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南夏國公主與北成國錦王成婚,喜聞樂見。
喜轎內,雪朝摸了摸垂在衣擺的玉佩,往事如煙,當真是一場夢了。
兩旁的路人紛紛向婚車丟著鮮花表達祝福,隔著轎簾,雪朝聽見人們開心的叫著公主,她下意識的轉過頭,掀開蓋頭,見到的仍是一層阻礙。這是喜轎,不能掀開車簾。
轎攆停至錦王府,甘露將她扶下。
“請王爺王妃手執喜綢。”
雪朝略低了低頭,她從蓋頭下的空隙里看見一雙皂靴。今日寧王倒是安分,沒再同她說話。她松了口氣,接過喜綢。
她與身邊的男子一同踩過望不盡的紅錦地毯,兩旁的賓客看著緩緩走來的一對璧人。冗長復雜的禮儀與程序一一完成,侍女帶著雪朝步入早已布置好的婚房。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
雪朝無聊的坐在床上,“甘露,寒客,你們在嗎?”她小聲問道。
“奴婢們在呢。”甘露走到她身邊,“公主可是餓了?”
雪朝松了口氣,掀開蓋頭點了點頭。“他們在前面吃酒留我在這里餓著,有什么吃的沒有?”
正說著,侍女敲了敲房門,“王妃,奴婢來送喜面了。”
雪朝趕緊放下蓋頭重新坐好,寒客上前開門,“王爺擔心公主饑餓,命奴婢送吃的過來。”
寒客接過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細面。“有勞了。”說罷重新將門合上。
雪朝聽到關門的聲音一把丟開蓋頭,快步走到桌前,見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上面還蓋了一顆雞蛋。
甘露見蓋頭落在地上,趕緊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公主怎么把蓋頭揭下來了。奴婢聽老人們說新婚之夜蓋頭若是被新郎官以外的人掀開不吉利。”
雪朝不管這些,坐在桌前吃了起來。“有多不吉利?”
甘露想了想,“好像是不能白頭到老。”說罷同寒客一起服侍她用起了晚膳。
雪朝冷哼一聲,“你看寧王那個脾氣,不隨意給我安個罪名將我殺了已是好的了。我巴不得他趕緊對我生厭,然后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甘露和寒客面面相覷,這才意識到公主還不知與自己成親的是何人。二人在見到錦王一身紅衣接親時也是一愣,這才弄清錦王才是北成帝的三皇子,只因外人將昭王楚寧戚也算作皇子,順位排序下來,皆以為寧王是三皇子。弄清楚這些,只是婚禮上太過忙亂,二人竟都沒有將此事告訴雪朝,這才鬧了一個大烏龍。
正欲開口,門外響起腳步聲。幾人遲疑一瞬,慌亂著將蓋頭重新蓋到雪朝頭上。原來是錦王。
“公主您自求多福罷!”甘露悄聲說了一句,留下雪朝云里霧里。
楚荷丘被灌了不少酒,雖然面色上不顯但仍有些醉意了。他推門而入,見甘露和寒客站在床榻前,他擺了擺手,“下去吧。”
二人福了福身,臨走前還端走了桌子上被雪朝吃了一半的面。
楚荷丘拉出圓凳,隨意的坐了上去,桌前還殘留著煎蛋的焦香。
“吃飽了嗎?”楚荷丘吃了一盞茶,清醒了不少。
雪朝不敢說話,卻被他問的一愣,想來是被他看到自己吃剩的面條,臉上頓時浮上紅暈,連夫婿的聲音變了都沒發覺。
楚荷丘沒在意她不理自己,又喝了幾盞茶,待酒氣被壓了下去才緩步朝床榻走去。
她今天很美,雖還未見到她蓋頭下的臉,但今日的一襲紅衣著實讓他驚艷不已。玲瓏有致的身材,被婢女扶下轎攆后款款朝自己走來,當時他便覺得,這一幕,他會記一輩子。
雪朝感受到身邊的床榻微微凹陷,見他還不將自己的蓋頭掀起來,攥著裙子的手指更加深幾分力道。
楚荷丘回過神,拿著秤桿將蓋頭掀開,那張明媚清麗的臉龐映在自己眸中。
雪朝視線清晰起來,“怎么是你!”
一瞬間,身體本能的反應迫使她后退,她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一直以為自己的和親對象是楚結幽,乍然換成楚荷丘,雪朝心里還沒準備。
畢竟他又是派人刺殺自己,又當著自己的面捏死蝴蝶,以為他是很血腥的人。
“你……你是三殿下嗎?”雪朝很快冷靜下來,和親一事重大,可能是自己認錯了人。
楚荷丘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叫驚到,見到她很是嫌棄的目光,他皺起眉頭,連蒙著醉意的眸色都減去幾分。
“你很失望?”
雪朝在心里飛快的找尋著理由,卻礙于他駭人的眸色不敢開口。
楚荷丘看她擰著眉頭盯著自己,神情除了慌張再無其他。厭惡自己嗎,呵呵。他干笑一聲,想轉身朝門外走去,丟她一個人在此處,可他卻不能如此,就算雪朝和他鬧一場,楚荷丘都決意要留在房間中。
他不想第二天傳出二人不和的傳言。
“抱歉。”楚荷丘換了個柔和的語氣,隨后坐在她身邊溫柔的捧起雪朝的手,“你怕我?我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
他的手心很熱,雪朝仿佛被燙了一下,想要掙脫他的手掌。
龍鳳喜燭上燃燒的火苗躁動不安的跳著,屋內一瞬間針落可聞。
“方才是我失禮了。”雪朝囁嚅一聲,既如此,還是同他搞好關系吧。
楚荷丘低笑一聲,端了合巹酒過來。
她愣了一瞬,在楚荷丘眼神的催促下不得不接過酒杯,與楚荷丘相對而坐,二人手臂相交,雪朝輕抬起下頜,一飲而盡。
杯中酒入口微甜,隨即變成辛辣,如刀子一般劃過她的喉嚨。雪朝被嗆出眼淚,咳嗽了幾聲,臉上也爬滿緋紅。
燭光在她的臉上投下模糊而柔和的光影,楚荷丘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指尖的薄繭摩挲著她的嘴唇,因著酒水的滋潤,她的唇上覆著一層淡淡的水光,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眼神熾熱。
沉悶又緊張的氛圍讓雪朝喘不上氣,在烈酒的催促下,她膽子大了起來,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他眉目清明,鼻子高挺,嘴唇抿著上揚起好看的弧度。
“怎么了?”指腹描摹著雪朝的眉,楚荷丘輕輕問了一句。“方才不是還怕我嗎?怎么現在又不怕了?”
不等她開口,楚荷丘堵上她的嘴唇,柔軟濕潤的觸感連同那縈繞在鼻尖的香氣不斷挑戰著他的忍耐力。
雪朝還沒飲過如此烈的酒,她剛從烈酒的沖擊中回過神,下一刻便被漫天落下的吻砸的喘不上氣,她推了推楚荷丘。
“怎么了?可是有不適之處?”楚荷丘眼神關切,懷里的人紅的像一個熟透的果子。
“有些喘不上氣了。”雪朝撇開紅著的臉不敢看他。
“無事,我慢一點。”楚荷丘卸下她的釵環,“我會對你好的,雪朝,我不比旁的人差的。”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床帳落下,薄衫堆疊,竊竊私語也不再有,只有不可聞的嚶嚀之聲時不時傳來。在這寂靜的夜晚,兩顆年輕而熱烈的心跳動著。
待楚荷丘沐浴回來,雪朝已睡著了。
九天玄女之貌,身子瘦弱的看似一折就斷,可性情卻有幾分不可摧折之意。楚荷丘靠在軟枕上仔細看她一遍,又看了眼頭頂的大紅帷幔,心底的落寞之感愈演愈烈。
想當初,紫宸殿內,父皇問他與楚結幽誰愿和親,他本是不愿的,可瞧見北成帝內心的人選是他,便主動應承了下來。
迎娶異國公主,此生便與皇位無緣了。
這些對于楚荷丘來說都算不得什么,可北成帝屬意他,是否代表放棄他了……
身側傳來平穩的呼吸聲,鼻尖還能聞到獨屬于雪朝身上的香氣。一切已成定局,楚荷丘不再想,至于雪朝,就當做一個金子做的擋箭牌好了。
夜色沉沉,紅燭快要燃盡了。雪朝翻了個身,平躺著看著帷幔。枕邊人已睡過去了,沐浴過后她便清醒了。
今后要怎么生活下去,片刻的謊言如何支撐著她在錦王身邊度過一生?四子奪嫡之亂,她又如何獨善其身,胡思亂想一通,結果整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