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鐘在清晨五點十七分準時撕裂夢境。季陽盯著天花板滲水痕跡，發(fā)現(xiàn)其輪廓與林深襯衫上的腦電極芯片完全重合。手機屏幕亮起陌生號碼的短信：「別相信白大褂里的心跳」，附件照片里是撕碎的《悲愴》琴譜，血跡在中央C鍵位置凝成問號。

市立醫(yī)院三樓走廊飄著來蘇水與百合花的混濁氣息。季陽推開神經外科診室門時，林深正在給實習生講解矢狀竇解剖模型。晨光將他握著探針的手指投射成十字架形狀，模型溝回間的陰影恰巧籠罩住季陽的眉心。

“換藥室在隔壁。“林深沒抬頭，不銹鋼托盤里的腦室穿刺針相互碰撞。

季陽舉起印著值班表的手機截圖，液晶屏反光在林深鏡片上炸開蒼白的噪點：“三年前的中秋夜，你在這間診室喝過黑咖啡嗎？“他故意用劇本臺詞般的腔調，“加了兩塊方糖，還是三塊？“

手術剪突然扎進橡木桌面的悶響驚飛窗外的灰斑鳩。林深白大褂下擺掃落一沓病歷，季陽看見最上方患者信息欄的0907編號被紅筆反復圈畫。當視線移到死亡時間欄的“21:07“，他意識到這正是母親心電監(jiān)護儀歸零的時刻。

“病理科缺個標本講解員。“林深摘下眼鏡擦拭的動作像在拆卸槍械，“你的表演型人格很適合這份兼職。“

冷藏柜的低溫讓季陽的舊傷開始抽痛。當他拉開第九號存儲屜，福爾馬林溶液里漂浮的杏仁核標本突然泛起漣漪。玻璃罐標簽上的采集日期顯示2018.9.15，捐贈者編號0907的筆跡與琴譜上的如出一轍。

通風管道的轟鳴聲中，季陽聽見背后傳來骨鋸啟動的蜂鳴。林深的身影倒映在標本罐弧面上，解剖鑷正緩緩伸向他的后頸：“海馬體儲存記憶，杏仁核加工恐懼——“金屬器械擦過耳垂，“你說它們泡在防腐液里還會做噩夢嗎？“

警報器驟然炸響的瞬間，季陽撞翻了裝著前額葉皮層的標本罐。淡黃色液體在地面蔓延成腦溝回的形狀，他撿起的病理報告顯示0907號患者接受過三次失敗的開顱手術。最后一次主刀醫(yī)師簽名欄里，林深的姓名被銳器反復劃穿，墨跡邊緣結著深褐色的血痂。

急診廣播突然呼叫林深的工號，季陽趁機閃進消防通道。安全出口綠光下，他拍下的病理報告水印浮現(xiàn)出“慈安私立醫(yī)院“的標識——這正是母親臨終前被轉院的機構。手機在此刻收到經紀人語音：“王導同意給你加試鏡，條件是今晚陪投資方參觀手術直播。“

地下停車場彌漫著輪胎焦糊味。季陽鉆進出租車時，后視鏡里閃過穿機車皮衣的身影。林深的哈雷摩托咬著他的車尾拐過三個街區(qū)，卻在舊城區(qū)的監(jiān)控盲區(qū)突然消失。計價器跳動的數(shù)字讓季陽想起母親臨終的心率，他搖下車窗深呼吸，卻聞到與林深袖口相同的雪松香。

“到了。“司機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金屬。季陽抬頭看見“慈安醫(yī)療美容“的霓虹招牌，旋轉門內飄出的鋼琴曲竟是林深在酒吧彈過的變奏版《月光》。導診臺后的護士戴著紫藤花胸針，她的工牌照片背景里，隱約可見林深在柯蒂斯學院的獲獎證書。

更衣室的紫外線燈管下，手術服散發(fā)著未拆封的死亡氣息。季陽對著鏡中的深綠色身影發(fā)怔，突然從反光中瞥見林深站在身后。他白大褂內搭著酒吧那夜的黑色高領毛衣，胸牌姓名欄貼著“麻醉科顧問“的偽造標簽。

“你母親臨終前修改過遺囑。“林深將密封袋拍在器械臺上，泛黃的紙張上，“腦組織捐贈“條款被娟秀字跡重重劃去，“她至死都在保護某個秘密。“

直播間的無影燈驟然亮起時，季陽看見手術臺上躺著昏迷的酒吧老板。投資方代表們的笑聲從觀察窗后傳來，王導正用劇本敲打林深帶來的病歷檔案。當高頻電刀切開頭皮層的瞬間，季陽發(fā)現(xiàn)患者耳后有道與林深虎口相似的疤痕——精確到毫米級的平行切口。

“現(xiàn)在你也是共犯了。“林深將吸引器導管塞進他顫抖的手心。顯示屏上，杏仁核正在蝶骨鉗下滲出淡粉色組織液，與標本罐里的0907號切片產生詭異共振。季陽突然看清無影燈罩上的倒影：林深口罩上方的眼睛，與十二歲那年從手術室走出的主刀醫(yī)生完全重合。

直播結束時暴雨再臨。季陽在器械清洗池撈起帶血的琴譜碎片，拼出的樂句竟與母親八音盒旋律完全一致。更衣室儲物柜突然彈開的瞬間，他看見林深的哈雷頭盔里塞著三支胰島素筆——正是自己在劇院丟失的那款。

手機在此刻彈出推送：“新銳演員季陽疑涉非法醫(yī)療直播“。配圖是他穿著手術服的身影，而畫面角落的鏡面反光里，林深正在刪除監(jiān)控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