的鄭才人......“

我撫過冰壁上的霜紋，指腹觸到凹凸的銘文。舉燈細(xì)看，竟是《璇璣圖》殘句：“仁智懷德圣虞唐“。冰棱折射間，這七個字竟在女尸周身投下北斗七星的光斑。

頭頂傳來碎石滾落聲，追兵的腳步停在冰階斷裂處。春桃突然割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冰壁。花紋自她傷口蔓延，竟在冰面上綻開朵金蕊白蓮——這分明是敦煌壁畫中接引菩薩的座駕。

“跟著蓮花走。“她拽我鉆進(jìn)突然出現(xiàn)的冰縫。甬道四壁布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中都嵌著具冰封女尸，面容皆與我三分相似。最深處那具著袆衣戴十二鈿，腰間玉帶竟刻著“天授“年號。

春桃的銀鈴聲突然急促：“閉氣！“她將我按在冰壁上。前方暗河中浮起無數(shù)冰棺，棺中女子皆作武后打扮，有戴通天冠的，有執(zhí)玉笏的，最駭人的那具竟生著龍角。

“這些都是你。“春桃的呼吸凝成白霧，“三百年一輪回，武周氣數(shù)未盡......“

冰棺群突然震動，暗河涌起血色浪濤。我袖中的半枚魚符突然發(fā)燙，竟與最近那具龍角女尸手中的玉圭共鳴。當(dāng)玉圭浮空飛入我掌心時，《貞觀氏族志》的殘頁在腦海中翻動——這玉圭形制與洛陽出土的武周金簡分毫不差。

“小心！“春桃將我撲倒。一支鳴鏑箭擦鬢而過，箭簇上的五色絲絳纏著咒符。我認(rèn)出這是麟德年間吐蕃巫師所用的人面符，《酉陽雜俎》記載此符能奪人魂魄。

追兵舉著火把躍下冰階，為首者戴著昆侖奴面具。他手中彎刀刻著厭勝紋，正是顯慶年間被禁的突厥邪兵。刀鋒劈向冰棺時，龍角女尸突然睜眼，暗河掀起丈高血浪。

混亂中我摸到冰壁機(jī)關(guān)，北斗七星紋的凸起與玉圭完美契合。甬道轟然轉(zhuǎn)動，將我們甩進(jìn)間密室。墻上懸著的二十八宿星圖竟用人骨拼成，中央渾天儀的晷針指著“女主昌“的星象。

春桃突然悶哼倒地，她背心中箭處漫開和耳邊一模一樣的花紋。金液滲入地磚縫隙，激活了密室機(jī)關(guān)。人骨星圖簌簌震動，落下塊龜甲，裂紋與三日前所得殘片嚴(yán)絲合縫。

“參水猿移位......“我拼合著龜甲裂紋，“明日卯時，太史局將有異變。“

密道另一頭傳來李淳風(fēng)的吟誦聲，他手持的銅制渾天儀正在滲出金液。當(dāng)我們撞破暗門闖入太史局地窖時，老道正將帶血的蓍草投入青銅鼎，鼎中浮現(xiàn)的長安城微縮光影里，三百感業(yè)寺正在同時燃燒。

“才人來得正好。“李淳風(fēng)的白須無風(fēng)自動，“二十八星宿移位，紫微垣現(xiàn)雙日同輝之象——該是重排《推背圖》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