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宮中，雍容華貴的美婦靠坐在軟榻上，品著上供的新茶。太子的婚事已經定下，她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下一顆。“皇后娘娘，公主殿下來了。”

皇后聞言放下手中的茶盞，朝著門的方向看去。“母后！”少女歡快的步伐掀起一陣細小的清風。

“今日是有什么開心事？”皇后拉過她的手，慈愛快從她的眉眼中溢出來。

雪朝害羞的笑了笑，“母親，孩兒想學給玉佩打纓絡。讓陳嬤嬤教教孩兒。”

陳嬤嬤正端著一盤牛乳糕進來，聞言道，“公主想要什么樣的？奴婢這就給您打一個。”陳嬤嬤是皇后的乳娘，看著皇后長大，又看著皇后為人婦，為人母，如今又看著雪朝長大，對她是止不住的疼愛。

皇后見雪朝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嬌羞的笑著，打趣的問道，“那日我問你駙馬的事，你想的怎么樣了？”

雪朝撒嬌的拉住皇后的手，“母親別再提這個了，我才剛及笄，婚事什么的還早嘛。”

皇后生了逗弄她的心思，“云京有不少與你適齡的兒郎，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勇士。”

雪朝連忙擺手拒絕，“不不不，我不喜歡那些武夫。”

“也有許多博學多才的公子。”

“不行不行，我不喜歡咬文嚼字的書生！”

皇后笑笑，“既不喜歡武夫，也不喜歡書生，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雪朝思緒被帶進去，嬌羞的說道，“孩兒喜歡萬大人那樣的，既詠得詩，提起刀劍又可上陣殺敵。”

“你怎么知道他是這樣文武雙全的人？”皇后調笑著追問道，

“去年秋狩孩兒瞧見了，萬大人一身亮白軟甲。”雪朝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母后！您又打趣兒臣！”雪朝清醒，隨即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懊惱不已。

皇后看著眼前單純的女兒，一時間竟然心疼不已，“傻孩子。”一雙柔荑撫上雪朝青絲，“你對他有情，那他呢？你兄長的婚事已經是委屈他們，對于你的婚事，母親只想你安穩度日，不要卷入紛爭。”

雪朝疑惑的看著她。

皇后猶豫著要不要將那些黑暗的事告訴她，“雪朝，你的皇兄，和湘王，你希望誰登基？”

“先生說，為君者當德才兼備。皇兄正是這樣的人。”雪朝說道，她不明白母親為什么會這么問自己。

“罷了，朝堂的事太過復雜。”皇后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雪朝只需要健康常樂就好。”

“母親，您什么都不對孩兒說，孩兒自然什么都不會懂。”雪朝心情一時間有些低落，

“我知道，皇兄在朝堂上步履維艱，慎皇兄也想當太子。姻親不是最穩固的聯系嗎，兒臣若是嫁給萬素塵，那么萬司徒就與皇兄綁在一起了。賞荷宴上貴女們表演才藝只是表演給您和茹貴妃看的，皇兄們并沒有看到卻將荷花送了出去。若是看貴女外貌選妃也太隨意了。所以這只是一個過場而已。姝和姐姐是您定下的，溫憐心是茹貴妃定下的。”

“誰告訴你這些的？”皇后震驚不已。

雪朝搖了搖頭，捏起一根絲線，“沒人同我說，孩兒也讀了些書，其中的道理還是能看的清楚的。所以，孩兒也十分慶幸，心悅之人同我的立場相同。”

“母親從未想過將你卷進來。”皇后一臉愁容。

“母親，他那日同我說了，他愿意向父皇求娶我。還說了些有的沒的，想來也是心悅我的吧。既然能夠兩全其美，那何樂而不為呢？”雪朝是真的開心。“陳嬤嬤，你來教我怎么打纓絡吧。”

皇后看著她專心的側臉，一時間悵惘不已。這么做真的正確嗎……皇后并不想答應。

等到皇上下朝后來到棲梧宮便看到了這樣的場景，自己的妻子靠在榻上翻看著一本書，心愛的女兒乖巧的打著纓絡，時不時還要拆掉重來。

皇上打斷下人通傳，站在門下靜靜的看了一會兒，還是進來添水的侍女發現，屋內專注的幾人才注意到他的到來。

“父皇！”雪朝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見禮。

“陛下。”皇后起身福了福身，皇上扶起自己的妻子，雪朝都看在眼里，誰說皇家的夫妻不恩愛，她記憶中的父母一直是伉儷情深的模樣，她想，萬素塵那樣溫和的人，應當也會和她一直恩愛下去吧。

“父皇處理國事辛苦啦，”雪朝走到皇上身后乖巧的替他捏著肩膀。

“哈哈，阿朝在和你母后做什么呢？”

“兒臣在打纓絡，給父皇母后還有皇兄一人打了一條。”

“哦？以往你不都是上躥下跳，整個皇宮里跑嗎？今日總算見你有了點嫻靜的模樣。”皇帝說道。“阿朝也及笄了，該為她定下駙馬的人選了。”

皇后和雪朝聽罷都打起十二萬分的注意。皇后開口，“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選？”

雪朝乖巧的坐在一旁，不敢說話。

“萬司徒之子，萬素塵，文武雙全，有才有貌，勉強當個駙馬也說的過去。雪朝，你怎么想？”

雪朝不好意思回答，看了看父親，又瞧了瞧母親，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都聽父皇母后的。”

皇帝瞧了眼皇后，“先定下婚約，你還小，不急著成婚。等你的兩個兄長成婚之后再議不遲。”

夜里，皇后翻來覆去睡不著，“陳嬤嬤。”

“娘娘，您怎么不睡？可是不舒服？”陳嬤嬤聞聲亮起燈盞。

“乳娘，我心里不踏實。”皇后揉了揉胸口。

“可是為了公主的婚事？”陳嬤嬤輕聲詢問。

“他有意打壓士族，如今卻輕易同意雪朝與萬家的親事，這不奇怪嗎？”

陳嬤嬤撫著她的背，安慰道，“娘娘思慮過重了，虎毒尚不食子，更何況陛下那么寵愛公主，不會將公主推入火坑的。”

“我只想她安穩的度過余生，我為陳家殫精竭慮，皇后的位子我坐了二十年，這二十年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膽的過？忞兒是我的孩子，沒有辦法過安穩的日子，雪朝她什么都不懂，難道日后也要嫁進萬家提心吊膽么，”

皇后說到激動處緊緊的握住陳嬤嬤的雙臂，“若是嫁給尋常人家，遠離云京，日后若奪嫡失敗最起碼還是安全的。若是嫁給萬素塵，只怕…”

“不會的娘娘，沒有失敗。如今士族人人自危，唯有擰成一股繩才能度過難關。湘王的外祖，還有那溫家都是朝廷新貴，士族不會接納湘王的。”

“我已經成了陳家籠絡圣心的工具，可憐我的兩個孩子也要成為他們的棋子。”皇后攀上陳嬤嬤的雙臂，失聲痛哭起來，“而我卻沒得選……”

燭臺上搖曳著豆粒大小的火苗，床邊懸著的紗幔印著燭光，金鳳花紋栩栩如生。

不知不覺忙碌到深夜，雪朝看著桌上的纓絡，終于滿意的笑了。一共四條，她想著父皇母后各一條，皇兄一條，還剩一條便贈予萬素塵吧。等父皇宣布婚約的事，她就將這條瓔珞送給他。雪朝這樣想到。

她找來一個小巧的木盒，又在盒中墊了綢布，仔細地將纓絡放進方盒里，潔白的綢布，右下角繡了朵紅梅，她記得二人初相識，便是在一顆盛開的紅梅樹下。緋色的纓絡放在其中相得益彰，她不禁想到萬素塵帶著她親手所制的纓絡模樣，大抵書中提到的君子佩玉，說的就是他吧。雪朝將木盒放回身后的木柜中，而后心滿意足的回到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