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春風和煦。隨著城南的密道完成,雪朝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而腹中孩兒已近四月,她的腹部逐漸隆起。
這日,楚荷丘貪戀的撫著雪朝微凸的小腹,眼神中閃爍著慈愛的目光。“幸虧這孩子還算乖巧,沒怎么鬧你。”
“嗯,”雪朝含笑應了一聲,確實如此,從懷上這孩子一直到如今,她胃口一直很好,更沒什么特別的不適,就連孕吐都少得可憐。
“祐兒很心疼娘親呢。”
她抬起手,落在楚荷丘的手背上。
“我服侍你穿衣。”楚荷丘最后吻了吻她的小腹,“等下午你就能見到母國使臣了。”
昨日夜里使臣抵達王都,今日皇宮設宴,為使臣接風。
一想到這些,不止是雪朝高興,連甘露寒客幾人都是一臉笑意。畢竟離開家鄉快要一年,如今再見故國之人,眾人自然是喜氣洋洋,簡直比過年節時還要高興!
一身新做的銀紅暗花百合古香緞春衫,端莊典雅,頭戴鑲東珠牡丹頭冠,尊貴非常。因著孕中胃口大開,雪朝面龐比從前更圓一些,膚若凝脂,氣色紅潤,讓人看了定會覺得她生活如意。
銅鏡前,她端詳著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只希望此次出使的使臣是自己熟知的官員。楚荷一身暗色王爺常服,頭發被鑲金墨玉冠束起,威風凜凜,袖口、衣襟綴著暗紋,行走在陽光下便若隱若現,只腰帶顏色卻不同尋常,一條銀紅鑲寶石腰帶襯得他更加氣宇軒昂。
楚荷丘也很滿意。因為旁人只要打眼一瞧,便會認為是一對夫妻。
“夫君,我們何時進宮?”雪朝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楚荷丘柔聲回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給她披好月白斗篷后才牽著她的手慢慢的朝府門外走去。
這幾日枝頭的春意更加熱鬧,前幾日還是零星點點的花苞,如今都已經連成面。
“不若過些時日尋個好天氣,我帶你去春游,如何?”楚荷丘看著妻子眼中的亮光,脫口而出。
雪朝愣一瞬,出府游玩,她自然是歡樂的。“好。”
寶馬香車,節奏緩慢的朝宮門走去。
楚荷丘一早便命人把馬車內鋪滿軟墊,又怕早春倒寒,還在里面放了羊絨薄毯。
在不停的期待中,二人終于到了宮門。馬車進不去,雪朝要下車了。下車前,她略帶猶豫,楚荷丘仿佛知曉她的意思,于是開口安慰,
“放心,使臣赴宴,宮門打掃的很干凈。”
聞言,雪朝松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便沒什么好害怕的了。
一雙粉錦繡鞋輕微點地,雙足登時踏在了青灰色的石磚上,月白斗篷為馬車上下來的女子抵擋微冷的春風,里面還露出來些銀紅的裙角。
身旁站著的高大男子,倒是體貼入微。
其后,一匹棕色駿馬隨之而來,馬背上的男人鄙夷的注視著前方。
楚結幽翻身下馬,看在眼里,嗤了一聲。楚荷丘何時這么虛了?錦王府到宮門這么幾步路竟然要跟女人一起擠馬車。
“走吧。”雪朝沒有注意到楚結幽的身影,她沒扶了扶后腰,如今月份漸長,身子有些重。
冗長莊嚴的宮道,侍女太監們有條不紊的忙著自己分內的事。不遠處一抹青色的身影一晃而過,消失在宮墻的轉角處。
陽光耀眼,雪朝眨了眨眼睛,只一個瞬間,她的思緒便回到了云京的東宮。
“你可知南夏來的使臣是哪位大人?”雪朝漫不經心的看向身邊的人。
楚荷丘頓了頓,并沒有回答,說實話,其實他忘記那位南夏使臣如何稱呼,只記得是一個面色如玉的偏偏男子。
“一會兒不就見到了,著急什么。”
雪朝應了一聲,也是,左右馬上就會見到,可她心里就是有些急,想要迫切的見到母國來使。
“我們走快些,我無妨的。”她小聲催促著。
“南夏使臣到!”宦官尖利的嗓音響徹整個席間。
雪朝竟然有些緊張,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殿外。
朱紅的門被從外向里推開,先踏進來的是青色的衣擺,隨后,溫潤如玉的男子才不急不緩,從容有力的走進大殿。
陽光打在他的錦緞袍子上泛著柔和的光澤,為穿著之人平添儒雅貴氣。雪朝看的眼眶發熱,那是南夏特產的珍珠錦,那款款而來的人,也是她熟悉的人……
手掌情不自禁的摸上腰間玉佩,卻發現,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帶著的,是楚荷丘送給自己的鴛鴦佩。
震驚之余,更多涌上心頭的是對故國,故人,故事的思念,雪朝愣在原地。
楚荷丘不動神色的看了男人一眼,又看向雪朝,她眼角泛紅,瑩瑩的淚光掛在羽睫上,像一顆明珠。
手指不由得用力握緊,指節泛白,心底仿佛被捅穿一個大洞,熱氣從那洞中絲絲縷縷的散了出去……
甘露與寒客偷偷朝門口瞄了一眼,四目皆驚,但很快便都紅了眼眶,唇角微揚。
“南夏使臣萬素塵,見過陛下。”
他禮數有加的朝主位上一身玄色的楚伯禹拜了一拜。
昔日的舊友,曾經愛而不得的情人此刻在這間大殿內,成為了自己唯一的家人,雪朝眼淚已奪眶而出,一手遞在嘴角,雙眸里盡是不敢相信。
“使臣請起。”楚伯禹看他一眼。
旋即,萬素塵朝右手側轉身,垂著眼眸行了幾步來到二人面前,他抬起頭注視雪朝一眼,隨后便正對著雪朝行了個跪拜大禮。
禮數不出任何差錯,但楚荷丘卻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男子,終于在男子跪下時捕捉到臉上的一抹笑意,他皺了皺眉,雖是一抹很淡的笑意,但他卻從這抹笑中品味出一種如釋重負的歡喜與輕松,仿佛他見到她好,便一切都值得的模樣。
“微臣萬素塵,拜見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
在丹唇吐露時,眼淚總是在先行一步。雪朝肩頭略有些顫抖,雙手緊緊的覆在唇前。
楚荷丘睨了一眼,體貼的摟住雪朝,一手還替她接下瑩瑩淚珠。
一瞬間,整個大殿都將目光聚焦二人之間,楚結幽更是啜著清酒,看戲般的朝二人看去。
甘露小心喚了一聲。
雪朝緩了過來,抬起一只手臂,甘露頗有眼色,趕緊將她扶起。她腳步輕盈,繞過案角,堪堪停在男子面前。
一雙素手落在面前,熟悉的香氣絲絲縷縷的飄過。
“萬大人請起。”
眾人都聽出了她難掩的激動。
“微臣叩謝公主殿下。”
男子聲音清潤,卻如同一把鉤子,不留情面的將雪朝心底酸澀的記憶盡數勾出。
“好了,既然雪朝已見過公主了,那便開宴吧!”楚伯禹看夠了一出淚眼婆娑的戲碼,于是出言阻止,“你們二人宴會結束后再敘舊不遲。”
“是。”
雪朝又坐回楚荷丘身邊,眼角還掛著喜悅的淚。
“你們認識?”楚荷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眉頭輕蹙著回憶起二人方才的相見。
“嗯,他曾是我皇兄的伴讀。”雪朝心情喜悅,并不好奇他為何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楚荷丘又看萬素塵一眼,回神時恰巧對上楚結幽的笑臉,只是,自己卻從楚結幽臉上看出一點幸災樂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