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荷丘臉色驟變,他可以容忍雪朝對自己的每一句責怪,甚至是辱罵自己,可卻無法接受她的離開,以及與離開相關的任何一句話。
雪朝頓了一瞬,感受到他轉變的氣息,睜開眼睛死盯著他。
祐兒的離開,她無法接受,卻也明白,自己不得不如此做。
她真的做不到一輩子捆在楚荷丘身邊。
雪朝知道楚荷丘生氣了,她不得不冷靜下來。
隨后,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不是你不肯放過我,我早就帶著祐兒回到南夏了。他根本不會死!”
“你又想離開我!”
“是不是!”楚荷丘頓時握住雪朝雙肩,猛烈晃著她,對雪朝的愧疚、占有、愛與悔紛紛化作憤怒,在自己的心里占領高位,任由它操控著自己。
無能的人,自卑的人,遇到無法解決的事,只能做到發怒。
雪朝冷眼看他,淚也干了。
甘露與寒客不敢動,寒客悄悄拿起一旁的燭臺攥在手里,只要楚荷丘敢傷害公主,她便砸上去……
啪的一聲,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楚荷丘臉上,他的頭順勢歪到另一邊。
臉上火辣辣的疼。
鼻尖飄過的淡香轉瞬即逝。
楚荷丘伸舌舔舐嘴角流出的血液。
眼睛卻不敢看她。
雪朝掌心火熱,一股痛麻席卷全身。
“都是你,祐兒是因為你,才死的。”
話說得不錯,若不是楚荷丘,祐兒定會在自己身邊平安長大,她身為公主,回到南夏,又有誰會對祐兒說三道四?
可若祐兒跟著自己留在北成,且不說自己沒名沒份,祐兒也跟自己蜷縮在四方的院落里,院外的那些人又怎會容忍祐兒越長越大?
只怕屆時,楚荷丘也會成為院外的那些人。
楚荷丘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說不上一句話來。
“對,都是本王的錯。”楚荷丘冷冷的看她。
“我借李嘉敏的手,除掉祐兒,這樣我就容易隱藏你了。祐兒是紙里的火,以后只會給我帶了更多的麻煩。”
“他不該出現。”
“明白了嗎!”
楚荷丘怒吼完,視線卻有些暈晃。
啪的一聲,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你給我滾。”
雪朝不再看他,隨后躺下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楚荷丘看她絕情的背影,心頭苦澀。
他看了寒客與甘露一眼,只留下甘露,又將寒客關了回去。
“王妃要靜養,除了平日里的供應,不許開門。”說罷,楚荷丘快步離去。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轉眼下起了瓢潑大雨。
乾慶殿,楚荷丘頹然地跪在軟墊上。
為什么雪朝就像他握不住的風。
他有些后悔最后對雪朝說的那些話,哪一個母親能接受那么殘酷的真相呢,自己的丈夫要害死彼此的孩子……
楚荷丘很是難過,他動過除掉祐兒的念頭,但一直沒有實施過。今日沈凌告訴自己李嘉敏去了王府,也是一時念起才放李嘉敏進去。
祐兒沒了,雪朝還在。
楚荷丘不知道應該先悲傷還是先慶幸。
如果李嘉敏會害死雪朝怎么辦。
楚荷丘有些后怕,所以他留下了甘露,寒客太過機敏,武藝高強,還是暫時先關起來為好。
他腦子很亂,總是先為祐兒悲傷,最后卻又想到別的地方去。
楚荷丘低聲咒罵自己一句,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差勁。
他與那些負心漢又有什么差別。
“沈凌。”
“屬下在。”
“世子安頓好了嗎。”楚荷丘又恢復往日里的矜貴模樣。
“回王爺,一切都已辦妥。”沈凌斂眉。
楚荷丘眼眶一酸,他有些后悔怎么沒抱一抱祐兒。
“他很輕,對嗎。”
沈凌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楚荷丘指的是祐兒。
“嗯。畢竟小世子才六個月,還沒足月…”沈凌想說點什么安慰他,卻不知怎么開口,隨后反應過來這些都是王爺自找的。
楚荷丘走書案前,寫了些東西。
雖說一直稱祐兒為世子,但一直沒有被正式冊封過,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為祐兒多爭取些虛名。
“給南夏的信可送到了?”楚荷丘又問一句。“南夏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并無。”沈凌算算時間,王妃落水去世的消息應該已傳到南夏了,只是一直以來邊境處都沒什么反應。
想來南夏國主也不愿因一個公主來大動干戈。
“若回信里要求見王妃尸首,便拿先前準備好的應付一下。”楚荷丘揉了揉眉心,雖說那少女與雪朝長相略有差別,可溺水而死的人,五官本就會被破壞一些。
“也不必將信給本王看了。”楚荷丘吩咐一聲,此刻他終于察覺到了自己的卑劣,這樣的自己,竟與楚結幽有些相似了。
“還未找到楚結幽?”一想起自己的宿敵,楚荷丘只覺心累。他究竟躲在何處。
“屬下命人去涼州搜尋了,逆王許是混在流民中離開司州了。”
楚荷丘欲言又止的看向沈凌,他已從王府離開許久了,他迫切的想知道雪朝的狀況。
沈凌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楚荷丘嘆了口氣,“讓醫工每日為王妃診完脈后進宮來見我。”
“是。”說罷,他又弱弱的問了一句,“殿下,您這段時間不回去嗎?”
楚荷丘怎么會不想回去,只是不知如何面對雪朝罷了。
“去查李嘉敏給王妃的安胎藥放了什么,”楚荷丘岔開話題,他不喜李嘉敏,不喜李家,正好借此機會,徹底將李家排除在權力之外。
“是。”
沈凌隨后離開。
翌日,攝政王宣布了一則令人沉痛的消息。
攝政王妃,南夏雪朝公主,于池邊溺斃。腹中系長子楚祐,封世子。母子二人葬入皇陵。
王府中,雪朝早已止了哭聲。
甘露端著熬好的藥進了內室,她已提前嘗過了,沒出問題后才端到公主面前。
“公主,藥好了。”一同端進來的還有一盤蜜餞,都是雪朝素日里愛吃的。
雪朝應了一聲。晚膳沒吃什么東西,但藥卻不可不喝。
不管再苦再難,一個強健的身體都是她反擊的本錢。
雪朝痛快喝下,隨后認真打量起甘露來。
只是有些瘦,其余的都好。
“他們可為難你和寒客了?”雪朝心疼的撫上她的手背,“可惜寒客又被關了回去。”
“奴婢們沒事,他們也沒為難我們,只是我們不在這幾天,讓公主受苦了。”甘露抹了抹眼淚,她見過星兒與月兒,一看就不能服侍好公主。
“公主您別傷心,”甘露見她情緒不佳,雙眼布滿血絲,“如今奴婢能回到您身邊,寒客也一定能回來的。”
“嗯。”雪朝對她笑了笑。
“奴婢把藥碗送出去,不然這藥味太苦了,別熏到公主了。”甘露端著碗離開,背過身后趕緊擦去眼淚,差一點,就又要在公主面前哭泣了。
小世子離開,公主一定很疼……
甘露推開門,將托盤放在地上,隨后又合上。
門外很快便傳來腳步聲,將托盤取走。
甘露便重新回到雪朝身邊,陪她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