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拉著林夏的衣服，表情好像留有些余悸，眼神撲朔道，“我好像知道他”。

“嗯？”林夏在屋中坐了下來，給自己和紅袖都倒了一杯茶，饒有介是的一副準備好聽故事的架勢。

“我跟你提過墨蘭燼這個人吧？”紅袖頓了頓，給自己穩了下心氣道，“墨家這一輩最有名氣的天才，但她打小不愛與旁人說話，只和她的同胞哥哥關系好，就是我們今天見到的墨蘭嶼，這人更是古怪中的古怪，打小就是一副冷面，而且說話句句帶刺，要說墨蘭燼只是孤僻，那墨蘭嶼可稱得上是孤絕。”

“孤絕？”這還是林夏第一次見到有人這么被形容的，倒是新奇，將茶推到了紅袖面前，“來，喝口水，繼續說”。

“其實這一輩各家孩子都長差不多大，我們小時候還經常串門一起玩，有次墨蘭燼被我們纏到不行，不得不帶我們去墨家溜一趟，但是我們剛走進墨家大門，看墨蘭嶼單手拎了個大槍，就朝我們捅來，直到把我們都趕了出去。”紅袖一個哆嗦，應當是記憶里的畫面太過真實了，“從那以后，他倆兄妹，我們是一個也不敢開罪，見著都遠遠躲開了”。

“墨家和軍隊有過什么聯系？”林夏繼續問。

“墨家上一輩出過一個將軍，就是墨蘭嶼的叔叔，當時為華帝平定過五族之亂重獲政權，但采衣國本就不鼓勵武力，他就留下軍隊離開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來軍隊也就自然而然解散了……這么說來，今天看到的老兵可能就是其中一支……”紅袖嘀咕著，聲音越來越小，“說起他們我就毛毛的，不如想想下周的考試吧。”

原來如此。林夏則是陷入了沉思，按現代網文小說的版本，這劇情發展下來，這將軍應當屬開國功臣啊，這突然消失，要么是大將軍復仇歸來，操控家族控制王朝，要么就是卸甲歸田、萬難時請君出山，但按理說私底下應該也會和自己的軍隊有些來往，這憑空消失又是歸什么話本：查無此人？ERROR？罷了，還是先完成眼前事吧。

“你今兒走了一圈，有什么感觸？”林夏瞧著紅袖欲言又止，索性給個話茬子。

“也許正如你所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些人是這樣活在這個世界里，明明死了，卻純粹靠信仰活著。”

“你知道云肩最早的出處嗎？那是在漢代的時候，人們還堅信人能通神、化仙，所以將羽衣織起來，披在身上，人死后，也要穿上羽衣，這就代表著人升天了，所以人們覺得高高在上的鳥兒，便是仙人的信使，所以祖先圖騰里，能在天上飛的鳥啊鳳啊級別很高的。”林夏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翻史書的時候，好在這個世界歷史竟是相通的，所以還能聯系上，只是不知這里的歷史和自己那個世界的歷史是不是真的是一個時空。

紅袖睜大了眼睛，“所以，那些靈魂是披著羽衣飛升了嗎？”

林夏搖搖頭，“我不知道，但羽衣在作為飾品之前，精神意義遠超過了它的觀賞意義，現在道人還會身披鶴氅，那是羽衣的一種形態。”

紅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羽衣這個想法不錯，但是現在五色蠶也沒了，如何找到一種材料去制作這么輕盈的面料？要不考題是非得用上紡織技藝，我倒真的想用羽毛織一件羽衣出來。”

“有一種材料叫夏布，你可知道？”林夏在自己那個世界也用過這種面料，只是在現代很少人用手工去做夏布了，大多都是機器出來的，她也曾去鄉下收過幾塊老夏布，那材質雖說比不上絲的柔順，稍顯硬挺，倒也是輕盈可見肌理的，“這種面料出自苧麻，卻反復揉捻、精工細作，雖材料是凡品，卻經過了先人的智慧將它做得極薄，這面料筋骨極好、還耐慥，以前貴族常拿它當夏天的貼身衣來穿，舒適透氣，也不必絲綢差多少。”

“這個好，我明兒就去問問哪有做這個面料的。”紅袖點點頭，“話說林夏，為什么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什么都知道？”

“我嗎？運氣好點而已，剛好生在一個信息量比較充足的地方而已。”林夏微笑，“紅袖也很厲害，能知道那么多家族秘辛，也是幫了我不少忙。”

“就像你說的夏布，我好像只在記載里看過，這應該是遠古時候的面料，現在可能也換了名字，是我錯了，當時還嘲笑你什么都不知道。”經歷了今天一天的事，紅袖好像乖巧了許多。

“倒也不是，我只是順著養蠶人這個邏輯想到了我們也不必一定要執著于最好的面料，反而返璞歸真也是一種良善之法，或許從不同面料切入，也能看到不一樣的視角，這么說來還是得感謝你的三哥。”“也是。”紅袖靦腆一笑，二人便早早洗漱休息了。

半夜，紅袖抱著被子來到林夏床前，林夏本就睡得較輕，一有動靜就醒了，借著月光看見是紅袖，問道，“怎么了？”

“我一閉上眼就看到那些老兵死去靈魂化為煙塵的樣子，有點害怕。”紅袖有些為難，但林夏給她騰出了一個位置，示意她一起躺下聊聊。

“你怕的是什么呢？”林夏問。

紅袖想了很久，才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死’這個字。”

“死有什么可怕的，要我說，最可怕的……”林夏突然頓了頓，想到自己在那個世界的親朋，也不知道怎樣了。

“最可怕的是什么？”紅袖問。

“最可怕的是，如果真的有一天回到故土，他們都不在了怎么辦？”林夏閉上了眼，畢竟過了這么久，一切都是未知。

“三哥說了：這就是牽掛，你有牽掛的人，所以會怕。”紅袖認真說道。

“你不是早已有答案了。與其掛著對未來的懼怕，不如好好睡好當下的覺。”

“知道答案的人，又未必真的知道為什么，這樣還不是不知道。”紅袖推了推林夏，這時林夏好似一點反應都沒，應該已完全入睡了。

紅袖嘆了口氣，“說好的陪我聊聊，結果自己倒睡著了，說話，不算話。”

林夏喜歡夜晚在屋里漏一點窗縫，這樣夜里的寒氣也能透得進來，至少人不會睡得太死，她其實并沒有真的睡著，只是知道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也不知道會聊到什么時候，畢竟無論是誰，談論生死，都是無果的討論，就像她說的：“有的人活著，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