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在九環錫杖上時,我正站在大慈恩寺的鎏金浮屠前。春桃跪在七寶蓮花座下,僧衣領口露出半幅璇璣圖。她腕間新烙的蓮花紋與摩尼教圣痕重疊,恰似《歷代名畫記》中記載的則天皇帝臂釧樣式。
“請武才人撫琴。“住持捧來的九霄環佩琴透著蹊蹺,琴尾焦痕與《太平廣記》所述雷擊木紋如出一轍。我觸到冰弦時,耳后朱砂痣突然灼痛,眼前閃過李治白發纏滿渾天儀的畫面。
琴音未起,西北天際忽現彗星。春桃捧著的星盤瘋狂轉動,二十八宿銅獸竟口吐人言:“熒惑守心,女主當興!“滿場僧眾驚惶跪地,唯有我望見彗尾掃過的軌跡,分明是永淳年間才發明的草書“曌“字。
“此乃天授吉兆。“我故意撥斷第五弦,裂帛聲驚起塔頂寒鴉。當鴉群掠過日輪時,雙日同輝的異象再現,只是這次兩輪金烏中皆映著我的冕旒倒影。
王皇后的翟車在此時沖進山門,九旒冕上的東珠少了兩顆。她揮鞭指向我時,袖中掉出龜甲符咒,裂紋恰是“日月當空“的卦象。隨行的司天臺少監突然高呼:“太微垣主星移位,中宮當避賢讓位!“
春桃忽然躍上祭壇,撕開僧衣露出滿背璇璣圖。八百四十字化作金蝶撲向王皇后,在她鳳袍上灼出“天冊金輪“四字。我認出這是龍門石窟盧舍那大佛背光的銘文,此刻卻在王皇后驚恐的瞳孔中扭曲成索命梵咒。
“妖婦!“她扯斷瓔珞擲來,珊瑚珠落地竟擺成六字大明咒。我懷中的九霄環佩琴突然自鳴,七根冰弦絞住她脖頸,琴身浮現出神龍年間的敕造銘文——這竟是二十年后太平公主府中那架鎮宅古琴。
李治的龍輦在此時壓碎滿地佛蓮,他白發間已生出完整的龍角,握著我的那截手腕浮現鱗紋。當我們的血同時滴在星盤上,春桃背后的璇璣圖突然離體飛出,在虛空拼出武周新字:“天地人,曌當立。“
大雄寶殿的如來金身突然龜裂,露出里面摩尼教明尊雕像。李淳風從佛像掌心躍下,手中《推背圖》殘頁無火自燃,灰燼在香案上拼出我前夜抄錄的《臣軌》序章。
“請陛下順應天命!“老道突然割破春桃咽喉,她的血噴在九霄環佩琴上,竟凝成傳國玉璽的螭鈕紋樣。我抱著垂死的春桃,發現她耳后優曇花里藏著粒佛骨——與感業寺梧桐樹中的那顆如出一轍。
李治的指尖撫過琴身螭紋,文武百官的笏板突然自行飛出,在虛空拼成明堂穹頂的樣式。當第一縷月光穿過榫卯縫隙,我望見自己的十二旒冕冠已在司制坊的織機上來回穿梭,金線中游動著《大云經》的梵文。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春桃在我懷中化作金粉。最后一粒塵埃落進琴尾雷紋時,整座長安城的佛鐘同時轟鳴。我按住狂跳的朱砂痣,聽見二十二個時空的自己齊聲誦讀《兆人本業》——那是我穿越前正在研究的武周農書。
“媚娘。“李治的龍角抵住我眉心,冰涼觸感中浮現出萬象神宮的琉璃穹頂,“該去含元殿收網了。“
我們踏著春桃消散的金粉走向宮城,沿途宮燈次第自燃。當晨光照亮太極殿前的三百級玉階時,我望見自己的影子穿著十二章紋袞服,腰間蹀躞帶掛著那枚來自神龍二年的魚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