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祈聽曹麗菊說過，自己出生時就有優勢的身高，但這好像并沒有給她帶來什么好處。

許祈比她的妹妹許雯慧也要高上一些，那個阿姨的孩子。曹麗菊告訴她那應該叫幺媽，是她爸爸弟弟的老婆。

許雯慧出生時，許祈已經七歲了。許雯慧出生的手術室外，有六個人期待著她的啼哭，盼著她的誕生，心里不斷祝福，她是一個不需要祈求神明賜福的孩子，她的親哥哥許辰也是。

“曹麗菊，那我呢，我出生的時候呢？”十一歲的許祈問。

曹麗菊一邊繞著手中的毛線，扶了一下老花鏡，低頭斜眼看了一眼許祈：“都說了要懂禮貌，叫我婆婆。”

“錯了，老師說應該叫奶奶”

“哦。”曹麗菊頓了一下，“你妹妹小時候可愛笑了，天天張著個沒牙的嘴擱那樂，咿呀咿呀地笑個不停，咱一家子那叫一個喜歡，可惜你公公沒見過她，見過了肯定又要抱著她走后山上到處轉悠炫耀去……”說到這，曹麗菊又咯咯咯的像鴨子一樣笑起來。

許祈不耐煩了：“不是說講我出生的故事嗎？”

“你別急嘛哎呦，”曹麗菊繼續搗鼓自己的毛團，“你呀可比你妹駭人多了。”說了一句她又停下來看一眼許祈，像是刻意吊著她的胃口一樣，許祈不由得吞了幾次口水。

“你出生那會兒怎么也哭不出來，各個護士醫生急得團團轉，把你臍帶剪了抱起來就瘋狂倒著拍你的背，一輪兒一輪兒的。你爸當時在旁邊就一直在求神吶‘讓娃和他媽都平安無事啊上天，求求你啦’好半天你才終于咳出一灘羊水來哭了出來，你老漢、你公公、還有你婆婆哦不，是奶奶我，才一下子緩了口氣。‘活過來啦！’”

神的形象一下子在許祈心里就偉岸了起來：“后來呢？”

“后來我們都以為你肯定是個不愛哭的小家伙，出生的時候都不哭。結果后來你和你妹妹完全不一樣，你天天就把眼淚包著，白天哭干了晚上等你媽睡了又繼續哭，你那媽被你煩得不行，就不要你啦。”老太太又咯咯咯顫抖地笑起來。許祈聽到“不要你了”幾個字，又立馬不高興起來，撇過頭生悶氣，準備偷偷抹眼淚了。

曹麗菊馬上又幸災樂禍地哄她：“好咯好咯，婆婆騙你滴，不準哭哈！”曹麗菊靠近她的腦袋，伸出一只皺巴巴、軟綿綿的手來，胡亂地給許祈抹抹眼淚，小氣包又慢慢開心起來了。

許祈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玩笑，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沒什么爸媽的印象了。如今也只是依靠那幾張意外留存下來的照片拼湊著零零散散的記憶。很明顯和曹麗菊說的不同的是，和爸媽的那幾張合照里，她笑得很燦爛。

曹麗菊和老師都和她說，要牢牢記住爸爸媽媽的電話。因為想他們就可以和他們用家里那個綠綠的東西拿起來打電話，曹麗菊說那叫座機。也因為遇到危險和走丟時可以讓警察叔叔打他們的電話。于是小小的許祈很早就記住了他們的電話，但是她只用過一次那個綠綠的座機。她好像不太懂什么是想念。

“祈祈啊，你的出生不容易，像神明一樣。我們都覺得肯定老天保佑你，才給你一次見到婆婆我的機會，見到我們許家一家的機會。”

“你爸爸說，文化人管求神叫祈禱，我一開始還聽成乞討了咯咯咯……”她又笑起來，眼角的細紋顏色更深，形狀更長了，“所以呀，你爸爸就說要叫你許祈啦。”

許祈沉默起來，聽著這些，她的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但又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就只是沉沉的，又發起呆來。

“莫在那傻蹲著了，去寫作業，你們老師布置作業了吧？”曹麗菊催促起來，“要好好學習，活出樣子，不然還不如別從那個手術室出來。”

許祈站起身來，慢悠悠地準備下樓。曹麗菊又小聲說了一句：

“人嘛，祈禱得到了回應，就要告訴神，回應你的祈禱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