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楚荷丘靠在椅背上，頹喪著抬起手遮住眼睛，逃離光亮。

“備些東西，明日隨本王到光華寺。”楚荷丘吩咐一句。

“是。”

沈凌應聲退下，算算日子，小世子已離開一個月了。

翌日，楚荷丘下朝帶著沈凌朝光華寺的方向策馬而去。沈凌已提前命人封鎖寺廟，廟中眾人也早已備好為世子祈福的東西。

戰馬嘶鳴一聲，烏黑油亮的前蹄揚起，隨后又平穩落在地上，楚荷丘下馬，帶著沈凌走進寺廟里。

“見過攝政王殿下。”年邁的主持一身袈裟，朝楚荷丘行了一禮。

楚荷丘回禮，下令開始儀式。

幾十個和尚瞬間一同念起了佛經，敲擊木魚的聲音不斷響起，楚荷丘虔誠的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唇中還輕聲呢喃著。

“祐兒，爹對不起你。這輩子你我沒有父子情分，只盼你早登極樂，下輩子投個好胎。”楚荷丘心里默默說著，滿心歉疚。

兩個時辰后，儀式結束，楚荷丘已大汗淋漓，身與心的疲憊像一座大山壓在自己身上，與其說是為死去的孩子祈福，不如說自己在懺悔。

他要贖清罪孽，祈求雪朝的憐愛重新降臨。

大殿里人都走完了，楚荷丘卻還跪在蒲團上。

主持走到他身邊，一同跪下。

“世間的人們踏在紅塵之中，自詡萬物主宰，卻困于情愛二字。人們總是將占有說成是愛，王爺不妨問問自己的心，自己的真實想法。飛在林間的鳥兒，卻要被困在籠中，害人害己。”住持言罷，看向楚荷丘。

“愛就是占有嗎？”

“愛是成全。”住持笑笑。

“你一個和尚，又懂什么。”楚荷丘不滿。

“老衲早就遠離紅塵，自是不懂，但道理卻亙古不變。我佛慈悲，不愿看到生命的掙扎，所以斗膽前來勸解王爺一二。”

“王爺又何必作繭自縛？放過別人，也是放了自己。”

“本王做不到。”楚荷丘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愛是成全嗎，他成全了雪朝，可誰又來成全自己，他才不愿放手，這一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手。甚至楚荷丘早已做好打算，百年之后還要與她葬在一起，生同寢死同穴。

“作繭自縛，卻無法成為絢爛飛舞的蝶，王爺是在害人害己。”住持瞇著眼看著他離開，隨后搖了搖頭。

回去的途中，楚荷丘拐了個彎，他終于決定去見她一面。

雪朝照舊誦完經后，靠坐在木椅上發呆。

看著陽光照進屋中又慢慢移開，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每日為數不多的樂趣。

門外傳來些腳步聲，雪朝心中微動，忽地跑到門前，不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門上落下一層朦朧的深色輪廓。

雪朝幾乎要哭出來了。

那朦朧的輪廓，即使許久未見，她也認得出，畢竟很久以前，他們也是最親近的人，他們水乳交融，他們交頸而窩，是天上的比翼鳥，是地上的連理枝，是湖面上的一對鴛鴦，是愛，是夫妻，是恨，是仇人……

門沒有打開，兩人只是隔著一道木門看著彼此。

雪朝恨他，卻也明白，不曾愛過，又何談恨意，哪怕只是短暫的愛過，都算愛過……

楚荷丘并不知雪朝就站在門的另一邊，他不敢推門而入，因著心中膽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明明打開門就能見到的人，楚荷丘卻覺得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世界。

許久對面沒有動作，雪朝鼓了鼓勇氣，她知道，這一次，需要她邁出第一步。

“夫君，”雪朝頓了頓，“是你嗎？”

熟悉動聽的聲音從門縫中鉆出，沒改變一絲味道。

楚荷丘眼眶一酸，硬忍著沒有落下淚來。

楚荷丘很快就打開了門，下一刻，一張眼淚婆娑的小臉望著自己，眼中全然是對自己的思念，不見昔日的一絲恨意。

有那么一瞬間，楚荷丘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大股清風撲面而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仿佛要穿破雪朝的耳膜，可她還是覺得太靜了……耀眼的陽光刺得雪朝眨了眨眼，她終于看清，楚荷丘穿著一身玄色袍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鮮艷的院落里，一眾侍衛都站在他身后……

她一手伏在門框上，微微抬眸望著他。

楚荷丘瘦削的下巴上有些青色的胡茬，眼下蒙著一層烏色，雪朝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覆上他有些粗糲的臉頰。她動作溫柔，輕柔微涼的指尖觸上他的那一刻，楚荷丘猝不及防的深吸了一口氣。

雪朝今日只穿一件素色長裙，并未穿外裳，頭發只用一根釵子綰起，松松垮垮的垂在右側胸前，慵懶又破碎。

楚荷丘注視著她，她的眼里盡是對自己的思念。

“夫君。”雪朝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

沈凌見狀，趕緊帶著侍衛退出主院里。

楚荷丘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感，緊緊將她擁進懷里。

滾燙的熱淚流下，滴進雪朝脖頸間。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來見我了，我以為，你厭棄我了，我好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雪朝抽噎的說著。

“夫君，你是不是已經娶了別的女子，你已經不愛我，忘記我了。”

楚荷丘聽著的苦悶的聲音卻沒答話，只是緊緊的抱著她，所有的回答，都在擁抱里。

“是我不好，我不該躲著不見你。”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夫君……”雪朝哭的厲害，竟將楚荷丘的衣襟都打濕了。

“不哭了，阿朝，我在。”楚荷丘心疼的松開她，輕輕擦去眼淚，可她的淚像泉水，斬不斷，像亂麻，理還亂。

許久未被溫柔以待，雪朝只是委屈。

楚荷丘一把將她抱回屋中，忘情的親吻著她。

許久，他才放開氣喘吁吁的雪朝。

可看見他的臉，雪朝又是一陣難過，“你又要走了嗎。”

楚荷丘一愣，“你在挽留我嗎？”

雪朝又撲進他懷里，“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

楚荷丘雙臂愣在原地，手指動了動。

雪朝心下一沉，隨后松開抱著他的手臂，“你不愛我了嗎。”

此話一出，楚荷丘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怎么會，怎么會。

“是你不愛我。”楚荷丘苦笑著看她，伸手為她整理額前凌亂的碎發。

“我一直都愛你，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是你，騙我在先，我才難過，以為你不愛我，你騙了我太多次，所以我才不敢信你……”

“楚荷丘，我愛你，一直愛的都是你。”

說罷，雪朝背過身去，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哭聲。

“你把我關在這里，一個月沒來見我，我以為你真的要離開我了……”

“王爺若娶了別人，還請王爺告知一聲，我也便不再將心思放在你身上了……”

說罷，又是一陣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