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工看了一眼,當機立斷先為楚荷丘診治。
雪朝替他脫下衣裳,結實的后背立刻露了出來。只見平滑的后背此刻正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血窟窿,雪朝第一次見到傷口,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聲。
“欸?”楚荷丘慌張無比,“別哭別哭,我真的沒事。”
醫工拿起干凈的紗布為他清理傷口,又上了藥,不多時,傷口便處理好了。
“傷口不可沾水,勤換著藥便好。”
“還有王爺的手臂,今日許是磕到了。”雪朝點頭,默默記在心里,隨后又提醒一句。
不多時,醫工檢查一番,骨頭沒有任何問題。
“本王手臂很疼,可能是骨折了。”楚荷丘朝醫工使了一個眼色,
老頭看了一眼哭的梨花帶雨的王妃,立刻讀懂他的意思,“確實是骨折,屬下為您包扎一番。”
醫工三下兩下為他纏好紗布,又對雪朝囑咐幾句。
雪朝一一記下,又看楚荷丘一眼,見他虛弱的靠在軟枕上,更心疼不已。
“醫工為王妃看一下。”楚荷丘說罷看向雪朝,“讓醫工看一看,我也好放心。”
“嗯。”雪朝點頭。
醫工領命,替她看過手臂沒有骨折,最后又為她把脈。帳中忽然安靜,醫工皺了皺眉。他的反應倒讓楚荷丘擔心不已。
“王爺,王妃許是有了身孕,只是屬下并不精通婦人之癥,因此不敢肯定。”醫工如實稟報,他把脈時覺雪朝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但卻不敢確定,實在是自己在軍營里當了大半輩子醫工,這還是第一次為女子把脈。
此話一出,營帳內針落可聞。寒客看向雪朝,她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珠,仿佛還沒有從醫工的話語中反應過來;而醫工看向楚荷丘,他還是方才那副擔心的表情。
“什么?”楚荷丘好像沒聽清。
醫工見他沒什么喜色,頓時心中打起了鼓。“呃…王妃應該是有身孕了…”
一瞬間,如同煙火在二人耳邊炸開。雪朝也反應過來,緊張的將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小聲詢問著,“當真?”
楚荷丘腦中一片空白,忘記思考。
“王爺?”雪朝看他呆楞著沒反應,一時不知他是喜還是怒。
楚荷丘突然騰的一聲站起,嚇得醫工以為他要揍自己。
“沈凌!沈凌呢?”
“回王爺,沈副將去尋馬車了。”帳外的士兵趕緊走了進來。
楚荷丘沒想到他不在,原地踱步,“趕緊去給本王把他找回來。”
“是!”
寒客看他反應太大,悄聲護在雪朝身前。
楚荷丘深吸一口氣,“你們都先出去。”
寒客擔憂不已,雪朝對她搖了搖頭,“沒事,你先出去吧,王爺許是有話同我說。”
“是。”寒客一步三回頭,不放心的站在營帳外。
營帳內,二人并排坐著,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忽然,楚荷丘突然擁住雪朝,緊緊的抱住她。
雪朝被他抱著,難以冷靜。“你不想要嗎…”
楚荷丘搖了搖頭,不知怎么,卻又重重的點了幾下頭,淚水奪眶而出。
雪朝卻不知怎么,感受到他的同意后入墜冰窟。“為什么,這是你的孩子。”
楚荷丘松開她,扶著她的雙臂,一時間不敢看她的眼神。
雪朝這才發現他哭了,他眼中布滿血絲,眼睫上聚著水珠。
“我不想你死…”楚荷丘囁嚅著,“我的母后就是因難產而死,我不能沒有你。”他雙肩顫抖著,情不自禁的設想出那個結局,此刻他感同身受了楚伯禹對自己的厭惡,以及父皇曾經看向自己的復雜眼神。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那么他的母后一定還活在這個世上。不知不覺中,他竟然有些討厭雪朝腹中的孩子,他不想,也不能因此失去雪朝。
一瞬生,一瞬死。雪朝聽罷仿佛從冰窟中得到永生,此刻來到了溫暖的南國。她如釋重負,也抽噎起來。
“不會的。”雪朝抹去他的淚水,“不會發生這種事。”
楚荷丘此時哭的如同孩童一般,二人執手相看淚眼,“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賭。”
雪朝對他笑笑,“我們問過醫工再做決定,可好?”
“好,”楚荷丘破涕為笑,他忍著痛抬起手臂替她拭去眼淚,“我們先回家。”
“王爺,王妃,屬下已經馬車尋來,可以回府了。”
雪朝細心的替他整理好衣裳,作勢要去扶他,卻被楚荷丘一把抱起。
“你還有傷。我自己能走。”雪朝推了推他。
“我沒事。”說罷不容她拒絕,將斗篷上的帽子扣在她頭上,大步流星地抱著她走了出去。
雪朝靠在他胸前,整個斗篷將自己蓋起,一點風都吹不進來。
馬車上,雪朝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如果楚荷丘愿意留下這個孩子,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嗎?眼前熟悉的黑暗情不自禁的將自己帶到第一次遭遇刺殺的那夜,那夜楚結幽就這樣抱著自己,帶自己遠離了是非。
而那次的是非,是楚荷丘帶來的……
每日哄著他騙著他也罷了,怎么還有了孩子……
雪朝腦子里亂作一團。
楚荷丘坐在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腦海里亦是一片混亂,初為人父的感覺太過驚喜,聯想到自己的經歷后便只剩驚,沒有喜。
他想要,但是無法承擔雪朝因此離開的后果,他不想要,可畢竟是他與雪朝的孩子……
馬車停在府門外,楚荷丘將雪朝抱了下來,對沈凌吩咐道,“去把蘭陽城最好的大夫請來。最好是能為婦人診治的,快去。”
“是!”沈凌此時還不知道,以為是王妃受了什么重傷。
楚荷丘沉穩有力的抱著她,腳步聲一下一下的走進雪朝心里。
甘露早就守在門前了,明明只是去了趟校場,不知為何午膳時間都過去了人還沒回來。聽見聲音,她推開房門見王爺王妃風塵仆仆地回來,她先是一驚,隨后又看到寒客一身血跡,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
寒客朝她搖了搖頭,做了個無事的口型給她,甘露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你們都先出去吧,甘露去打盆熱水進來。”楚荷丘看向身后的人。
不多時,甘露端著銅盆放到床前,只見楚荷丘正為雪朝換了件衣裳。
“你下去吧。”
“是。”
楚荷丘替雪朝整理了頭發,又將帕子浸濕,小心的為她擦臉擦手。
“我自己可以。”雪朝聲音弱弱的說道,楚荷丘自上了馬車就沒再和自己講話,這種奇怪的安靜讓她心里慌亂不已。
“沒事。我說了,要服侍你一輩子。”楚荷丘不看她,給她梳洗完畢后,自己也去找了件干凈衣裳換上。
“王爺,醫工來了。”沈凌敲了敲門,身后跟著三個醫工,有男有女。
楚荷丘打開門,將醫工放了進來。
甘露拉著寒客,一臉震驚,“出去一趟多了一身傷就算了,怎么還多了個孩子!”
寒客趕緊捂上她的嘴,“小點聲!”
甘露掙開,“那公主沒事吧,怎么感覺王爺王妃都不高興的樣子。”
寒客換好衣裳看她一眼,“我見你也沒那么高興。”
甘露臉色發愁,“公主高興我才高興,我見公主回來都沒怎么笑。”
“唉。”寒客嘆口氣搖了搖頭,其實她覺得這個孩子來的并不是時候,只是她們都是未婚嫁的女子,有許多事無法提點公主,就比如這孩子……
若日后上京真的起了兵亂,再打到幽州來,耽誤事情是小,別連累到公主才是重要的……
“怎么樣?”楚荷丘看向幾個醫工,“確定嗎?”
“回稟王爺,王妃的身孕已有月余,且胎相穩固。”
楚荷丘松了口氣,張了張口卻沒說什么。“退下吧。”
“是。”
房間里重歸寂靜,雪朝出神地看著紗幔,“怎么沒問?”
“問什么。”
“打胎的事。”雪朝看向楚荷丘,見他有些頹喪地坐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