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螺巷的夜,像一鍋熬得發(fā)餿的濃湯,黏稠、污濁、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劣質(zhì)酒氣、汗臭、嘔吐物的酸腐和不知名垃圾的餿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隔壁房間醉漢的鼾聲如雷,夾雜著女人壓抑的哭泣和老鼠在房梁上窸窣奔跑的細(xì)碎聲響,每一種聲音都像鈍刀,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來回拉扯。
我背靠著冰冷粗糙、布滿污漬的土墻,蜷縮在角落唯一一張吱呀作響的破板床上。油燈早已熄滅,只有窗外巷子里不知誰家漏出的一點(diǎn)昏黃燈光,吝嗇地透過糊著破油紙的窗欞,在房間里投下模糊晃動的光斑。老周蜷在墻角的草席上,抱著那個裝著銀票和鑰匙的包袱,發(fā)出時斷時續(xù)、驚懼不安的囈語。阿爹躺在另一側(cè),呼吸沉重而急促,帶著破風(fēng)箱般的雜音,每一次吸氣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每一次咳嗽都讓整個瘦弱的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像一片在寒風(fēng)中即將凋零的枯葉。
他身上的高熱,如同燒紅的烙鐵,隔著一段距離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冷汗浸透了他單薄的里衣,貼在嶙峋的骨頭上,更顯出形銷骨立的凄涼。白日里泥螺巷老郎中渾濁而無奈的眼神,還有那句“肺癆入骨,藥石難醫(yī),早備后事”的判詞,如同冰冷的毒蛇,盤踞在我的心頭,反復(fù)噬咬。
爹……真的……不行了嗎?
這個念頭像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幾乎要將我碾碎。林家香坊的傾塌,秦嵩的步步緊逼,瓊?cè)A閣的驚魂逆轉(zhuǎn),夜半的血腥殺戮……一樁樁,一件件,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瘋狂旋轉(zhuǎn)。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孤注一擲,在死亡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可笑。
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這泥螺巷的夜色,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將我徹底淹沒。手腕內(nèi)側(cè)那點(diǎn)舊疤,隔著衣袖,仿佛也在隱隱作痛,提醒著那個高高在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以及那個在血泊旁擦拭短劍、眼神死寂如冰的影子。他們,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
我還能做什么?我還能去哪里?帶著油盡燈枯的阿爹和驚恐無措的老周,像喪家之犬一樣,在這污穢的泥沼里腐爛等死嗎?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絲毫壓不住心頭那滅頂?shù)暮夂汀桓剩?/p>
就在這絕望幾乎要將我徹底吞噬的剎那——
“篤、篤篤。”
極其輕微、帶著特定節(jié)奏的叩門聲,如同鬼魅的低語,陡然在死寂的房間外響起!
不是隔壁醉漢的吵鬧,不是老鼠的跑動!那聲音清晰、短促、帶著一種刻意的試探,就響在我們這間破敗房門的門板上!
是誰?!
我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恐懼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
秦嵩的爪牙?宮里的緹騎?還是……那個擦拭短劍、眼神死寂的影子?!
老周被驚醒了,猛地坐起,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極度的驚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叫出聲。阿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艱難地睜開渾濁的眼睛,茫然又恐懼地望向門口的方向。
“篤、篤篤。”那叩門聲再次響起,不急不徐,帶著一種詭異的耐心。
我猛地從床上彈起,動作輕捷得如同受驚的貓。指尖冰涼,身體繃緊到了極致,目光如同淬毒的針,死死釘在那扇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推開的破門板上。
袖中,那柄在離開香坊時匆忙抓起、用來防身的、淬了麻藥的銀簪,被我緊緊攥在手里,冰涼的簪尖抵著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鎮(zhèn)定。
是誰?!
門外的人似乎知道里面的人已經(jīng)警覺,不再叩門。
一片死寂。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門板下方狹窄的門縫外,那片被走廊燈光切割的、模糊的光影,似乎被什么東西遮擋了一下,又恢復(fù)了原狀。
緊接著,一片薄薄的、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硬物,如同靈蛇般悄無聲息地從那狹窄的門縫底下,滑了進(jìn)來!
輕飄飄地,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
那是一張……名帖?
沒有腳步聲離去。門外的人,仿佛融入了黑暗,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調(diào)動到了極致,死死盯著門口,足足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門外再無任何動靜,只有泥螺巷夜晚固有的、令人煩躁的背景噪音。
他……走了?
確認(rèn)門外再無威脅,我才如同虛脫般,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我?guī)撞經(jīng)_到門邊,不敢開門,迅速彎腰,一把抄起地上那張薄薄的硬物。
入手微涼,是上好的云紋紙。在窗外透進(jìn)來的那點(diǎn)模糊光線下,勉強(qiáng)能看清上面的字跡。
墨色深沉,筆鋒內(nèi)斂卻力透紙背,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
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辰,巳時三刻,城南青竹苑,靜候故人。”**
落款,是一個鐵畫銀鉤、力貫紙背的名字——
**沈硯!**
沈硯?!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猝不及防地在我早已被絕望冰封的心湖中炸響!
是他?!怎么會是他?!
那個曾經(jīng)在青梅竹馬的年少時光里,與我一同在林家香坊的院子里追逐嬉鬧,一同趴在祖父膝頭辨認(rèn)各種奇異香料的沈家哥哥?那個在祖父去世、林家初顯頹勢時,被沈家匆匆送離京城、遠(yuǎn)避江南的……沈硯?
他不是在江南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污穢絕望的泥螺巷?還知道我們藏身于此?!
“故人”……他稱我為“故人”?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瞬間沖垮了剛剛筑起的絕望堤壩。無數(shù)紛亂的念頭在腦海中瘋狂沖撞。他是敵是友?沈家當(dāng)年在林家勢微時選擇明哲保身,如今為何突然尋來?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秦嵩?蕭徹?他又是哪一方的人?
然而,在這巨大的疑竇和不確定之中,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希望,卻頑強(qiáng)地從心底最深處,掙扎著探出了頭。
青竹苑……城南……那地方我知道!是一家頗有名氣的茶樓,清幽雅致,往來多是些文人墨客、商賈名流。至少……不是龍?zhí)痘⒀ǎ?/p>
更重要的是,沈硯!這個名字本身,就像一根連接著遙遠(yuǎn)過去、那段還未被仇恨和絕望徹底吞噬的、帶著暖意的時光的繩索。
也許……也許他真的只是念著舊情?
也許……他能幫阿爹請到更好的大夫?
也許……他能提供一條離開這泥螺巷的、相對安全的出路?
無數(shù)的“也許”在心頭翻涌,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的稻草。
我攥著那張薄薄的名帖,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紙張邊緣硌著掌心,帶來清晰的觸感。我猛地回頭,看向角落里驚魂未定的老周,又看向床上氣若游絲、眼神渙散的阿爹。
那絲微弱的希望,在阿爹痛苦的喘息聲中,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間變得滾燙而清晰!
不能放棄!哪怕只有一絲可能!哪怕是與虎謀皮!
“周叔!”我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壓得極低,卻異常清晰,“看好我爹!我出去一趟!”
老周驚恐地瞪大眼睛:“小姐!您……您要去哪?!外面……外面太危險了!”
“別問!等我回來!”我沒有解釋,也來不及解釋。迅速將那張名帖貼身藏好,攏了攏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外衫,將頭發(fā)簡單地挽成一個最不起眼的婦人髻。袖中的銀簪滑入袖袋,冰冷的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深吸一口氣,帶著泥螺巷特有的污濁和絕望氣息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我猛地拉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門板,閃身而出,又迅速反手關(guān)上。
走廊里光線昏暗,充斥著更濃重的劣酒和汗臭味。幾個醉醺醺的漢子靠在墻邊,目光渾濁地掃過我。我低著頭,腳步匆匆,盡量讓自己融入這片混亂的底色之中,如同一條滑入泥沼的魚,朝著巷口那片灰蒙蒙的天光奔去。
城南,青竹苑。
名字清雅,環(huán)境也確實(shí)幽靜。白墻黛瓦,掩映在幾叢修竹之后,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空氣中飄散著清雅的茶香和若有若無的竹葉清氣。
巳時三刻剛過。大堂里人不多,三三兩兩,低聲交談。伙計引著我,穿過一道垂著竹簾的回廊,來到后院一間更為僻靜的雅室前。
“客官,您請的客人到了。”伙計在門外恭敬地通報一聲,便躬身退下。
我站在門外,心,卻比在泥螺巷時跳得更快。手心里全是冷汗。袖中的銀簪,已被我悄然握緊。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的竹門。
雅室清雅,布置簡潔。一張竹案,兩把藤椅,窗外一叢翠竹搖曳生姿。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灑入,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個身影,正背對著門,負(fù)手立在窗前,凝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
身姿挺拔,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靛青色直裰,洗得有些發(fā)白,卻漿洗得干干凈凈。一頭墨發(fā)用一根簡單的青玉簪束起,露出修長的脖頸。
聽到開門聲,那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凝滯。
曾經(jīng)記憶中那個眉眼清亮、帶著幾分跳脫飛揚(yáng)的少年郎,已被歲月打磨得棱角分明,沉淀出一種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質(zhì)。面容依舊清雋,只是眉宇間添了幾分風(fēng)霜的痕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那雙眼睛……那雙曾經(jīng)盛滿陽光和促狹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古井,平靜無波地望過來,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是他!真的是沈硯!
歲月改變了他的容顏,沉淀了他的氣質(zhì),但那骨子里的輪廓,我絕不會認(rèn)錯!
“晚晚。”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帶著一種久別重逢的、刻意的平靜,喚出那個只存在于遙遠(yuǎn)記憶中的昵稱。
這一聲“晚晚”,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塵封多年的記憶閘門!那些無憂無慮、香氣彌漫的童年碎片,那些屬于林家香坊和沈家小院的笑語喧嘩,祖父慈祥的面容……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神智!巨大的沖擊讓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眶驟然酸澀發(fā)熱!
所有的警惕、所有的防備、所有的恨意和絕望,在這猝不及防的、來自遙遠(yuǎn)過去的稱呼面前,瞬間土崩瓦解!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猛地沖上喉頭,幾乎要讓我當(dāng)場失態(tài)!
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重的血腥味。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那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意和喉頭的哽咽強(qiáng)行壓下。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尖銳的刺痛讓我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冷靜。
不能信!林晚!你不能信!
沈家當(dāng)年的明哲保身,他此刻詭異的出現(xiàn),還有這深不可測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疑點(diǎn)!這聲“晚晚”,究竟是久別重逢的真情流露,還是……精心設(shè)計的、攻破心防的武器?
我強(qiáng)迫自己挺直背脊,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探究,有審視,有復(fù)雜難辨的情緒,卻唯獨(dú)……沒有久別重逢應(yīng)有的純粹喜悅。
“沈公子,”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種刻意拉開的疏離和冰冷,“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我刻意忽略了那個親昵的稱呼,選擇了最客套、最疏遠(yuǎn)的稱謂。
沈硯的眸光,在我疏離的稱呼出口的瞬間,似乎極其細(xì)微地黯淡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他臉上那刻意維持的平靜,也出現(xiàn)了一絲細(xì)微的裂痕,隨即又被他迅速修復(fù)。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目光卻如同實(shí)質(zhì)般,緩緩地、細(xì)細(xì)地在我臉上掃過。那眼神銳利而專注,仿佛在辨認(rèn)一件失而復(fù)得、卻又面目全非的舊物。他看得極其仔細(xì),從我枯槁憔悴的面容,到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沾染了泥螺巷污濁氣息的粗布衣衫,最后,落在我緊緊攥著、指節(jié)泛白的手上。
那目光里,沒有鄙夷,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人吸進(jìn)去的……痛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你……”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受苦了。”
三個字,輕飄飄落下。沒有解釋他為何而來,沒有詢問林家發(fā)生了什么,只有這簡簡單單的、直指核心的三個字——“受苦了”。
這簡單的三個字,卻像一把裹著棉花的重錘,狠狠砸在我強(qiáng)撐起的、冰冷堅硬的心防之上!那被強(qiáng)行壓下的委屈和酸楚,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洶涌而上,幾乎要沖破眼眶!
我猛地別開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那搖搖欲墜的堤壩就會徹底崩潰。
“沈公子遠(yuǎn)道而來,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一句吧?”我的聲音緊繃到了極致,帶著一種近乎尖銳的自嘲,“林家如今什么境況,想必沈公子早已打聽得一清二楚。我這‘故人’,如今不過是泥沼里掙扎的一條喪家之犬,當(dāng)不起公子這聲問候。”
我將“故人”二字咬得極重,帶著濃濃的諷刺。
沈硯沉默地看著我強(qiáng)撐的倔強(qiáng)和尖銳的自毀傾向,眉峰幾不可察地蹙起。他沒有再試圖用言語安撫,而是緩緩伸出手,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輕輕放在了兩人之間的竹案上。
那是一個扁平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油紙包。
“我知道你此刻不會信我。”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力量,“林伯父的病,拖不得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目光瞬間被那油紙包吸引!
“這里面,”沈硯的手指輕輕點(diǎn)在油紙包上,“是‘回春堂’孫老神醫(yī)親手配制的‘九轉(zhuǎn)還魂丹’。雖不能根治沉疴,但足以吊住林伯父一口氣,爭取時間。”
孫老神醫(yī)!九轉(zhuǎn)還魂丹!
這兩個名字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響!孫老是京城杏林泰斗,早已封刀不出,尋常權(quán)貴都難請動!那“九轉(zhuǎn)還魂丹”更是傳說中的續(xù)命圣藥!沈硯他……他如何能拿到?!
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狂喜,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的理智!阿爹有救了?至少……有了一線生機(jī)?!
然而,緊隨其后的,是更深、更冷的警惕!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此珍貴之物,他憑什么給我?代價是什么?
“條件呢?”我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沈硯的眼睛,聲音冷得像冰,“沈公子如此厚禮,林晚承受不起。你想要什么?或者說……你背后的人,想要什么?”
我的目光銳利如刀,毫不掩飾地刺向他:“是秦嵩讓你來的?還是……龍椅上那位?”
沈硯的瞳孔,在我提到“秦嵩”和“龍椅上那位”時,驟然收縮!那深邃平靜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驚濤駭浪瞬間翻涌而起,又被他強(qiáng)行壓下!一抹極度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在他眼底飛快掠過!
他顯然沒料到,我竟會如此直接、如此尖銳地點(diǎn)破這層窗戶紙!更沒料到,我竟已深陷如此恐怖的漩渦中心!
室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竹影搖曳,沙沙作響。唯有我們兩人之間,無形的暗流洶涌激蕩。
沈硯臉上的平靜徹底碎裂。他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震驚、痛惜、憤怒、掙扎……最終,都化為一種沉重的、帶著鐵銹味的決絕。
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沉重力量:
“沒有條件。”
“秦嵩?他還不配支使我沈硯。”
“至于龍椅上那位……”他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冷冽、甚至帶著一絲嘲諷的弧度,目光卻死死鎖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釘進(jìn)我的靈魂深處。
“晚晚,我要你活著。”
“好好地、清醒地活著。”
“活到親眼看著他們——那些將林家推入地獄、將你逼入絕境的人——”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詛咒般的冰冷鋒芒,清晰地、一字一頓地砸在寂靜的雅室之中:
“一個!一個!地!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