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緩若流水,半個月的時間竟然悄然溜走了。
如今雪朝身子已好了大半,被軟禁的這段時間,熟悉到厭煩的臥房如今成了她逃不出的牢籠。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楚荷丘怒氣沖沖的走到雪朝面前。
雪朝有些驚訝,今日他怎么來了,看他臉色不好,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
二人十分默契,誰都沒有開口。
沉默的對峙良久,楚荷丘聽到自己心里的嘆息,雙臂無力的垂在身側,他忽然拿面前的女子沒了辦法。
如果是忤逆自己的大臣,他有一百種方法來折磨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可在他面前的人是雪朝,是他愛而不得的人。
高大的身形不斷向外泄著寒氣,就像一座瀕臨倒塌的大山,巖石與巖石中的縫隙中有石塊的碎屑掉落,隨后轟然倒塌。
楚荷丘想問問她,為什么她也狠心的不想留下祐兒,最后還瞞著自己。
不錯,他知曉了,他早就知曉了。
沈凌查明,李嘉敏下的藥是毒藥,喝下去定會一尸兩命,可雪朝突然催產,是飲下大量活血的藥材導致的,并無中毒跡象。
他不信李嘉敏會手下留情,更何況,他早就拷問過李嘉敏了,承認了投毒一事。
還記得在幽暗的牢房里,李嘉敏得知雪朝只是落胎,而性命卻無虞的時候,她笑得多么刺眼。
“表兄,這就是你愛的女人。”
“她連你們的孩子都不想要。”
“你的真心都錯付啦!哈哈哈哈哈。”
回憶結束,楚荷丘定睛看著面前的人,半個月,她瘦了許多,臉頰不復從前的圓潤,如今下巴都有些尖了。
楚荷丘恍然發覺,他已經看不清雪朝了,就像她的整個人都掩在清晨的霧里,自己想要伸手握住,她卻漸行漸遠。
分明記憶中的她永遠都是笑著的,眼神明亮的望著自己,有時還會露出些公主的嬌矜姿態,如今卻什么都變了,她變得沉穩,變的狠厲,變得陌生。
如果說從前的雪朝是一朵柔軟的云,那現在就是一塊又黑又硬的石頭。楚荷丘知道,堅硬的石皮外殼有一道門,只是不會再為自己打開了。
所以,走不進她的心里,就困住她的人。
生同衾,死同穴……
“我已經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了代價。”楚荷丘打破沉默。
雪朝無動于衷,她輕蔑一笑。
“李嘉敏已經死了。”
死了一個李嘉敏,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李嘉敏再出現,而且,傷害她的人只有楚荷丘一個而已。
雪朝記得,李嘉敏不過十七,人是壞了點,可驟聞死訊,還是難免悲傷一瞬,感慨一個年輕生命的隕落與消失。
“你沒什么想說的嗎?”楚荷丘有些難受,雖說自己是來質問她的,可更多的卻是想去擁抱她,比起傷害她,他更愿意守護她。
可總是事與愿違。
“要我與你說什么呢?”雪朝反問,眼神清冷,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祐兒的死,你最清楚了,對吧。”楚荷丘的語氣不自覺地弱了幾分。
雪朝心里咯噔一聲,心里擔心他知曉真相。
“我十惡不赦,可你也未必清白。”楚荷丘猛地將她拉進懷里,獨屬于雪朝的清香伴著一股淡淡的苦澀藥味飄進鼻息中,他突然換了個溫柔的語氣,“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們以后好好的在一起。”
雪朝仍然不做任何動作,任何回應,絕望的閉上眼睛。
躲不掉,也懶得費力氣掙扎。
“我很想你。每時每刻都很想你。”楚荷丘也合上眼,沉醉在她的體溫里。
仿佛祐兒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轉眼便可以忘記他。
原本,楚荷丘以為,祐兒是橫在彼此間的一把刀,尖銳的部分指向雪朝,平坦的刀柄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往前一步,雪朝便會被他刺得鮮血淋漓。
因此,他怕自己的出現會讓雪朝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亦是因為如此,他不敢來見她。
不過,既然知道真相,楚荷丘覺得自己也沒那么孤寂了。
自己手中的刀柄驟然變成了雪朝手中的利劍,原來靠近她的同時,自己也會被刺痛。
既然如此,那就互相掙扎吧,在愛海、恨海、情海、悔海里掙扎吧,那些抿不掉的情仇,就在彼此間的糾纏中愈演愈烈吧。
在血海里相愛,即使被刺痛,也不愿放手的去愛。
楚荷丘甘愿沉淪。
“阿朝,我真的很愛你,很想你,為什么你就那么不乖,祐兒的事我權當不知道,錯全在我,再給我們之間一個機會好嗎?”
楚荷丘語氣繾綣的說著令人作嘔的情話,雪朝面色冰冷。
手臂圈起她,雪朝像一個不會言語的娃娃。
“楚荷丘。”
“阿朝,你該喚為夫一聲夫君的。”楚荷丘語調婉轉。
“為什么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
楚荷丘面色一僵,手臂卸了力道。
是啊,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今天又有什么不好的嗎?
“如今有什么不好的嗎?”
仿佛楚荷丘已忘卻一切,忘卻今日前來的目的,或許,質問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他只是很久沒見她了,很久沒見了……
“我還有你,我們像剛成親那樣,不如我們重新成親吧,那時成親,你不是還把我當成了別人嗎?”
楚荷丘喋喋不休的說道。
他很有耐心,耐著性子輕哄著她。
“楚荷丘,我真的厭煩你了。”雪朝冰冷的看他,仿佛他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自己的仇人。
“我不煩你,我永遠不會厭煩阿朝。”
楚荷丘眼眶泛紅,驀地,他吻了上去。
他不想聽雪朝說這些傷人的話,明明人心都是肉長的,怎么她的心就這么硬。
楚荷丘的吻又柔,又綿長,讓人招架不住,不忍分別。
雪朝用了掙脫他,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夠了!”她的眼中盛滿怒氣,火流從她的眼眶中溢了出來。
“不夠,阿朝,怎么會夠呢。”楚荷丘說著說著朝她貼了上去,她的體香讓人動情。
明知此刻不可為,卻為之。
“阿朝,你永遠是我的。”說著他一邊解扣子,一邊微笑著看她。
是不是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愿意留下來。很快,楚荷丘自嘲的笑笑,他竟忘了祐兒。
“我與你,一生一世都嫌不夠。”
雪朝忽然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刀柄鑲著寶石,剎那間,刀刃劃向楚荷丘右臉,一道血線迸裂,轉眼變成猩紅的海。
楚荷丘頓了頓,卻沒理會,而是繼續向雪朝靠近。
雪朝顫抖著將刀柄握在手中,抵在胸前,看到楚荷丘沒有搶走匕首,也沒有因此停下靠近的動作,雪朝閉上雙眼。
右臉蔓延的疼痛感讓楚荷丘清醒不少,濃重的情欲卻沒減少半分。看著雪朝脆弱不已卻情不自禁抖動著雙肩的模樣,楚荷丘忽然笑了。
“真好,這次你沒有傷害自己。”
“我倒真的想死在你的刀下。”
忽然一個大掌覆蓋在雪朝的頭發上,頓了頓,掌心的溫度緊貼頭皮,下一刻,楚荷丘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青絲。
“我回去了。你好好養身體。”
“過幾日再來看你。”
楚荷丘穿好衣裳轉身離開,他的腳步踉蹌,背影頹喪又落寞。
像失意的人,他本就在情場失意。
雪朝睜開眼,刀刃上的血跡有些干涸了。
她攥著刀柄沖到門前,猛烈的拍著。
“放我出去!”
“王妃,殿下說了,您不能出去。”門外的侍衛語氣歉疚,仿佛命令是他們下的。
“甘露呢!甘露去哪了?”
雪朝又急又慌,她怕楚荷丘將怒氣都撒在旁人身上。
“甘露姑娘被關起來了,殿下說請王妃放心。”
“王妃您別敲了,王爺說等您冷靜了再來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