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府途中,雪朝都有些心不在焉。
楚荷丘攬著雪朝,伸手刮了刮她鼻子,語氣十分寵溺。
“這下可以說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雪朝并未立刻開口,而是掀開車簾前后看了一番,確定后面沒有人跟著他們,才又回到楚荷丘懷中。
“究竟發生了何事?”楚荷丘微蹙起眉,眼神中盡是擔憂。
雪朝壓低聲音,趴在他耳邊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你可聽清了?”雪朝一臉嚴肅。
楚荷丘歪了歪頭,他聽清了,只是她說話時呼出的氣吹得他有些癢。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先笑她可愛,還是先擔憂她的安危。她趴在自己耳邊說話的樣子就還…就還挺好的。
“你怎么不說話?”雪朝見他沒反應,推了推他。
“呃…”楚荷丘反應過來,神色一凜,“日后還是同他們離遠些。他們欲爭儲君之位,若我們離得近了也會沾上禍事。”
雪朝表示贊同,但更多的是不解。
“你為何不去爭?嫡、長、賢,好歹你也占了個嫡字。”
楚荷丘道,“娶了你便與皇位無緣了。太祖皇帝立下祖訓,異國女不許為后。”
雪朝撇了撇嘴,沒想到背后還有這樣的緣由,她幾乎立刻看向楚荷丘,見他臉上沒有旁的情緒,似乎并未因此對自己表達不滿。
“你可以將我休掉,或者立別的女子為后。”
“你忘了?南夏與北成的盟約中寫了,娶你,我便無法納妾,一生一世唯有你一個妻子。”
雪朝忽地心中有了一個想法,雪朝一邊開口,一邊注意他的表情。
“你若有意帝位,登基后將我送回南夏不就好了?”
馬車內瞬間安靜,笑意凝固,雪朝連呼吸都停住了。
楚荷丘面上依舊帶笑,眼中卻不復方才的溫柔,而是多了一絲陰騭。
“我胡亂說的,你別當真。”雪朝咧嘴笑笑,手指卻緊攥著光滑的布料。
楚荷丘忽地笑了,摟緊了她。目光品味著雪朝的表情,似要判斷她所言之語的真假,不知為何,在聽到雪朝說送她離開時,楚荷丘并不高興,甚至生出想把她據為己有的念頭。
太怪了,楚荷丘不敢再想。
“楚伯禹占著嫡長,父皇也并不喜他,昭王雖非嫡非長,甚至只是父皇子侄,今日起名字你也看到了,父皇對昭王更給予厚望。非我不爭,而是我爭不過他們。”
“不過我也不想爭。現在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你能一直陪著我,此生便足矣。”
天已經黑了,馬車內光線昏暗,雪朝依偎在他的肩頭,輕喃一句,“我也很滿足。”
原本擱在膝上的白玉圓環佩此刻順著錦袍滑了下去,雪朝感受到伸出手將玉佩護在懷里,再次陷入無盡的沉思……
另一邊,宮宴結束后參玉柔便哭哭啼啼的向北成帝一五一十的回稟在宮宴上發生的事。參家世代忠良,博學多識,更是清流門第,因此北成帝這才將參玉柔指給楚寧戚為正妻,如今在宴會上竟然發生這種事,北成帝勃然大怒,命劉瑞前去調查。
深夜,皇帝寢殿。
北成帝一身明黃色寢衣,雙臂撐在膝蓋上,聽著劉瑞向自己匯報調查的結果。
“這么說錦王妃當時也在場?”
劉瑞又彎了彎腰,“正是如此。侍女們說聽到花叢處有聲響,前去查看。見昭王妃身前打碎一盞茶杯,錦王妃只是命人收拾了瓷片,又讓下人端了盞新茶。”
“哦?又讓上了一杯?”北成帝忽地笑起來,胡子一抖一抖的。
劉瑞一臉疑惑。
北成帝見他不解也不怪罪,只是說道,“新茶換了宮女侍奉,且沒有甘草,那么便不是宮中當日供應的了,且她已確定有人要害她二人。”
“只是奴才不知為何錦王妃不讓昭王妃說出自己。”劉瑞又說一句,“錦王妃已救了昭王妃兩次,以此向陛下求些賞賜豈不更好?”
“她這是想獨善其身,聰明著呢!”北成帝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還是太年輕了。”行在泥塘邊,滑下來是遲早的事。
“那溺斃的宮女可查清身份了?”
“回陛下,此女本是花園里修剪花枝的宮人,為二位王妃奉茶后便回到花園,傍晚時分被人發現掉入池中。”劉瑞說罷頓了頓,隨即又開口道,“此女有個姐姐,曾在先皇后宮中當值,皇后崩逝后為皇后娘娘殉葬了。”
北成帝聽罷若有所思,重重嘆了口氣,“怕不是殉葬,而是被那混不吝的東西帶出宮了!朕竟不知他的爪子已伸到皇宮了不成!”
“朕還沒死!”北成帝氣的拿起茶杯朝地上狠狠摔去,隨后便猛烈的咳嗽起來。
劉瑞嚇得趕緊扶住皇帝,替他順著后背,擔憂之色盡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啊。”
“叫這個逆子!明日下朝來見朕!”說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錦王府。
雪朝躺在床榻上又翻了一個身,她悄悄看了眼身邊熟睡的男人,回想著二人在馬車中的談話,楚荷丘當真沒有爭奪皇位之意嗎?倘若其他幾位皇子斗得兩敗俱傷,屆時只剩他一人,若他登基,異國之女不可為后,自己到時候又該何去何從。
難道會力排眾議立自己為后?雪朝趕緊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她并不覺得楚荷丘會為了自己去違逆自己的祖宗。
若他將自己強行納進后宮,雪朝心里一寒,若封妃,南夏顏面何存。
更何況,她不想做什么皇后,也不想入宮蹉跎自己的年華,比起這些她更想回家…
北成…皇后…祖訓…盟約…一條一條猶如串珠子一般逐漸在雪朝腦海里明朗起來,如果楚荷丘為帝,將自己送回南夏就好了……想到這里雪朝在心里無聲吶喊。
皎潔的月色透進內室,身邊躺著的男子轉個身,將手臂搭在雪朝身上,霸道的將她摟在懷里。
“怎么還不睡?”男子聲音低啞,好似蒙著一層黎明前的薄薄霧氣。
雪朝并未回應,轉了個身讓自己面朝向他鉆進他懷里。
男人很受用,又緊了緊手臂的力道隨后溫柔的吻上她的額頭。
“殿下在想什么呢?”甘露奉上茶水見雪朝怔愣著出神許久。
雪朝回過神,環顧一眼四周,整個室內只有她與甘露寒客四人。“王爺呢?沒回來嗎?”
“王爺還未下朝。”甘露有些擔憂的看著她,“殿下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去叫醫工來。”
雪朝擺了擺手,斜支著頭嘆了口氣。“本宮在想事情。對了,那件事可還順利?”
寒客壓低聲音,“一切順利。那幾處宅子下皆是黃土,干燥且固定好后不宜坍塌。”
“那便好。也不枉費我細細籌劃一番了。”雪朝總算知道件值得高興的事。
“殿下,我們挖地道是要逃跑嗎?可這上京距離南夏那么遠,只怕還沒有跑出司州便被抓了回來。”甘露提出自己的擔憂。
甘露說的不錯,北成上京地處在司州中心,若要回到南夏,出了上京后需得一直朝南走,走過丹陽城后才到了與南夏定州相鄰的永州,若是從地道逃跑,難如登天。
不過雪朝并不是想靠著地道跑回南夏。
“甘露說得對。不過這條密道不是這么用的。你們可想過沒有,若是王爺有一天要將我們都殺了,我們連個逃命的機會都沒有。若密道之事可成,那它就會在關鍵時刻救我們一命!”
寒客恍然大悟,一臉喜色,“殿下深謀遠慮,屬下等自愧不如。”
甘露也驚喜的點了點頭,殷勤的跑到她身邊替她捶背,“公主你真厲害!可是王爺有什么理由會殺我們嗎?您可是為了兩國和平來和親的公主呀。”
“難不成你們忘記迎親時的刺殺了嗎?”
“盟約可定便可毀,”雪朝眸色暗了暗,腦海中閃過眾王爺的身影,“況且前路未卜…所以我們還是早做防范才是。”
甘露跟寒客點了點頭。
“你們跟我一場,我定會護你們周全。”雪朝重新掛上笑臉,堅定的看著二人。如今在北成,她沒什么可牽掛的,唯有這幾個跟隨自己遠道而來的下屬,早已與她不是家人勝似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