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睡了一覺,此刻心中再也沒有其他的心思了。
一覺醒來,天色有些昏暗。
雪朝想叫甘露給自己倒盞茶來,張開嘴才想起如今是星兒與月兒守在自己跟前。
“王妃,奴婢服侍您更衣?!痹聝号踔化B衣裳走了過來。
“去備水吧?!毖┏砩虾菇蚪虻摹?/p>
“是?!痹聝褐缓猛顺鋈?,叫人準備熱水為王妃沐浴。
雪朝沐浴完,楚荷丘還沒回來。
天已經暗藍了,偶爾會刮過一絲清風,很是宜人,這是下雨的前兆。明明自己逃離他只是前天夜里發生的事,可物是人非,久的好像過了幾輩子一樣。
許久未吹簫了,雪朝此刻突然來了興致。
星兒替她取了來。
主院有棵海棠樹,不知是楚荷丘從何處移過來的,此刻嬌花正在夜色里隨風輕擺著。
音韻輕靈的簫聲陡然響起,星兒聽的瞬間起來一身雞皮疙瘩,簫聲將她帶進了一望無際的冬。
雪朝沐浴完穿的是一件素白長裙,外面罩了件天藍色的菱紗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不過夜色下淺藍也加深了幾分,她的頭發并未束起,而是柔順的披在身后,墨發一泄如瀑。一切都很隨意。
星兒站在雪朝身后,情不自禁的看去,清風吹過,紗衣與青絲被一同吹起,伴著不絕于耳的簫聲,好似即將升天的仙子,她多想高呼一聲,祈求仙子攜她一同離去。
發絲隨風飄揚,遮擋住雪朝的側臉。
琴簫聲音柔和細膩,卻被她硬生生吹出一種苦澀哀惋之感。
聞者落淚,奏者亦是如此。
年幼時的自己為了詞曲強賦愁緒,如今愁上心頭,如同橫在北成與南夏之間的江水,斬不斷,更強流……
簫聲從唇間飄散出去,嗚咽著不絕如縷,晶瑩的淚遲遲不肯落下,懸在羽睫上,沉甸甸的。
楚荷丘處理完奏疏,天已經快黑了。如今雪朝回來,他也不愿再住在乾慶殿。
正欲離開,忽然看到桌案上放著一封親筆信,那是他前夜里寫好的。
“沈凌?!?/p>
“屬下在?!?/p>
“讓你辦的事可辦妥了?”
“人已帶到了,王爺可要再確人一番?”沈凌問道。
楚荷丘點頭,此事拖不得。
不一會,沈凌帶進一個怯生生的少女走了進來。
楚荷丘走到她面前,少女高度還沒到自己胸前。
他捏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起來。
少女面如皎潔之月,明眸皓齒,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沈凌這時開口了,“屬下找了許久,只這一位還算長得相似?!?/p>
楚荷丘命少女在自己面前轉了一圈,隨后蹙了蹙眉。
“有八分相似?!背松倥疀]有雪朝天生矜貴的氣質,她的身高也比雪朝低一些。
“就她吧?!背汕鹱罱K還是點頭應下。
“將此信送到南夏。”楚荷丘吩咐完便離宮而去。
沈凌應下,帶著少女離開。
路上,少女哆哆嗦嗦的看向沈凌,“將軍,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半個月前,少女原本在家中紡織,卻被人突然擄走,從蘄州一聲不吭的被帶到上京,待自己被關起來后才發現,房屋中同被關著的還有三四人,她驚恐的發現,大家或多或少都長得有些許相似。
沈凌嘆了口氣。自從到了幽州后,楚荷丘便命自己四下尋找與雪朝長相相似之人,起先他還不明所以,后來才逐漸明白,王爺是要給南夏一個交代。
王爺如今雖是攝政王,但登基是遲早的事,可無法立雪朝公主為后,又不能為妃,又不愿意將公主送回去。
沈凌捏了捏信封,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一封賠罪信,內容定是雪朝公主病逝。若南夏要見雪朝公主,屆時讓這個少女替代即可,而真的公主則被楚荷丘困在身邊,無人知曉。
“送你回家。”沈凌神色復雜的看向少女,只可憐了這些正值妙齡的姑娘,其他三個雖用不上,楚荷丘也沒打算叫她們活著回去。
少女聞言,面上的擔憂果然減少,終于能回家了。
“你可去過南夏嗎?”沈凌問她。
少女搖了搖頭,嘴角微微揚起?!奥犝f南夏冬天也不會太冷,小人沒去過,將軍去過嗎?”
沈凌看她唇角彎彎的模樣有些不忍,其實她根本不像王妃,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畢竟他沒見王妃笑過。
沈凌又將她關了回去,離開時,只告訴她第二日送她回去。
其他女子見她回來皆是好奇,紛紛圍上去問她都去做了什么。
少女一五一十的交代,不過卻隱瞞了自己能被送回家的消息,畢竟,人心不可測,她還是留了個心眼,免得出什么岔子。
“你們可知咱們在何處?”一女子說道,臉上稍稍有些得意。
其余幾人紛紛搖頭。
“咱們在上京,大家都知道吧?!?/p>
其余幾人又紛紛點頭。
“你們想,天子腳下,有人當街擄走女人,肯定是為那位辦事的?!?/p>
“可陛下不是個小孩子嗎?”
“陛下是年齡小些,可攝政王與你我年齡相當?!?/p>
“???不是吧?!?/p>
“哼,你們愛信不信,我可是涼州的官家小姐,我們被關了這么久,他們好吃好喝的招待咱們,定是奉攝政王之命,”女子滿臉笑容,“若是你我命好,說不定會被選作側妃,當個侍妾也好啊?!?/p>
其他幾人聽罷紛紛搖頭,“我看你是做夢?!?/p>
少女也嘆了口氣,她沒那么大的想法,不想做什么側妃侍妾,她只是想回家,不過今日那位將軍說了,明日就送自己回去。
不過她有些好奇,為何那位將軍詢問自己是否去過南夏,她曾聽村子里的青年們說過,南夏的太子登基了,是不可多得的明君,彼時北成的君主正是曾經的大皇子,他剛即位便頒布新的稅政,很是嚴苛。
多想無益,少女搖了搖頭,自嘲自己想的太多,只是因為心情好,晚膳又多吃了一碗飯。
楚荷丘出了宮門便騎上駿馬揚長而去,府門外,一聲聲悠揚婉轉的簫聲吸引著自己的耳朵,他朝府中走去,簫聲愈來愈明顯。
月色下,楚荷丘看清簫聲的來源。
他的妻站在海棠樹下,在花影中,投下一個孤寂又單薄的人影,像天上的仙女,他不由得放輕了腳步,唯恐驚擾到她。
戛然而止的音韻,破碎又凄涼。
“傳膳吧。”雪朝顯然也看見了他,自然沒有了吹簫賞月的興趣,只好吩咐星兒傳膳。
楚荷丘說了,要同她一齊用晚膳。
雪朝一手撐著后腰,一手握著琴簫朝楚荷丘的放向走去,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夫君。”
楚荷丘迎了上去,若不是聽見她哀怨的簫聲,定會以為雪朝此時心情很好。
她其實是怨恨自己的吧。
“怎么想起吹簫了?!背汕鹦σ庥耐?/p>
衣袂飄飄,她是不可褻瀆的神女,月色籠在她面上的朦朧光芒,硬生生拉遠了彼此間的距離。
楚荷丘緊緊攥著她的手,擔心她乘風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