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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兼葭蒼蒼

瓊?cè)A閣02

瓊?cè)A閣內(nèi),死寂如墳。

那一聲膝蓋撞擊金磚的悶響,如同喪鐘,在每個人的心頭重重敲響,余音回蕩在雕梁畫棟間,震得人魂飛魄散。

權(quán)傾朝野的宰相秦嵩,就這么直挺挺地、毫無征兆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深紫的錦袍委頓如泥,半白的須發(fā)微微顫抖。那張慣于翻云覆雨、刻滿陰鷙算計的老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瀕臨深淵的、純粹的慘白。冷汗,如同失控的溪流,沿著他松弛的臉頰和脖頸溝壑瘋狂淌下,瞬間浸濕了華貴的衣領(lǐng)。他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吐不出來。

整個大殿的空氣,凝固成了堅冰。

王德海早已癱軟在地,如同一灘爛泥,連抖的力氣都沒有了。其他宮人、侍衛(wèi)、香商,個個面無人色,噤若寒蟬,恨不得將頭埋進地磚縫隙里,生怕那至高無上的目光掃過自己。

而那道目光的主人——玄色龍紋常服的帝王,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沒有再看地上跪著的秦嵩一眼,那平靜無波的視線,如同拂過塵埃,再次落回了我的身上。

這一次,那目光不再是方才一掠而過的復(fù)雜暗涌,而是變得異常專注、清晰,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審視和……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顫的探究。

時間,在死寂中無限拉長。

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釘死在那冰冷的光柱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沖撞,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撞擊著被巨大真相震得支離破碎的認(rèn)知。視線里的一切都在晃動、扭曲——那刺目的龍紋,秦嵩匍匐在地的狼狽身影,還有地上那幾片被無情摜碎、沾染了塵埃的“松澗雪”碎片……

每一片碎屑,都映照著我林家傾塌的廢墟,映照著阿爹枯槁絕望的面容,映照著……眼前這個用“蕭徹”之名將我拖入深淵、如今又以帝王之尊碾碎我最后一絲僥幸的男人!

是他!就是他!那河灘泥濘中的瀕死之人,那內(nèi)室榻上氣息微弱的傷者,那輕描淡寫送出香料、抹平債務(wù)的“貴人”……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欺騙,都匯聚成了眼前這張清俊卻冰冷如霜的面孔!

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銳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憑據(jù)。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極致的冰寒中瞬間凍結(jié)。憤怒、屈辱、被愚弄的滔天恨意,還有那滅頂?shù)慕^望,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在四肢百骸里瘋狂噬咬、纏繞!

袖中的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幾乎要沖破理智堤壩的、毀滅一切的沖動!那被我掩藏起來的、靠近腕骨的舊疤,此刻如同烙鐵般灼燙,燙得靈魂都在尖叫!

他認(rèn)得!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他看著我像個小丑一樣,在秦嵩的威壓下掙扎,在林家傾覆的絕望中向他這個“貴人”求助!他像看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戲劇,冷眼旁觀著一切!

就在我?guī)缀跻贿@洶涌的恨意吞噬,幾乎要不顧一切地?fù)渖先ベ|(zhì)問時,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帝王身側(cè)半步之后。

那是一個身著暗青色勁裝的男子,身量不高,面容普通到丟進人堆里瞬間就會遺忘。他低垂著眼,氣息收斂得近乎不存在,仿佛只是帝王投下的一道影子。然而,當(dāng)他出現(xiàn)的瞬間,一股極其細(xì)微、卻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無形的絲線,精準(zhǔn)地掠過我的皮膚,帶來一陣寒栗。他的目光并未看向我,只是垂落在地面,仿佛在丈量秦嵩與死亡的距離。

這是一個真正的殺手。一個只屬于帝王的影子。

這無聲的威脅,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澆熄了我那幾乎焚毀理智的怒火,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和后怕。我猛地驚醒!這里是瓊?cè)A閣!眼前的是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帝王!剛才那一瞬間的念頭,足以讓我,讓整個林家僅存的血脈,萬劫不復(fù)!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滔天的恨意和幾乎脫口而出的質(zhì)問,硬生生壓回腹中。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唯有那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抽筋斷裂。

蕭徹的目光,似乎在我極力壓抑的顫抖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里,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他移開了視線,仿佛只是隨意地掃過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王德海。”他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依舊是那種玉石相擊般的清冷平靜,聽不出半分波瀾。

癱軟在地的王德海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匍匐到帝王腳邊,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磚,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奴……奴才在!奴才罪該萬死!奴才失察!奴才……”

“失察?”蕭徹淡淡地打斷他,語氣平緩,卻讓王德海瞬間啞了聲音,抖得如同風(fēng)中秋葉,“內(nèi)務(wù)府遴選貢香,關(guān)乎御體。爾等玩忽職守,不辨優(yōu)劣,反讓真正用心制香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更遭此等無端損毀……”

他的目光,終于再次落回地上那碎裂的香丸上,指尖無意識地捻動了一下。

“林氏香品‘松澗雪’,”他清晰地念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殿宇中,“清心凝神,意境高遠(yuǎn),朕……甚喜。”

“甚喜”二字,輕飄飄落下,卻如同千斤巨石,轟然砸在每個人的心頭!砸得秦嵩跪伏的身體猛地一顫,頭埋得更低!砸得王德海魂飛魄散!

“即日起,”蕭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香,定為御前常供。林氏香坊,復(fù)為皇商。一應(yīng)采辦事宜,由內(nèi)務(wù)府另行專辦。”

御前常供!復(fù)為皇商!

這輕描淡寫的八個字,如同兩道驚雷,再次在死寂的瓊?cè)A閣內(nèi)炸響!將剛剛還被打入地獄、永不錄用的林家,瞬間推上了云端!

巨大的反轉(zhuǎn)帶來的沖擊,甚至?xí)簳r壓過了心頭的滔天恨意。我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他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用林家的血淚染紅他帝王權(quán)柄的威嚴(yán)?還是……另一種更深的、我無法理解的掌控?

蕭徹卻不再看我。他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公務(wù),目光掃過依舊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王德海。

“至于你,”他聲音里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玩忽職守,險些埋沒佳品。杖責(zé)三十,罰俸一年,革去采辦總管之職,降為普通執(zhí)事,以觀后效。”

“謝……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王德海如蒙大赦,涕淚橫流,搗蒜般磕頭,仿佛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典。三十杖足以要了他半條老命,革職降級更是前途盡毀,但比起可能的腦袋搬家,這已是皇恩浩蕩。

處置完王德海,蕭徹的目光終于緩緩地、落回了那個依舊跪伏在地、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身影——秦嵩身上。

整個瓊?cè)A閣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秦嵩的身體,在帝王目光的籠罩下,幾不可察地繃緊到了極致。冷汗早已浸透了他華貴的紫袍,在地磚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秦相……”蕭徹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千鈞重壓,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秤砣,砸在秦嵩的心上,“年事已高,為國操勞多年,今日……想是太過勞神,一時失察,誤判了香品優(yōu)劣。”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是那種聽不出喜怒的平淡,卻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十度:

“既是如此,便回府好生將養(yǎng)些時日吧。朝中諸事,暫不必勞煩秦相掛心了。”

暫不必掛心!

這輕飄飄的五個字,無異于一道無形的、卻足以將人打入萬丈深淵的敕令!剝奪實權(quán),勒令閉門思過!對于權(quán)傾朝野、門生故吏遍天下的秦嵩而言,這比任何明面上的責(zé)罰都更致命!這意味著他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權(quán)力堡壘,將在這“靜養(yǎng)”期間,被無聲地瓦解、蠶食!

秦嵩跪伏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猛地抬起頭,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上,慘白褪去,涌上一股病態(tài)的、絕望的潮紅。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驚駭、不甘和一種瀕死的瘋狂!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想辯解,想求饒……

然而,當(dāng)他迎上帝王那雙深不見底、平靜得如同萬載寒冰的眼眸時,所有的話語,所有的不甘和瘋狂,都被那目光中蘊含的、絕對掌控的冰冷威壓,徹底凍結(jié)在了喉嚨里。

那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一種宣告。宣告著這場由他親手挑起的、意圖碾死螻蟻的鬧劇,最終被碾碎的,卻是他自己!

秦嵩臉上的潮紅迅速褪去,重新變成一片死灰。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極其緩慢地、仿佛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將額頭重新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象征著徹底臣服和敗落的鈍響。

“老臣……謝……陛下……恩典……”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

蕭徹不再看他。仿佛地上跪著的,只是一團無關(guān)緊要的塵埃。

他收回目光,視線似乎隨意地掠過依舊僵立在角落陰影里的我。那目光停留的時間極其短暫,短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然而,就在那目光掠過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枷鎖,悄然落下,將我死死地禁錮在原地。

那不是保護,不是恩賜。

那是一種宣告。

宣告著,從這一刻起,我,林晚,以及搖搖欲墜的林家香坊,已被徹底拖入了由他掌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心。無論我愿不愿意,無論我心中是恨是怒,都再無退路。

“起駕。”他淡淡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清冷無波。

“陛下起駕——!”內(nèi)侍尖細(xì)的嗓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劃破了死寂。

玄色的龍紋衣擺拂過冰冷的地磚,沉穩(wěn)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朝著那扇通往深宮內(nèi)苑的雕花月洞門而去。那個暗青色的影子,如同最忠實的獵犬,無聲無息地緊隨其后,消失在內(nèi)苑的陰影里。

留下死寂一片的瓊?cè)A閣,留下滿地狼藉的香屑,留下一個被剝奪了權(quán)柄如同喪家之犬的宰相,留下無數(shù)驚魂未定的目光……

還有,一個被釘在原地、渾身冰冷、袖中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的我。

林家活了。

以最荒誕、最屈辱、最身不由己的方式,活了。

御前常供!復(fù)為皇商!

這八個字如同最燙手的烙印,在短短半日之內(nèi),如同長了翅膀般飛遍了整個京城。曾經(jīng)門可羅雀的林家香坊,門檻幾乎被踏破。各色人等,或真心道賀,或諂媚逢迎,或打探消息,或心懷叵測,形形色色的面孔擠滿了小小的店堂。那濃郁的、混雜著各種名貴香料和人情世故的暖香,幾乎要將人熏暈過去。

庫房里堆滿了內(nèi)務(wù)府專程送來的頂級香料,金銀流水般涌入賬房。老周佝僂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些,臉上也多了幾分久違的生氣,指揮著新雇的伙計忙前忙后,聲音都洪亮了幾分。

連阿爹的病榻前,也多了幾位宮里退下來的老御醫(yī)。他們捻著胡須,斟酌著開方,藥罐子里熬煮的,是真正的續(xù)命良藥。阿爹蠟黃的臉上,竟也奇跡般地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紅暈,渾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對生的渴望,拉著我的手,一遍遍虛弱地念叨著:“晚兒……好……好……祖宗保佑……林家……有救了……”

“有救了……”

這三個字,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

我站在喧囂的店堂與彌漫著藥味的內(nèi)堂之間那道薄薄的布簾旁,看著眼前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景象。心,卻像是浸在數(shù)九寒冬的冰窟里,冷得發(fā)木。

這一切,是用什么換來的?

是用阿爹被秦嵩爪牙打斷的腿!是用林家祖宅被焚毀的焦土!是用我……像一個待價而沽的物件般,被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御前常供”四個字,輕描淡寫地打上了專屬的烙印!

“林姑娘,恭喜恭喜啊!”一個油滑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是城里“瑞和祥”綢緞莊的劉掌柜,他堆著滿臉諂媚的笑,將一份大紅燙金的請柬塞到我手里,“過幾日我家老太君八十大壽,特請姑娘賞光!若能得姑娘親手調(diào)制一爐壽香,那真是蓬蓽生輝,祖上積德啊!”

我面無表情地接過那沉重的請柬,指尖冰涼。曾幾何時,這些眼高于頂?shù)纳藤Z,連正眼都不屑瞧一下落魄的林家。如今……

“劉掌柜客氣了。”我的聲音干澀,聽不出情緒,“只是近日要趕制御前貢香,恐怕分身乏術(shù)。”

“哎呀!理解!理解!”劉掌柜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更加熱切,“自然是御前的差事要緊!那……那等姑娘得閑了,隨時吩咐!隨時吩咐!”他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應(yīng)付完一波又一波的訪客,已是華燈初上。喧囂漸散,店堂里終于恢復(fù)了短暫的平靜。濃重的香料氣息沉淀下來,帶著一種虛假的暖意。

我疲憊地揉著眉心,回到內(nèi)堂。阿爹喝了藥,沉沉睡去,呼吸雖然微弱,卻平穩(wěn)了許多。老周在燈下?lián)苤惚P,噼啪作響,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滿足。

“小姐,您看……”老周見我進來,連忙捧起賬冊,指著上面一串串新添的數(shù)字,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激動,“這才幾日!庫里的銀子,比咱們過去一年賺的都多!還有那些料……都是頂好的!宮里送來的!咱們林家……是真的熬出頭了!”

熬出頭了?

我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欞。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灌入,吹散了室內(nèi)令人窒息的暖香。遠(yuǎn)處,皇城的方向,宮燈如星,勾勒出那巍峨森嚴(yán)的輪廓,如同蟄伏在暗夜中的巨獸。

那里面,住著那個叫蕭徹的男人。那個毀了我一切,又施舍般給了我“生路”的男人。他像一張無形的、鋪天蓋地的網(wǎng),已經(jīng)將我,將整個林家,牢牢地罩在了其中。這“生路”,不過是換了一個更華麗、更身不由己的牢籠。

“周叔,”我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把這些新收的銀子,都存到‘匯通’錢莊去。另外……再幫我打聽一個人。”

老周一愣:“小姐要打聽誰?”

我轉(zhuǎn)過身,燭光在我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袖中的手,無意識地?fù)徇^手腕內(nèi)側(cè)那點早已被衣袖遮掩的舊疤,指尖冰涼。

“一個……叫蕭徹的人。所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事無巨細(xì),我都要知道。”我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老周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疑和不解。蕭徹?那個南邊的香料商人?小姐怎么突然要查他?而且看小姐這神情……但他終究沒敢多問,只是恭敬地應(yīng)下:“是,小姐。老奴這就去辦。”

看著老周退出去,我緩緩閉上眼。

查他。不是為了感激,更不是為了攀附。

是為了看清這牢籠的邊界,看清那執(zhí)掌生殺予奪之手背后的意圖。是為了……在這看似繁華、實則步步殺機的“生路”上,找到一絲可供喘息的縫隙,找到那……足以割裂這無形巨網(wǎng)的,哪怕最微小的刃口。

夜風(fēng)嗚咽,吹得窗紙沙沙作響。如同無數(shù)冤魂在低語。

林家活了。

但屬于林晚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

夜深,萬籟俱寂。

白日里喧囂如市的林家香坊,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濃重的藥味和沉香的暖甜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悶得人喘不過氣。

我合衣躺在阿爹病榻旁的矮榻上,卻毫無睡意。白日瓊?cè)A閣的驚心動魄,帝王那深不見底的目光,秦嵩跪伏的狼狽,還有林家這突如其來的“繁華”,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瘋狂旋轉(zhuǎn),攪得心緒翻騰如沸。手腕內(nèi)側(cè)那點舊疤,隔著衣料,仿佛也在一跳一跳地灼燙。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

忽然,一絲極其細(xì)微的、不同于藥味和沉香的異樣氣息,如同冰冷的蛇信,悄無聲息地鉆入了我的鼻腔!

那是一種……極其淡薄、卻帶著鐵銹甜腥和泥土腐敗混合的……血腥氣!還有一種……冷硬的、屬于金屬和皮革的、夜行之人身上特有的……肅殺氣!

不是錯覺!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驟然縮緊!有人!而且,不止一個!就在這香坊之內(nèi)!

是誰?秦嵩派來的死士?還是……別的什么人?這“皇商”的名頭剛戴上,殺機就緊隨而至了嗎?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我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連指尖都不敢動一下。耳朵卻極力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聲響。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

只有一種近乎虛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如同潛伏在陰影里的毒蛇,冰冷的目光正黏膩地掃過我的后頸。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殺意似乎要凝成實質(zhì),冰冷的鋒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割開喉嚨的瞬間——

“嗖!”

一道極其輕微的、如同裂帛般的破空之聲,極其突兀地響起!快得如同幻覺!

緊接著,是另一種沉悶得幾乎聽不見的、如同重物倒地的聲音,從外間店堂的方向傳來!極其短暫,隨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那黏膩在我身上的殺意,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抹去,瞬間消失了!

發(fā)生了什么?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停滯了。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確認(rèn)了危險已經(jīng)解除,我才用盡全身的力氣,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著穿上鞋,腳步虛浮地、如同踩在棉花上,輕輕掀開內(nèi)堂的布簾。

店堂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來一點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貨架的輪廓。濃重的血腥味,如同打翻的油漆,瞬間沖散了所有藥香和沉香的味道,濃烈得令人作嘔!

借著那點慘淡的月光,我看到靠近后門的地面上,伏著一個模糊的黑影!一動不動,身下是一灘正在緩慢擴散的、深色的液體!

死……死了?

是誰?剛才那股殺意的來源?還是……殺了他的人?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我捂住嘴,強壓下喉頭的驚呼和胃里的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被后門門檻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反光吸引。

那是一小灘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色液體,黏稠,散發(fā)著濃重的血腥氣。而在這血泊邊緣,清晰地印著半個……沾血的腳印!鞋底紋路清晰可見,不大,指向后門外幽深的巷子。

腳印?!

我心頭猛地一跳!幾乎是本能地,我輕手輕腳地繞過地上那具散發(fā)著死氣的尸體,如同鬼魅般閃到后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后巷狹窄而黑暗,堆滿了雜物,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濃重的血腥氣。月光被高墻切割,只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

就在這微弱的光線下,巷子深處,靠近拐角的地方,一個身影正背對著我。

他半蹲在地上,身形融入濃重的陰影里,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他穿著一身便于夜行的深色勁裝,勾勒出精悍利落的線條。一頭黑發(fā)簡單地束在腦后。

他正低著頭,專注地……擦拭著什么。

借著那慘淡的月光,我看清了他手中之物——那是一柄形狀奇特的短劍,劍身狹窄,弧度流暢,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寒芒!劍刃上,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正順著他的動作,被一塊深色的布巾緩緩拭去。

他擦拭的動作很慢,很細(xì)致,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心愛的藝術(shù)品,而非剛剛飲血的兇器。

濃重的血腥氣,正是從他身上和他手中的劍上散發(fā)出來。

是他!

剛才那聲輕微的破空聲,那倒地的悶響……是他殺了那個潛入香坊的殺手!

他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是保護?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我驚疑不定,幾乎要退回門內(nèi)時,那半蹲著的身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他擦拭劍身的動作,極其細(xì)微地頓了一下。

然后,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了頭。

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他半張側(cè)臉。

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甚至可以說帶著幾分少年氣的面孔。然而,那上面卻沒有任何屬于少年的青澀或溫度。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冷白,下頜線條利落而冷硬。鼻梁挺直,薄唇緊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

當(dāng)他的目光透過幽暗的巷子,精準(zhǔn)地、毫無溫度地投向我所在的門邊陰影時——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的顏色很深,近乎純黑,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里面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殺意,沒有警惕,甚至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只有一片純粹的、死寂的冰冷!漠然得如同亙古不化的玄冰,倒映著這世間的一切,卻又仿佛視萬物如無物。被他看著,仿佛被無形的冰錐刺穿,連靈魂都要凍結(jié)!

他就這樣,隔著十幾步黑暗的距離,用那雙毫無波瀾、死寂冰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沒有詢問,沒有威脅,沒有任何言語。

只是那樣“看”著。

仿佛我只是這幽暗巷子里,一塊擋路的石頭,或者……一具即將被清理掉的尸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濃重的血腥味,冰冷刺骨的目光,還有他手中那把泛著幽光的、剛剛拭去血跡的短劍……一切的一切,都構(gòu)成了一幅詭異而令人窒息的畫面。

我僵在門后的陰影里,如同被那冰冷的視線釘死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指尖冰涼,連呼吸都忘記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雙死寂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他是誰?他到底想做什么?

鳳姣紫梓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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