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境·海陵城·幽冥歸墟**
玄離懷中青陽的身體,冰冷得如同北荒深埋的凍土,那兩道刺目的血痕在符文布帶上蜿蜒,如同宣告某種終結。影龍衛副統領倒斃在血泊中的尸體,散發著濃烈的鐵銹味,灼痛了他的眼。頭頂,赤炎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翻滾,熔金的眼眸時而混亂暴怒,時而閃過被玄離爆發出的帝王煞氣震懾后的短暫茫然,口中發出痛苦而尖銳的嘶鳴,如同受傷的兇獸。腳下,歸墟之眼翻騰的黑水發出貪婪的“咕嘟”聲,卷住“鎮淵令”的幽冥觸手正加速縮回那無底的黑暗深淵!更遠處,廢墟陰影里,弩箭襲來的方向,殺機如同毒蛇般潛伏!
絕境!悲憤!暴怒!玄離的血液在血管里沸騰咆哮,幾乎要沖破皮肉!北荒十年磨礪出的兇性,登基以來壓制的帝王之怒,以及對逝去者、對瀕死者、對失控者、對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在這一刻徹底點燃!
“吼——!”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炸開!他猛地將懷中青陽交給僅存的兩名傷痕累累、眼神卻依舊死忠的影龍衛,嘶吼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她走!去西境!找姬玉!用命護住她!”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血肉的決心。
影龍衛咬牙接過那輕得嚇人的身體,重重點頭,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朝著混亂中尚未被藤蔓完全封死的缺口疾掠而去!
目送那抹深青消失在廢墟邊緣,玄離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雙眼赤紅如血,死死鎖定了那即將沉入歸墟的“鎮淵令”!鎖定了頭頂混亂掙扎的赤炎!鎖定了弩箭襲來的方向!
沒有退路!只有血償!
他反手拔出那柄從未離身、飲過無數北荒兇獸之血的漆黑短匕——匕身銘刻著古老的饕餮紋,此刻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殺意與憤怒,發出低沉的嗡鳴!他毫不猶豫地將匕首鋒刃狠狠劃過自己的左掌!
嗤!
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滾燙的、蘊含著磅礴帝王煞氣與北荒兇性的鮮血,如同壓抑了萬年的巖漿,狂噴而出!
這血,并未滴落塵埃!
玄離染血的手掌猛地拍向插在身前、銀輝已然黯淡、卻依舊殘留著青陽最后一絲心念與重明神力的烏木杖!
“以吾帝血!燃此殘魂!重明!醒來——!!”
他嘶聲狂吼,聲音如同垂死巨龍的咆哮!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意志與瘋狂的獻祭!
嗡——!!!
那本已黯淡的烏木杖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銀金光芒!杖頂的重明鳥雕像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裂痕瞬間遍布!一道遠比青陽催動時更加龐大、更加凝實、卻帶著一種狂暴毀滅氣息的重明鳥虛影,強行凝聚!
這虛影不再純凈神圣,銀輝的邊緣纏繞著玄離鮮血中逸散出的暗紅煞氣與玄金龍形!它雙目燃燒著憤怒的金焰,發出撕裂靈魂的悲鳴,不再是凈化,而是帶著同歸于盡的毀滅意志,猛地撲向那卷著“鎮淵令”縮回的幽冥觸手!
轟隆——!!!
如同九天驚雷在歸墟之眼炸響!銀金與暗紅交織的毀滅光流,狠狠撞上粘稠污穢的幽冥之力!恐怖的能量瞬間湮滅、爆炸!
那條巨大的觸手首當其沖,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油,在凄厲到極致的尖嘯聲中寸寸崩解、消融!連帶著被卷住的“鎮淵令”,也在那毀滅性的沖擊下發出刺耳的哀鳴,布滿銅綠的表面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烏光急劇閃爍、黯淡!
整個歸墟之眼劇烈沸騰!粘稠的黑水如同被激怒的巨獸,掀起滔天巨浪!更多的、更加粗壯的幽冥觸手帶著毀天滅地的怨毒,破開水面,瘋狂地抽打、纏繞向那強行凝聚、已然瀕臨崩潰的重明虛影!同時,一股針對玄離的、凝聚了歸墟本源怨毒的冰冷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億萬根冰針,狠狠刺向他的識海!
“噗——!”玄離如遭重錘,七竅瞬間迸出鮮血!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強行以帝血引動殘存神力,反噬兇悍無匹!但他拄著那瀕臨破碎的烏木杖,如同釘死在礁石上的孤狼,死死盯著那布滿裂痕的“鎮淵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就是不退!
頭頂,赤炎被這下方更加狂暴混亂的能量沖擊再次波及,熔金的眼眸中混亂與清明瘋狂交織!她看到了玄離七竅流血、搖搖欲墜的慘狀,看到了那枚令她本能憎惡的“鎮淵令”即將崩碎,也感受到了歸墟那針對玄離的致命怨毒!一種源自靈魂深處、超越混亂的悸動猛地爆發!
“玄……離!”一聲帶著痛苦掙扎的嘶喊從她口中擠出!她周身的赤金烈焰驟然向內坍縮,不再是無序的焚毀,而是凝聚成一道凝練到極致、如同赤金琉璃般的火焰長矛!矛尖直指一條正狠狠抽向玄離頭顱的幽冥觸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廢墟外圍,那處射出弩箭的殘破高墻后,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撲出!他們全身包裹在貼身的夜行皮甲中,動作迅捷無聲,手中不再是弩,而是淬著詭異藍芒的短刃,目標只有一個——玄離的后心!時機依舊歹毒,正是他硬抗歸墟精神沖擊、搖搖欲墜、無暇他顧的瞬間!
眼看那三道藍芒就要刺入玄離毫無防備的后背——
一道比暗夜更幽邃、比寒冰更刺骨的劍光,毫無征兆地,從側方一片倒塌的假山陰影中暴起!
那劍光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如同暗夜中撕裂空間的一道冷電!帶著一種沉寂了太久、一朝爆發便欲飲血的死寂殺意!
噗!噗!噗!
三聲輕響,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
那三名撲出的刺客,身形在半空中猛地僵住!他們的脖頸間,同時出現了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線。下一刻,頭顱與身體分離,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無頭的尸體保持著前撲的姿勢,又向前踉蹌了兩步,才重重栽倒,濺起大片塵埃。
一個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一部分,緩緩從那片假山后走了出來。
他很高,卻很瘦,像一根被風霜侵蝕了千年的竹竿。一身洗得發白、毫不起眼的灰布袍子,仿佛隨時會散架。頭發灰白,隨意地用一根草繩系著,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如同干裂的河床。唯有一雙眼睛,渾濁、蒼老,卻深不見底,仿佛沉淀了世間所有的黑暗與死寂。他手中提著一柄樣式極其古拙、甚至有些銹跡的青銅長劍,劍尖還在緩緩滴落粘稠的血珠。
他看也沒看地上的尸體,渾濁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場,平靜地落在七竅流血、正與幽冥觸手和歸墟怨毒對抗的玄離身上。那目光,沒有敬畏,沒有同情,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完成的、或即將毀滅的作品。
**西境·鐵壁關·玄甲孤城**
“清君側!誅妖妃!”
“交出赤炎!開關獻城!”
狂亂的呼喊聲、兵刃的撞擊聲、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如同洶涌的潮水,狠狠拍打著中軍大帳厚重的帳簾。火光透過縫隙,將帳內映照得一片明滅不定,也映照著姬玉冰冷如霜的臉。
案頭那份關于赤炎的密報,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心。玄離可能的“縱容”,赤炎肆意的“靠近”,與眼前這打著正義旗號、實則要將她和整個西境拖入深淵的兵變,在她腦中瘋狂交織、碰撞,點燃了名為嫉妒與憤怒的毒火,更淬煉出冰冷的殺意!
帳簾猛地被撞開!一名渾身浴血的玄甲親衛踉蹌撲入,嘶聲喊道:“大將軍!叛軍沖破左營柵欄!王副將他們……被圍在糧草庫!叛軍……叛軍要點火燒倉!他們喊……喊大將軍再不出面給個交代,就……就玉石俱焚!”
燒倉!斷糧!這是要徹底絕了西境軍的根!
姬玉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焚盡!螭龍長劍“滄啷”一聲悍然出鞘!冰冷的劍光如同她此刻的眼神,銳利得能割裂空氣!
“傳令!”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金鐵交鳴,瞬間壓過了帳外的喧囂,“中軍玄甲衛!隨我——平叛!”
她一步踏出大帳!冰冷的夜風裹挾著血腥和煙塵撲面而來。火光映天,照亮了關城內一片混亂的景象:忠于她的玄甲士兵正與叛亂的“飛熊”、“烈風”兩部人馬激烈廝殺,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叛軍占據著糧草庫附近的地利,瘋狂地投擲著火把,幾處糧垛已然燃起熊熊大火!
“姬玉!你終于肯出來了!”叛軍陣中,一名滿臉虬髯、甲胄染血的將領(飛熊營統領熊奎)厲聲高呼,聲音充滿了怨毒,“看看!看看你維護的妖妃給西境帶來了什么!昏君被妖女迷惑,朝綱敗壞!我等今日清君側,乃是大義!你若識相,交出赤炎,開關迎王師(指西戎),尚可保全你姬氏一門!否則……”他猛地一指那燃燒的糧倉,“今日便是這鐵壁關,玉石俱焚之時!”
“大義?”姬玉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西境最凜冽的寒風,清晰地穿透戰場,“勾結西戎,開關賣國,焚燒軍糧,陷同袍于死地,這就是你們的大義?!”她的目光如同冰錐,掃過熊奎,掃過他身后那些眼神狂熱的叛軍士兵,最后落在一個身影上——那是她的參軍,一個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中年文士,此刻卻站在熊奎身側稍后的位置,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就是他!那份密報!那份精準撩撥她心弦、將矛頭引向赤炎的密報,正是經此人之手!他是內奸!是這場兵變的真正推手!
被姬玉的目光鎖定,那參軍臉上狂熱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即強自鎮定,高聲道:“大將軍!莫要執迷不悟!陛下已被妖女所惑,天下共誅之!我等順應軍心,何錯之有?難道你要為了一個禍國妖妃,眼睜睜看著這滿城將士,還有你自己,都給她陪葬嗎?!”
“陪葬?”姬玉唇邊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無盡的肅殺,“本將軍的命,西境軍的命,還輪不到你們這群賣國求榮的逆賊來決定!”
話音未落!
姬玉動了!
她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玄色閃電!螭龍長劍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目標,并非叫囂的熊奎,而是那個藏在人群后、自以為安全的參軍!
快!快到了極致!快到熊奎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殘影,快到那參軍臉上的鎮定瞬間化為駭然的驚恐!
“你……!”參軍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
冰冷的劍光,如同死神的嘆息,已然掠過他的脖頸!
嗤——!
一顆帶著難以置信表情的頭顱高高飛起!無頭的腔子噴涌著滾燙的血泉!
靜!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戰場!
無論是叛軍還是忠于姬玉的士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狠辣到極點的一劍震懾住了!誰也沒想到,姬玉第一個殺的,不是叛軍首領,而是她自己的參軍!而且如此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姬玉的身影在斬殺參軍后毫不停滯,借著沖勢,劍光如瀑,直取驚愕中的熊奎!
“妖婦!你敢!”熊奎又驚又怒,揮舞著沉重的戰斧迎上!
鐺!鐺!鐺!
金鐵交鳴之聲如同疾風驟雨!火星四濺!
姬玉的劍,不再是戰場上大開大闔的劈砍,而是變得極其刁鉆、迅疾、致命!每一劍都帶著冰冷的殺意和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劍光如同織就了一張死亡之網,將熊奎牢牢籠罩其中!她玄甲浴血,身形飄忽,如同在血與火中起舞的死神!
“啊!”熊奎發出一聲慘嚎!他的左臂被一劍齊肩削斷!沉重的戰斧脫手飛出!
姬玉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憐憫,長劍順勢遞出,直刺熊奎心窩!這一劍,凝聚了她所有的憤怒、殺意,以及對這背叛西境、妄圖將她和玄離一同拖下地獄的逆賊的終極審判!
就在劍尖即將洞穿熊奎心臟的剎那——
“大將軍小心!”一聲凄厲的呼喊從側面傳來!是她的親衛!
姬玉眼角余光瞥見,一名躲在燃燒糧垛后的叛軍弓手,正獰笑著松開弓弦!一支淬毒的狼牙箭,如同陰險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射向她的肋下!角度刁鉆,時機狠毒!
她若執意殺熊奎,必中此箭!
電光火石間,姬玉做出了決斷!她刺向熊奎的劍勢猛地一收,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強行扭轉!螭龍長劍在間不容發之際回掃!
鐺!
長劍精準地磕飛了那支毒箭!
然而,這一下強行變招,讓她胸前空門大開!
原本重傷垂死的熊奎,眼中爆發出瘋狂的兇光!他竟用僅存的右手,抓起地上半截燃燒的木椽,如同野獸般嚎叫著,用盡最后力氣,狠狠捅向姬玉毫無防護的胸口!
“一起死吧!”熊奎的嘶吼充滿了絕望的瘋狂!
火光映照著姬玉瞬間收縮的瞳孔!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她已來不及回劍格擋!玄甲能擋刀劍,卻擋不住這凝聚了死志的、燃燒的致命一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她看到了熊奎臉上扭曲的獰笑,看到了親衛們目眥欲裂的驚恐,看到了周圍叛軍眼中升起的殘忍希望……還有,案頭那份密報上,赤炎的名字……玄離可能縱容她的眼神……
一種冰冷的、混雜著不甘、憤怒,或許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某個身影的牽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不!她不能死在這里!不能以這種方式!不能……還沒見他最后一面!
“呃啊——!”一聲源自生命本能的厲嘯從姬玉喉中爆發!她體內的力量,被這極致的死亡威脅和復雜的情感徹底點燃!螭龍長劍發出前所未有的激昂龍吟!劍身上盤踞的螭龍紋路仿佛活了過來!
她沒有試圖完全躲閃,而是將身體極限側傾!同時,左手猛地探出,五指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不閃不避,狠狠抓向那捅來的、燃燒著烈焰的木椽!
噗嗤!
燃燒的木椽尖端,帶著恐怖的力量和高溫,狠狠刺穿了姬玉左臂的玄甲護臂!深入血肉!焦糊味和皮肉燒灼的滋滋聲瞬間響起!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但她的左手,也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木椽的前端!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身體劇震,連退數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死!”熊奎猙獰咆哮,用盡最后的力氣前推!
姬玉咬碎了銀牙!左臂傳來的劇痛幾乎讓她暈厥,但她抓住木椽的手紋絲不動!右手的螭龍長劍,借著后退的勢頭,如同毒龍出洞,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自下而上,閃電般撩起!
嗤啦——!
劍光如同新月,從熊奎的下頜切入,斜斜向上,劃過他的頭顱!
熊奎的咆哮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瘋狂凝固,眼中還殘留著難以置信。一道血線從他下頜蔓延至頭頂,隨即整個上半身斜斜地滑落下來,鮮血和內臟噴涌而出!
姬玉猛地拔出刺入左臂的燃燒木椽,帶出一大塊焦黑的血肉!她踉蹌一步,用長劍拄地才勉強站穩。左臂血流如注,劇痛讓她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但她挺直了脊背,染血的螭龍長劍斜指地面,冰冷的目光如同萬載寒冰,掃過那些因首領被殺而陷入呆滯和恐懼的叛軍!
“主謀伏誅!脅從者,棄械跪地!違者——”她的聲音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卻帶著更甚以往的肅殺威嚴,“殺無赦!”
“殺無赦!!”殘余的玄甲親衛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出閘的猛虎,撲向失去斗志的叛軍!
鐵壁關的兵變之火,在姬玉以血斷臂、悍然斬殺首惡的雷霆手段下,終于被強行撲滅。然而,她付出的代價,是左臂那深可見骨、甚至可能傷及經脈的恐怖創傷。她拄著劍,站在燃燒的糧垛旁,看著滿地狼藉和尸體,看著親衛們開始清理戰場、撲滅余火,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
一個親衛上前,欲為她包扎傷口。
姬玉卻猛地抬手制止!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具參軍的無頭尸體!剛才斬殺他時,似乎瞥見他懷中掉出了什么東西!
她強忍著劇痛,幾步上前,用劍尖挑開參軍染血的衣襟。
一枚半個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雕刻著猙獰狼首的令牌,赫然顯露出來!令牌邊緣,還殘留著半張被血浸透的紙條,上面的字跡,姬玉認得——赫然是朝中某位素以“清流”自居、卻屢屢對她“鎮岳”之權表示“憂心”的閣老府上,特有的印鑒!
西戎狼符!朝中大員的密信!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姬玉的心!這根本不是什么“清君側”,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由朝中某些勢力勾結西戎、意圖顛覆西境、甚至可能借機除掉她姬玉和玄離的驚天陰謀!赤炎,不過是被他們利用來挑起她怒火、制造分裂的棋子!
“呃……”左臂的劇痛猛地加劇,眼前一陣發黑。姬玉身體晃了晃,幾乎栽倒。親衛慌忙扶住。
“大將軍!您的傷!”
姬玉靠在親衛身上,大口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內衫。她看著手中的狼符和染血密信,又想起玄離,想起他此刻不知在東方面臨何等兇險,想起那封關于赤炎的密報……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西境的寒風更刺骨,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艱難地抬起未受傷的右手,指向東方,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飛鷹……最高級……傳訊王城影衛……急報陛下……”她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西境兵變已平……然……朝中有逆賊……勾結西戎……證據在此……其志……恐在傾覆社稷……東海……東海恐有驚天巨變……陛下……萬……萬……”
話未說完,極度的傷痛、失血和這突如其來的巨大陰謀帶來的沖擊,終于壓垮了她的意志。姬玉眼前一黑,徹底暈倒在親衛懷中。唯有那只染血的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西戎狼符和半張染血的密信,如同攥著指向深淵的鑰匙。
**東境·海陵城·血染的終局**
轟!轟!轟!
歸墟之眼如同被徹底激怒的洪荒巨口,粘稠的黑水瘋狂翻騰,數條粗如巨柱、散發著刺骨陰寒與滔天怨毒的幽冥觸手,如同來自九幽的魔龍,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狠狠抽向那強行凝聚、已然遍布裂痕、光芒急速黯淡的重明虛影!同時,那股凝聚了歸墟本源惡意的精神沖擊,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錐,持續不斷地狠狠鑿擊著玄離的識海!
“噗——!”玄離再次狂噴鮮血,身體劇烈搖晃,拄著烏木杖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幾乎要捏碎那瀕臨崩解的杖身!強行引動帝血催發殘存神力,如同在燃燒自己的生命本源!眼前陣陣發黑,耳中只有尖銳的嗡鳴和歸墟怨魂的哀嚎!
那枚布滿裂痕的“鎮淵令”在混亂的能量亂流中沉浮,烏光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又仿佛在積蓄著最后的反撲!
就在這岌岌可危、玄離的意識即將被怨毒徹底淹沒的瞬間!
那道從假山陰影中走出的灰袍身影,動了。
他并未沖向狂暴的幽冥觸手,也未直接攻擊歸墟之眼。他只是提著那柄銹跡斑斑的青銅古劍,如同閑庭信步般,走向玄離與那翻騰黑水之間的空地。腳步很輕,落在那遍布污血和碎石的廢墟上,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他的目光,渾濁而平靜,越過七竅流血的玄離,落在那枚沉浮的“鎮淵令”上,又掃了一眼頭頂混亂掙扎、熔金眼眸中痛苦與暴戾交織的赤炎。最后,他的視線,似乎穿透了那粘稠的黑水,投向了歸墟之眼的最深處,那緩緩游弋的、令人靈魂凍結的龐大陰影。
他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青銅古劍。
劍身銹跡斑斑,毫無鋒芒,甚至有些鈍拙。
然而,當他抬劍的剎那,整個廢墟戰場,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狂暴的幽冥觸手抽打的動作,似乎凝滯了一瞬!
歸墟黑水的翻騰,仿佛變得粘稠緩慢!
連玄離識海中那尖銳的怨毒沖擊,都出現了一剎那的減弱!
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到仿佛源自天地初開、沉寂到足以埋葬萬古的死寂劍意,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這劍意沒有赤炎的暴烈,沒有重明的神圣,沒有玄離的帝王煞氣,它只有一種純粹的、終結一切的“寂滅”!
灰袍老者渾濁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只是對著那翻騰的歸墟之眼,對著那枚沉浮的“鎮淵令”,對著那深藏于黑水之下的恐怖陰影,極其隨意地,揮出了一劍。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沒有撕裂空間的爆鳴。
只有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線,從銹跡斑斑的青銅劍尖延伸而出。
這道灰線,輕柔地拂過沉浮的“鎮淵令”。
咔嚓!
一聲微不可聞的脆響。
那枚凝聚了無數怨念、連接著幽冥與人間的邪惡樞紐,如同風化了億萬年的枯骨,無聲無息地化為一蓬細膩的灰色粉末,簌簌灑落進翻騰的黑水之中,瞬間被吞噬,再無痕跡!
灰線繼續向前。
輕柔地拂過一條正狂暴抽打向重明虛影的巨大幽冥觸手。
那條由純粹怨念和腐尸構成、堅逾精鋼的觸手,被灰線拂過的部位,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和活力,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機,無聲無息地寸寸崩解、化為飛灰!連一絲哀鳴都未能發出!
灰線最終,輕柔地沒入了那粘稠翻騰的歸墟黑水。
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然而——
整個歸墟之眼,那如同墨汁般粘稠、翻騰著無數怨魂的黑水,以灰線沒入的那一點為中心,瞬間凝固!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凍結!所有扭曲掙扎的蒼白人形,所有凄厲的哀嚎,所有翻騰的浪涌,全部定格!
緊接著,一種無聲的、卻足以讓靈魂顫栗的崩解開始了!
凝固的黑水表面,如同破碎的鏡面般,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灰色裂痕!裂痕迅速蔓延,遍布整個水面!那些被定格的怨魂,在裂痕蔓延至身體時,無聲地化為飛灰!深水之下,那龐大陰影似乎發出了一聲沉悶而憤怒的咆哮,帶著無盡的不甘,卻無法阻止這蔓延的寂滅!
轟隆隆……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悶響。
整個海陵侯府廢墟開始劇烈震動!地面龜裂,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般蔓延!那座巨大的、布滿符文的青銅井蓋連同周圍的基石,在這無聲的寂滅之力下,如同沙堡般開始坍塌、崩解、沉陷!
歸墟之眼,正在被這看似隨意的一劍,從根源上徹底抹除、埋葬!
灰袍老者緩緩收回了青銅古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渾濁的目光再次投向玄離,又瞥了一眼頭頂因歸墟被毀、怨氣源頭消失而陷入更大混亂與痛苦的赤炎,最后,他的視線似乎穿透了虛空,投向了遙遠的西境方向,那鐵壁關沖天而起的火光。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如同枯葉飄落。隨即,他轉身,灰布袍子微微晃動,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痕,幾個閃爍間,便消失在斷壁殘垣的陰影深處,再無蹤跡。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身后那片正在無聲崩塌、歸于永恒死寂的歸墟之地。
玄離拄著瀕臨破碎的烏木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顛覆認知的一幕!那灰袍老者是誰?那寂滅一劍……是何等境界?!他為何出手?又為何嘆息?
然而,歸墟被毀帶來的巨大反噬和自身強行催動神力的傷勢同時爆發!他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的是:頭頂那片混亂的天空中,赤炎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悲鳴,周身焚天之焰如同回光返照般瘋狂暴漲,隨即又驟然向內坍縮!她熔金的眼眸中,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清明光芒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冰冷、仿佛回歸了遠古兇禽本源的、毫無感情的、俯瞰眾生的漠然!她巨大的火焰之翼猛地一振,不再看下方崩塌的廢墟和倒下的玄離,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赤金流光,朝著北方——那傳說中神獸蟄伏、人跡罕至的莽荒絕域,決絕而去!
而在更遠的天際,王城的方向,一道最高級別的影衛飛鷹傳訊的流光,正帶著西境姬玉以血換來的、指向朝堂深淵的警報,如同燃燒的流星,朝著這片剛剛經歷神隕與幽冥崩塌的修羅場,疾馳而來……
東境海陵,幽冥歸墟崩滅,玄離重傷昏迷,赤炎本源失控北遁。
西境鐵壁,兵變血火初熄,姬玉斷臂昏迷,狼符密信指向朝堂深淵。
王城深宮,暗流洶涌的棋盤上,致命的殺招,才剛剛開始顯露獠牙。而那位如同幽靈般出現又消失的灰袍寂滅劍客,他的嘆息,又為這亂局,增添了多少未知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